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文/白甜贞

    二人在返程的火车上聊起家里的事情,都对薛希云的精神状态较为担心。

    薛希云之前在广州主事那段时间消耗了她太多精力,看样子是没恢复过来;加之黄龄章又不许再探望,她的寄托便空了。

    付矜瑜:平时有李妈照顾,饮食上倒操不上什么心。小轩,看开一些,咱们勤过来看望,再说,你还有一年多便高中毕业,届时,到香港读大学,到那时候想必就更好了。

    黄碧轩点头:嗯,小瑜姐,我也是这样想的。

    他要好好读书,快快长大,代替父亲在妈妈头顶上撑起屋檐。

    他哪里会瞧不出来,薛希云并不喜欢抛头露面。以前父亲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她做习惯了军官太太,除了打打麻将便是参加茶点聚会,并不喜欢也不擅长所谓的商务应酬。

    而今,薛希云为他们撑在外面,出面置办房子,还要置办铺子……这样下去,她的精神只怕会更不好。

    新年新气象,二人回到广州家门口,发现门前的收信箱溢出半截信封,黄碧轩随手将两只提包放到地上,他上前打开小信箱一看,信件已经塞满。

    黄碧轩一把将信抓出小信箱,摞到手里数了数:小瑜姐,有七封信呢,全部是你的信,都是程哥寄来的。

    付矜瑜打开家门,将两人的提包放到客厅,打开窗户让窗外新鲜的空气撒进来。随后从黄碧轩手里接过一沓信,粉嫩的嘴角抑制不住的微微上扬:给我吧,晚点我再看。拎上你的提包,先回房洗漱。

    黄碧轩对信件本身的好奇心被掐灭,只好拎起提包,带着小失望往房间走去:知道,知道,这是情书,要一个人关上门看。

    付矜瑜:小轩,你这是调侃吗?还是说你曾经给同学写过情书?过来,咱俩聊聊,嗯?

    黄碧轩脚下不停连连摆手:不敢,不敢,我回房放行李,洗澡去。

    忍着没动那些信件,付矜瑜收拾完卫生干干净净的卧到床上,才将信件一封一封的拆开来看。

    小瑜,展信佳。我在汕头的一个小渔村给你写信……

    小瑜,收到我的第一封信了吗?最近战事很多,我在阳江的一个小渔村给你写信……

    小瑜,过年好,我非常想你,真想见见你。我在湛江的一个小渔村给你写信……

    ……

    这是付矜瑜第一次看到他写的字,写在信纸上的笔划字字有力,刚健如铁画银钩,笔走龙蛇。

    都说字迹如人,像他这样力透纸背的字迹,真不像是没太多文化底蕴的人写出来的。但对着字迹,想象一下他的脸、他的样子,倒是能对应上。

    哎呀~好害羞~付矜瑜一把将信纸扣到脸上,居然有些想他。

    小瑜,……今天炊事班为立功的战士们准备了一大锅烩鱼菜,战士们吃的很开心。不过,还是没有你的手艺好……

    付矜瑜将这封信看完,正打算装回信封时,一双好眼神让她在纸张的最下方发现还写着两个极小的铅笔字:

    ——“想你”。这做法,倒有些甜点呢。

    把看过的信纸摆到枕头边,付矜瑜继续捻起新的信件一字一句地阅览:

    小瑜,部队上的生活很充实,战士们在浮动廊桥上训练的很刻苦……你在做什么呢?

    小瑜,为什么不回信呢?不必担心我收不到,记住我写给你的部队番号,邮递员会找到的。

    小瑜,……给我回信吧,等部队解放完海南岛我尽快休假去见你。

    付矜瑜一连将七封信件全部看完,小脸粉红粉红的,上扬的嘴角就没拉平过,被这钢铁汉子的字字句句的浪漫情感给感动了。一把将信件收进“乾坤屋”,她翻身下床从一个抽屉里取出空白信纸提笔给他回了第一封信。

    她在信中告诉他:七封来信均已收到,自己一切很好,学校放假后她和小轩一道去了香港过年,错过了他的来信,如果他后面还有来信,她会尽快回信的。希望他在指挥杀敌的时候保重自身……

    ……

    数日后,某个临海的小渔村,一个黑黢黢的汉子,捧着刚收到的两页信纸,咧着嘴笑个不停。

    啊~

    她来信了。

    她不是故意不回信的。

    啊~

    一阵阵嗷嗷的吼叫声,从海边传到指挥所在地,不止惊吓跑了海鸟,也把附近指挥处的战友们吓得不轻。

    连军医和卫生员都背着急救箱跑了出来,以为是又有重伤员运到,他们在附近找了一圈,就看到程团长一个人站在海边连连吼叫,便又悄悄地退了回去。

    同样听到动静的一营营长景君山凑到团部的作战参谋王付礼身边咬起耳朵:

    哎,老王,程副团长这是怎么了?

