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甜贞

    这几天在广州城里，程可则天天陪着心上人，接送她上下学，朝夕相处美得他有些忘乎所以。买菜、扔垃圾都是程可则争取到的活儿，他甘之如怡！付矜瑜要是能对着他多笑笑、多与他交谈些，他的心能比蜜还要甜三分。

    自由恋爱就是好啊。

    不过，经过仔细观察付矜瑜和黄碧轩他俩的生活习惯，客观地说他想要真正的融入有困难，他总结出来就是：

    两个字：干净。

    三个字：爱干净。

    夜里，程可则躺到招待所的床上，挠头呀挠头，认真地考虑了老林的嘱咐，不由得松出一口气，还是老林有经验，幸亏他没冒失地张口说要带她回老家。

    要是那天他真说出来，付矜瑜只怕真可能会赏他两个大耳刮子吃吃！

    在他们老家，每到要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是捧着碗离开家蹲到外面墙边埋头就开刨，下地干活累一天回到家，有时候连凳子都不稀得坐，先把饭送进肚子里最要紧。

    要是吧唧一不小心把筷子掉到土上，那都是捡起来，不是往胳肢窝里就是往腿窝里蹭一下便了事，饭接着吃，根本连洗都不用洗。

    瞧付矜瑜生活里那般干净劲儿，在家里明明就两三个人走动，地板要天天擦，踩上去光溜溜的都能照出人影儿来。饭桌上不讲话，夹菜还要用公筷、公勺。最关键的是在自家吃的菜，还摆的那样精致……

