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塞上曲 > 第 67 章

第 67 章

    下朝后,安佑回到隆庆巷家中,去见妻子。博夫人其时正在领着人清点库房。天气逐渐热起来,家中那些厚帷幔和地毯等等都要重新换过,换成轻薄,浅淡颜色。

    安佑唤她时,博夫人只以为丈夫是下朝饿了,命人去端一直炖着的汤。然而安佑找她并非为口腹之事。

    “我记得你曾说过,当初婆罗门教僧人由白山南道入朝?”

    自从朝廷管控婆罗门教传教以来,安佑便不许家人再信奉婆罗门教,乃至博夫人偶尔谈起时,安佑也面露不虞之色,未想到今日他竟然主动问了起来。

    “哎呀,今日你可破戒了呀。”博夫人如此调笑道。

    安佑闻言一笑,端着汤喝了起来。

    “怎么?如今朝廷是打算放开限制了?”博夫人婀娜雍容地挨着丈夫坐下,理着披帛问道。

    “你倒替他们操心得很。”

    自然是要操心的,毕竟她也算一个信徒。

    安佑喝完了汤,又问了一遍。这回博夫人答得很爽快:“自然是的。想当年,如今清凉寺的住持高僧惠定一心弘法,怀普渡众生之愿,顶烈日,踏炎沙,忍饥耐渴,一步一步穿越黄沙,于烈日蒸腾之中现身而来。这是赭石城所有人亲见。当时高僧身影浮现时,在场之人当即拜倒。”

    “他从哪里来?”安佑对所谓法相毫无兴趣,只问他们的来历。

    博夫人这么多场讲经会不是白听的,她当即从婆罗门教的发轫说起,神主如何摒弃繁华,莲台悟道,如何历时二十年辛苦传教,一直到如何在焉耆成势,拉拉杂杂,不一而足。

    安佑听得很耐心,虽然在听的过程中泡完了一个馕饼,又吃完了一盘烤肉。待博夫人说完,他道:“如此说来,这惠正是自焉耆而来?”

    “正是。如今总教就在焉耆境内。”

    安佑微微挑眉,唔了一声。饭吃饱了,该去干活了,他起身理理衣裳提步就要走。

    他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将博夫人的兴趣勾了起来,如今不给一个答案就要走,博夫人如何忍得?她伸出手拦在丈夫身前,斜睨道:“就这么走么?”

    安佑看着自家夫人,露出一点笑:“不走你还要如何?”

    博夫人轻车熟路,她嘴角勾起,手抚上丈夫的胸膛,轻声细语,吐气如兰:“问了这半日,总要让人知道你为什么问。不然,人家心里作痒。”

    安佑的笑意加深,他慢慢凑到博夫人耳边。博夫人侧耳细听,呼吸交错间,却只听到了四个字:“无可奉告!”

    说完,安佑一步闪开,噙笑而去。

    看着丈夫得意而去,博夫人几乎咬碎银牙。但是她与安佑成婚多年,早已摸索出一套旁敲侧击的本事。

    到了晚间,博夫人在菱花镜前敷面,一面故意向丈夫道:“先前我同你说的与婆罗门教做生意之事你觉得如何?”

    这话之前就谈过一回。到底夫妻多年,安佑也早已熟识博夫人的性格,她若要真做一件事,绝不会再二再三的询问人的意见。如今这么问,不过又是那些以退为进,以真为假,以一言揣摩全篇的手段。

    “那些婆罗门僧人不是标榜慈悲为怀么,怎么还满脑子还想着做生意?”

    “他们的信徒多是商人,不躬身践行,如何能与信徒感同身受?”

    “哦?这理由可谓刁钻。”安佑嘲道。

    博夫人噔的一把放下梳子,想再磨几句牙,又觉得这么样试不出安佑的态度,便回身睨着丈夫道:“不管你如何说,我反正是已经同意了。”

    去年博夫人提起此事时,当时安佑无可无不可,但现在他一眼望了过来。在摇曳烛光与低垂的帘帷之下,他的目光很有些沉沉之意:“我说过了,你少参与婆罗门教。”

    他干脆将博夫人想要的谜底全部抖给了她,“朝廷对他们的管控之意并未有任何消减。”