    呵~他啊,疯了,八成是快疯了!王付礼和程可则的关系很铁,倒是真知道一些。

    程可则可是有名的战友英雄副团长,是他景君山崇拜的对象啊,他梗着脖子伸出去老长:怎么说?

    王付礼一把推开景君山越凑越近的大黑脑袋,其实他们战友之间也没啥秘密,索性就分享了一点八卦给他:

    前些日子战事那么紧张,只要寻到一点点空儿,他不是赶紧补觉,而是提笔写信,之后就天天等信……

    这不,今儿终于收到了一封回信,就成这样了。对着大海又喊又叫的,不是快疯了,能是什么!

    景君山越听越糊涂,满脸的问号有些摸不着脑袋:信?啥信能让俺程副团长发疯哩?

    王付礼干脆不理他,景君山身为营长,他那脑袋转得飕颼的,没一会儿便悟到了门窍:哦,王参谋,俺程副团长这是有情况了?就和那些谈对象的军官一样?

    这些日子有好些军官纷纷谈起了新式的自由恋爱,景君山也略有耳闻。

    王付礼:傻样儿,懂的倒真不少!你个生瓜蛋子!

    景君山:哎~生瓜蛋子怎么了,我这不也提升了营长,等解放了海南岛,俺回老家第一件事指定要张罗一门亲事。再说了,程副团长有了对象,是俺们全团的光荣啊。咋,你老王有不同意见?

    不由得嗤之以鼻:这是哪儿跟哪儿啊!王付礼抬头看看天气,低下头快速地收拾起两份海图,末了还意味不明地睨了这个兴奋得不行的景营长一眼,笑着抱着文件走了。

    景君山在他身后追了两步:哎~老王,你先别走啊。你还没说,老程是从哪里认识的姑娘呢?

    王付礼听到身后的喊声头也没回,别看景君山年龄不大,因作战勇猛,刚过二十岁就提到了营长级别,可在他们团里他却是有名的封建汉子,大字不识一箩筐,平时没少闹笑话。他还是少说为妙,王付礼加快步子抱紧文件便跑走了。

    其实好些个战友都曾见过程可则正在追求的那个姑娘,那性格……啧~像个小辣椒似的,要追求她,够程可则喝一壶的。听老程说他还请教了林副军政委,真有他的。

    景君山虽说有一丢丢眼红不断有战友交到了对象,但骨子里他还是比较传统,也有他自己的想法。解放军部队打进城市之后,有些人啊就是不信邪,非要谈什么新式恋爱,那不是自找罪受么。要他说,还是娶老家的姑娘好,父母张罗、三媒六聘娶过门就完事儿了,来年生个大胖小子,齐活儿。

    哪像他身边这些战友,一个个拼了命的追求那些城市里的姑娘,有文化倒不假,也难伺候啊。约会要拉手、看电影要喝汽水,还要……还要写啥情书诉情意,以后不知道还要有什么招儿呢!

    真没想到,连程可则那个高大威猛的大黑脸也要追求城市里的姑娘了!要是别人他还敢嘀咕两句,程可则的事他可一点也不敢置喙,景君山心里想不通,搓着大脑袋走了。

    ……

    五零年的春天,海南岛战役总攻开始,渡海兵团的各支部队在“积极偷渡、分批小渡、最后登陆”相结合的作战方针下成功登陆,并与琼崖纵队顺利汇合。

    战役打响之后,报纸上每天都在宣传,付矜瑜和全国的百姓一样翘首以盼。这段时间,程可则忙得连写信的时间都没有,有时,付矜瑜一个月才能收到他寄来的一封信。

    数月以来,隔着纷飞的南方战火,两人互通了许多信件,恋情也交织得愈发浓密。

    程可则在信中提了几次,希望她随信寄去一张照片。两人在信中虽说没有私定终身,不过,恋爱的关系是确定了的,付矜瑜考虑了一番,特意将自己最新拍摄的照片挑出一张随信寄给了他。

    程可则在追求一位卷发姑娘的消息,在兵团的高级干部之间不是秘密,和其他军官谈恋爱的情况一样,各出各的招儿。

    乘着千帆万帆的解放部队登陆海岛之后,随即便与守卫的国民党军展开了激烈的滩涂和陆地攻坚战。

    这不,战事稍歇,战士们都在野外休息,战斗了一日浑身血渍斑斑的战斗团长程可则吩咐作战参谋将他圈起的作战地图收妥,端起茶缸子灌了两口水便从树棚子里出来,坐到旁边的一颗树下,悄么么的将藏到胸口的佳人照片拿出来珍惜地瞧上两眼。