    不过嘞，有啥说啥，付矜瑜做菜的手艺，得竖大拇哥！

    想到这些，程可则习惯性地挠他的板寸头，这一夜夜的，愁得不行不行的！

    他俩之间的差距有点大啊！

    几日后，部队的一个紧急电话打到招待所，程可则的休假便提前结束，他终究没等到付矜瑜学校放假，简短的道别后，他立即动身赶回了汕头。

    ……

    程可则走后，付矜瑜每天如常的上下学，瞧不出有什么影响，就是偶尔会在夜里，能想起和他之间的脸红和小心跳。

    年关之前，她特地去街道办登记开具离境证明，办事员态度正常办理得十分顺利，开具证明需要几天时间，工作人员叫她下一趟来取。想必是见他们前次有去有回，放下了心。

    虽说是一间不算大的办公室，来来往往过来办事的人却很多，几十口人挤在一处说着各自的诉求，闹哄哄地，还好这会儿是冬天。

    之后，付矜瑜又过来一趟，是为领取证明文件。她坐到门边长凳上等待的当口，竟遇到两波身穿正装的人来找街道工作人员洽谈租赁房子的事宜，要寻大房子……要大气……

    付矜瑜边听他们讲，边在心里琢磨着自己那套别墅，倒没想过要插嘴问一问，她不着急。片刻，里面叫到到自己的名字，她起身进去取到文件办完自己的事便离开了。

    付矜瑜背着小皮包走在马路上，思绪翻动，在解放之前很多人鼓吹，解放军不懂管理城市、更不懂经济，一旦城市被解放后，城市经济势必会崩溃。

    然则，事实不然，打脸来得很快，人民政府很快便稳定了时局和经济，保障了市民生活的各个方面，相当多的人口从农村涌进城市，积极地参与城市建设。

    城市现有资源毕竟有限，照此看来，明年起广州城市里的房子会涨价，房源也将会紧俏起来。

    凭着文件，付矜瑜和黄碧轩姐弟二人包袱款款去了香港过年。

    ……

    香港湾仔。

    港风盛行，大街上已有电冰箱和电视机的巨幅广告，高楼林立、路上车水马龙、人潮汹涌。

    从车站接回弟妹，特意多付了一些钱请车夫将行李给搬上楼。客厅里摆放着四只大箱子，黄碧雨佩服起来：你们俩还挺能干的嘛，两个人居然拎了四个大箱子，巨沉。

    箱子再沉也是人家人力车夫在卖力，黄碧轩也有帮忙，他抖着双臂鄙视地看了一眼亲姐，说道：小瑜姐硬要带过来的，齁累！

    付矜瑜被薛希云亲热地拉着坐到沙发上，那四只大箱子确实大，也不免笑道：晚点打开箱子就知道了，都是以前别墅里面的物品，以后我小轩多过来几趟，也能慢慢地把东西带过来。

    黄碧雨：真的啊？太好啊，小瑜，你是不知道，这边啥啥都特别贵！咱家以前用的可都是好东西呀。

    薛希云这时再看到旧物也不像以前那般了，她笑笑地讲：碧雨，晚点再折腾，先过来休息休息。佣人李妈笑呵呵的送来一盘新鲜的水果，便回到厨房忙活家务。

    黄碧雨顾不上听妈妈的话，又和黄碧轩挤到一起抢着要那一本香港最时髦的杂志——《名利场》，被黄碧轩一把抢去护住，他坐到一边看的很投入，这些东西在广州可看不到。

    孩子来过年，薛希云精神虽有不济却非常高兴，拉着付矜瑜坐在客厅沙发上说些体己话：

    以前在广州的那些朋友，有些也辗转落到了这边，联系上几家，经过事，再来往也不如以前。偶尔听听他们的消息也好，有比咱们家过来的早的，乘了先机，置办下了数套房产；比咱们过来的晚的，落了下乘，房价已经高到没边了。

    如今香港人多地少，房子一天一个价儿，贵得令人咤舌！当初还说咱们是拿着金条花高价在湾仔买下的房子，如今再看，倒显得适中，快速下手还算幸运的。至少，头顶上有片瓦。

    将几本杂志一股脑地都塞给弟弟，黄碧雨凑了过来，一屁股坐到欧式沙发上紧挨着小瑜说：

    是啊，我和同事他们交流之后才晓得，报社有不少人都是从各地逃过来的，以前的家底也很厚实，只是挥霍无度，现在倒住起了贫民窟，好多人要挤一间屋子呢。

    薛希云接过话儿，还开了一个小玩笑：是啊，这时候倒显出你们三个年龄小的好处了，平时除了花些零花钱，至少没学会挥霍无度。

    付矜瑜和黄碧雨相视一眼，笑笑地做小鬼脸，耸耸肩膀不置可否。

    香港这边很开放，相对的人员成分也很复杂。付矜瑜和薛希云闲聊着略想了想：伯母，你有考虑过置办商铺吗？

    薛希云先看了一眼黄碧雨，拍拍付矜瑜的手轻声说：看看，还是小瑜懂事，咱娘俩想到一块儿去了。前些日子，我撑着精神去扫听了一圈，周围能瞧得上眼的铺子，个顶个的贵！还没看到合适的。