    那你今日忽然提及波罗门教到底是何意?博夫人几乎接着脱口要再问一句,然而她忍住了:这是安佑的禁忌。他禁止家人探听朝事,除非他主动告知。

    想到此,博夫人微微一笑,转过头继续梳头发。夫妻二人不再说话。一时博夫人梳通了头发,起身吹灭了烛火,只手持一盏灯向床榻行去,接着,这余下的一盏灯也熄灭了。

    张昙站在湖边,向西方远远凝望着。太阳早已向西滑了过去,但仍长久的挂在西天,以一种低垂的方式,只是不肯坠落下去。

    这样的落日景象张昙看了有好长一段时日了。自他们从窝冬之地出来,就注意到了这样的景象。

    这是很奇特的景象,大家不明白太阳为何要如此迟疑,如此迟缓的迟迟不肯落下,以至于将一天拉得如此之长。在到达这片水域之后,张昙决意要好好看个明白。因此,每当落日之时,她就站在湖边眺望,直到湖面完全失去光泽。

    夕阳终于落了下去,天空之上那最后一点光亮终于也随之而去。夜晚的寒气终于再无顾忌,肆意向人扑过来。张昙裹着厚毛披风,一步一步向村子走去。

    因为方便取水,也因此地水草丰美,有牧民围绕着湖水聚居。张昙他们就借住在此地。进入帐篷时,正围着热气腾腾的陶罐煮食的牧民阿妈笑着问张昙“看完太阳了?”

    经过一个冬天,张昙如今也能稍微听懂几句乌孙语,她笑了笑,道看完了。

    阿妈端了一碗热汤给她:“太阳是看不完的。它每日落下,又每日再来。”

    不过是一句闲聊之语,张昙啜着汤,点了点头。

    这一日清晨,因此地太阳落得迟,朝阳因此也起来得迟。说是清晨,其实天色仍然暗淡非常,那些远远围绕梭巡在这聚居地之外的狼还没有散去,忽然张昙听到一阵动静。

    她原本还在睡梦之中,但一下就叫这动静惊醒了。她摸黑穿好衣裳,没有找到油灯,干脆掀开帐帘一角,钻了出去。她站在帐篷前向那动静看去,天色实在不明亮,看不出到底是什么人,但是模糊中,那些人似乎是自东而来。

    天亮之后,谜底揭开,却是一队来自曹国的商队。

    这支商队因为知道方向,也因为急于赶路,错过了宿头,加之草原上野狼游荡,幽幽的绿光不止叫人也叫牲畜不得安心,因此干脆漏夜赶路,在昏暗夜色中赶到了这清湖岸边。

    商队驻扎在靠外围地带,偶尔张昙路过,会听到一两句话音。他们歇了三日,在第四日清晨开始收拾帐篷和行李,准备继续出发。

    这番动静不比他们前几日到来之时的动静小,阮叔等人过去看了一回,转回来时,心中都萌发了一种念头:他们是不是也该走了?

    这念头没有人说出口,但自然而然的传递给了张昙。张昙没有回复,她走至账外,高空之上,铺张着明亮阴影的云翳在为日头做着注解。

    张昙仰头看了一时,忽然听到旁边一人问道:“敢问小娘子可是曹国人?”

    这突如起来的一问叫张昙回过头来,却是那商队里的一人。张昙对他有些印象,因为他比旁人要瘦削高挑,使人极易将他与其他曹国人区分开。此刻,他贸然向张昙搭话,估计也是怕张昙误会,因此双手为揖。

    “我不是曹国人,”张昙回了一礼道,“我乃高昌商人。”

    张昙的回答叫来人知道自己果然是误会了。刚到此地的那日,他就注意到了张昙。张昙的相貌实在与乌孙人都不同,他以为张昙是困在这里,不过观察了几日他便知道自己想差了。但不知为何,在眼下将要出发的时刻,他仍将先前的疑问提了出来。

    原来却是高昌人。

    这人似乎很不好意思,又做了一揖,解释道:“如此是某冒犯了。我原以为小娘子困居此地,却是我想岔了。”

    张昙领会了他的好意,也再次回以一礼:“多谢您的好心。”

    二人又闲谈了几句。那头忽然起了高声,却是要出发了。于是这人向张昙拱了拱手,转身离去了。

    张昙目送他们走远。许久之后,她转身进入帐篷,向阮叔道:“我们也出发罢。”

    不用再迟疑了。白山山脉横亘在天际,已等候他们多时。

    次日一早,在清凉的晨色之中,张昙一行人翻身上马,告辞了牧民,向东疾驰而去。

    两个多月后,他们自白山北道,返回了都护城。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