    照片里的付矜瑜身着时髦的洋裙,款款地落坐在一张欧式圈椅上,双手轻松地放在小腹位置,流沙般的裙摆下是雪白纤细的小腿,斜到同一边的双脚上穿着一双尖头小单皮鞋,她头上梳着自然的公主头,束于脑后的长发带伴着打卷儿的长发垂于前肩,大大的水润眼眸正直视着前方。

    程可则心里希望他的小瑜正在注视着的能是他,这张照片是他去信恳求数次,小瑜才给他寄来的。

    这是他最珍贵的一张照片,一直护在胸口的位置,从不离身。每一天的战事都是激烈而残酷的,为了胜利、为了早日解放海南岛,每一天每一刻只要战斗打响都会有战友牺牲。

    程可则身为老革命,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哪怕他战死,也要带着她的照片,只要能在临死之前掏出来瞧上一眼,去到黄泉路上也是最幸福的事。

    正准备将佳人照片收回衣襟内袋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被突然出现的四十军二团的团长方野给夺了过去,这个批次同时登陆的几个团,就数他方野为人粗鲁。

    方野拉高嗓门喊了一嗓子:哟,照片上这是谁啊?真俊啊。

    方野抢了照片撒开腿便跑,程可则紧追其后,两人从棚边跑到了树林里。

    程可则指着他怒吼:不许看,你的手不要动,快把照片还我。

    佳人照片被抢,两人跑到树林立马过起招来。两个团长打架过招,一时之间,更多的人围了过来瞧新鲜,加油声、打气声不绝于耳。

    他们这两个团也就是在渡海作战时才相遇的,以前都不认识。身为团长,谁没几下防身的本领呢,比程可则大了几岁的方野扬着照片叫嚣道:程团长,大家都叫你“程黑手”,好啊,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厉害。

    方野是个粗鲁的北方汉子,那大脏手不知道几天没洗了,哪能让他摸到小瑜的照片呢。程可则是真急了,出招一点都不留情,只想尽快夺回照片。

    方野刚闪身跳到树后,眼睁睁地瞧着碗口粗的树,被程可则一脚给踹断了,乖乖。

    方野一时之间大惊失色,“程黑手”出招够黑啊,他们还是战友呢,哼!更不想还他照片了,越发的要逗一逗这个程小子。

    渡海之前还是团副,登陆之后便成了战斗团长,在各大兵团,也不只他程可则一人有这样的荣誉。不过,他程小子年轻啊,半年之内晋升两次,二十四五岁便摘掉了团副,晋升成了团长。

    而且,他程小子不只是屡建奇功,让军首长们最为赞叹的是由他带领的兵总是伤亡最小的,这才是擅长作战的能人。

    传说这程小子对敌人向来是下足黑手,可今儿瞧着,他这一拳一脚的攻势打过来,也没留啥情面啊。

    方野扛了几分钟,已经显出劣势招架不住:程可则,你果然够黑,人狠话不多,你不是“程黑手”,你叫“程黑脚”也成。你想踹死我啊!

    程可则稳住下盘,运足力道挥出拳头:快把照片还给老子,看招。

    邦邦两拳朝着他的脑袋挥过来,方野机敏地躲过了第一拳,但没躲过第二拳,肩膀上挨了一记重拳。他没料到程可则可以在五秒钟之内连续出拳,这程小子有两下子,不好惹。

    方野身为团长也不是吃干饭的,他忍着疼痛退后三步,灵活的转身几下跳跃,冲着人群突然将照片扔了出去,还喊道:

    那是程可则的对象,大家快看看。

    这下,围观的众多战士们可就算炸了营,照片上可是程团长的对象啊,都抢着要看。

    战士们一涌而上,瞪大了眼睛纷纷举着爪子抢起照片,这样的情形,让程可则彻底傻眼。很快,他转头继续追着方野打,直到将那粗鲁的汉子按在地上揍成了乌眼青才罢手。

    末了,还是他团里的一个参谋王付礼抢到照片,不肯再往下传递,只身躲开围追的战士们,才将照片送还到了他手里。

    不过才过去短短几分钟,照片已经被无数黑手印摸黑了,心疼的程可则还想再把方野捞回来爆揍一顿解气。

    回到临时搭建的树棚里,小心奕奕地擦去乌黑,不管他用热茶缸隔着树叶怎么压,照片也不平整了。把他心疼的咬牙切齿。

    从那之后,方野瞧见程可则那个大高个儿,便想方设法的绕着走,“程黑手”下手太黑,他那乌眼青都传到几位军长那里去了,据说韩军长听闻此事笑得直不起腰来,臊得他好几天不敢去汇报工作。

    反正他俩不是一个军的,这场战役结束之后,说不准哪年哪月才能见一会,方野打定注意以后要离程可则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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