    付矜瑜听罢点点头说：这些我也不懂，只是瞧着趋势，不管多贵，要能置办下铺子，应该亏不了。

    薛希云的手轻轻地拍着，心思转动起来。

    此时，香港这边的房价飙升得多么离谱，付矜瑜一概没兴趣研究，主要是她无此野心，于她来说，在这年月里做什么富婆的白日梦，那风险系数不要太高哦。

    她有爱攒小钱、爱储存的嗜好，平时里做些小而可之事，能够趋吉避凶、安稳渡日已是她毕生的心愿。

    于是乎，胸无大志的她转过身拉着黄碧雨的胳膊亲昵地关怀道：碧雨姐，你的实习怎么样？

    这个问题问的好，恰好问到黄碧雨的心坎上。只见她纤腰一挺，手臂一摆，撩了撩头上最新做的发式，双手掐腰颇为意正严辞地说：表现好，转正了。

    付矜瑜又惊又喜：真的呀？

    黄碧雨从沙发上弹起身，俯视着一妹一弟，指着他俩兴高彩烈地讲道：嗯嗯，就在上周，主编给了我转正表格，现在我是一名正式的编辑了，还不快点来拜码头。

    不管什么处境什么时候，幸福都是比较出来的！

    黄碧雨一扫在广州那时的萎靡不振，戒了酒，恢复了元气，还有了正式工作，新款洋装穿在她身上显得落落大方，美丽动人。

    付矜瑜很为她高兴，很显然适时地换个环境，对人是有所益处的。

    黄碧轩也为姐姐高兴，清秀的高个小伙子捧着杂志摇摆了过来，一出口便又是调侃：我说呢，这么大的事，姐你居然没写信告诉我和小瑜姐，啧~原来也就这几天的事啊。

    黄碧雨抑制不住的嘴角上扬，很是得意：那是，原本是要写信的，但是一想，你们俩马上就过来了，便忍住了。

    黄碧轩不着调地“叱”了一声：臭屁。转身捧着杂志又蹭到大飘窗那边去了。

    这小子！立时惹得黄碧雨窝到薛希云身边去告状：妈，你看黄碧轩，一点不尊重他姐姐。

    薛希云看着笑闹不迭的孩子们，她脸上舒展开来，帮着女儿隔空点点了儿子，嗔道：是该打！一会儿罚他洗碗，怎么样？

    黄碧雨得意地说：好。

    黄碧轩：这有啥的，不就洗碗而已。

    黄碧轩自从跟着付矜瑜独立生活，家务活已经是他顺手做的事儿了，大时代、又家逢巨变，一切都在润物细无声地变了。

    此时，李妈摆好饭菜，摘下围裙，才走过来轻声喊道：太太，两位小姐，少爷，吃饭吧。

    好的，李妈，辛苦了。

    翌日，黄碧雨提议：妈，这他俩过来了，咱们一起去逛香港的花市吧。

    薛希云抚了抚额头：你们姐弟三个去逛吧，妈妈在家里等着你们，帮着李妈给你们备好饭菜。

    黄碧雨：好吧。

    别人不知道，黄碧雨自是知情，从搬来香港居住，薛希云深居简出非必要几乎不出门，昔日重逢的朋友呼唤不动她，聚会什么的也不去参加。

    要不是小瑜和小轩经常来信，专门到这边过年，能逗逗她开心，她只怕还天天闷在房里，对着爸爸的照片胡思乱想。

    ……

    之后，三个年轻人早出晚归，逛遍香港的大街小巷，街面铺子多摆放的东西也多，各色商品琳琅满目、五花八门，让人看什么都新鲜。

    外出的每一天，黄碧轩手里都拎满了他们三人买下的物品，有吃的有用的。

    这天，在经过一家电器商行的柜台时，黄碧轩瞧见一台小型的卡带收音机，驻足观看许久，留恋忘返地挪不动脚步，这东西他也是第一次见。

    看那标价离自己的荷包实力有些距离，黄碧轩有意拉拢亲姐姐帮着分担：姐，你看，这是全世界最新款，香港已经进到货了。

    黄碧雨瞧了一眼商品的标价，嚯！1200港币，齁贵！

    她在报社转正之后，涨了薪水也就200多港币/月，这台卡带收音机居然顶她半年多的薪水，她果然是普通人。

    今时不同往日，避开店员视线，压着嗓音嘴里小声地说：小轩，看看就得了。

    可她试了两把居然没把拉动，又劝道：太贵了，家里有从广州带过来的留声机，那也是国外的进口货，听胶片不是也一样嘛！

    黄碧轩当然知道留声机好，只是它再好也和这带电子的新东西不一样。

    付矜瑜接收到黄碧雨的求援眼神，呃……她手上也没空着，这不，提着几包新斩获的衣裙和内衫迈开小方步来到黄碧轩跟前，伸出纤纤玉指轻轻地点了点他，慵懒地说：小轩，现在买下这最新款的机器太贵不划算，等你高中毕业再来看看，说不定到时候的价格会便宜一半呢。

    黄碧轩：真的？

    付矜瑜肯定地点点头说：应该差不多吧，你想啊，再新款的东西，时间久了也会越卖越多的，它又不是必需品，何必抢着当冤大头呢。

    黄碧轩：好吧。

    呼！保住钱包的黄碧雨搂着付矜瑜的胳膊亲昵地走在繁忙的街道上，她朝身后瞧了两眼提货郞黄碧轩，忍住笑豪迈地说：快走吧，前面有一家糖水铺子，姐姐请客，你俩随便点。

    黄碧轩：好耶！

    每天吃吃喝喝买买，又有李妈在，黄家的年夜饭很是丰富，这次付矜瑜他们在香港家里住到开学前，才准备返程广州。

    之前来往的信件上，专门写过富荔路房子保下来的事，付矜瑜心想要是现在转回给黄家人，只怕还是不保险。趁着这趟到香港，付矜瑜提出要将房款折现给薛希云，也好让她补贴家用，置办铺子什么的也能手头宽裕些。

    故尔，在这次临动身前夜，付矜瑜拉着薛希云说：伯母，富荔路那套房子的房款您作个价，我给您吧。

    薛希云摇摇头对她说：小瑜，伯母知道你手里有些钱，那都是你父亲留给你的，你还年轻，那些钱只管好好存着。

    咱们不经商，我和你碧雨姐在香港除了日常花销，你俩上学能花几个钱，其他方面需要的支出也有数。你碧雨姐的工作算是稳定下来，我筹划着置办铺子也不过是想着能开源收些租金。

    那套房子的事，我还没想好，先挂在你名下，晚几年再看看吧。

    付矜瑜听话地点头答应：好的，伯母。我会时常关注社会动向，要是有什么变动，咱们也好及时出手。

    薛希云欣慰道：是了，现如今什么都不劳靠。原本，我还挺担心你和小轩独自在广州生活会成问题，现在看来，你们俩也长大了，能自力真的挺好。

    黄碧轩一把搂住薛希云的肩膀，撒娇式的宽慰道：妈，那不是，没有您做镇，我和小瑜姐没有主心骨啊。您得继续为我们保驾护航。

    薛希云翻手拍拍儿子的胳膊：好，好。

    离别这天，家人送到站口方离去，黄碧轩提着两个轻便的提包，伴着付矜瑜一同进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