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滓为低头暗暗自责，自己的话对她一定是个不小的打击，可是他又何尝不是同样等待别人转身的那个呢？
“对不起。”
李滓为对着空荡荡的门口低头一叹。
他轻轻关上门，随着门锁“哐啷”一声，躲在侧墙的林慕晴也捂着嘴，缓缓闭上眼，浅眸止不住地掉泪，煽动的眼睫就像蝴蝶的羽翅痛苦地挣扎着。
很久以后，林慕晴回想起那个夏天，自己的眼泪从未落得如此汹涌。
而这些苦涩的泪，是她暗恋的代价。
……
临近高考，终于在考试前一个星期通知可以回班上课了。
大半个月了，班上的同学基本都恢复了，而从未感染的同学则是趁着在家休假的日子抓紧了功课。
林慕晴病好后，变得寡言少语，让程七芕一度以为她被“夺舍”了，对，就是灵魂都换了一个人的夺舍。
“你也太迷信了，什么夺舍？我都没听过。”
林慕晴勾着嘴角，对程七芕说。
“夺舍就是别人占了你的身体，所以，你还是不是那个活泼又开朗的林慕晴了？”
程七芕以为林慕晴没有懂这个词语的意思，解释了一遍。
“我怎么就不是我自己了？你看，我的眼睛，我的鼻子，我的嘴巴，哪个不是林慕晴出品了？”
林慕晴弯眼一笑，依次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鼻子，和嘴巴。
“那怎么感觉你最近怪怪的，也没有平常那么爱笑了。”
程七芕怪异地抬眉，歪着头看林慕晴。
林慕晴的表情已经不像从前一般灵动丰富，则是淡淡的，她的目光和程七芕对上，笑出声：
“那你觉得林慕晴这个人，应该是怎么样的？”
“机灵又可爱，话多唠叨，嘴里只有帅哥和八卦！”
程七芕清澈的眼睛眨了眨，眉眼中的笑意更加明显了。
“好啊你，程七芕！在你眼里我就是个贪色的长舌妇是吧？”
林慕晴佯怒，扯了下嘴角，两只手去捏程七芕的脸。
“我可没说！”程七芕摆摆手，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说你可爱，你这句话怎么装没听见呢！”
“哈哈。”
林慕晴看着程七芕的样子，不由得好笑。
她以为自己会因为李滓为的关系，和程七芕相处起来多少有些尴尬，或者不自然。
可当程七芕站在面前，她就知道，这个女孩，是她的例外。
程七芕笑起来的样子，就像一个小太阳。
或许，是因为程七芕并不知情，林慕晴深知不知者无罪，没理由怪她，可假设她知道，就会理所当然嫉妒她吗？
不，林慕晴想，那自己只会遗憾，李滓为喜欢的人不是她，而是程七芕。
如果是别的女孩，她也许还是会止不住暗暗比较自己到底差在哪了？
因为她是程七芕，所以林慕晴选择放弃李滓为，放逐他去追寻，去喜欢。
遗憾和怀念，属于自己一个人。
“七芕，我们一辈子都是好朋友，永远永远。”
林慕晴话锋一转，她的眼眶红着，也将眼泪收了回去。
她张开双手拥抱程七芕，紧紧地把头埋在程七芕的肩上。
“怎么了？”
程七芕一顿，她在想是不是什么玩笑开过头了，可是细细想来，这种程度的玩笑只是日常而已啊。
“七芕，我们要永远做朋友，任何人都分不开的那种。”
林慕晴只是重复，却不放开她，程七芕只是任由她抱着，笨拙地点头：
“嗯，我们永远永远都是好朋友。任何人都不能将我们分开。”
林慕晴闭上眼睛，想起上次这幅场景，是自己为她打抱不平，程七芕突然红了眼，这个女孩颤抖着声音说：
“慕晴，我们以后努力上同一所大学，好不好？”
是什么时候起呢？七芕渐渐活泼开朗，而她则爱上了沉默寡言。
她们两个女孩，没有任何生理上的血缘关系，却互相镶嵌着对方的影子。
在纷纷扰扰的世界上，程七芕是一只蝴蝶，林慕晴也是一只蝴蝶，她们在见对方第一面的时候起，就注定了不能分开，要一起向辽阔的天空中飞去。
这是她们之间的秘密，一个美好的誓约。
高考最后一天，烈日骄阳。
程七芕出考场和李滓为刚好碰到，两人聊了几句就到了校门口。
程七芕这几天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人在校门外等待，以往高三的学长学姐考试的时候，作为低年级学生都在家休假，她没有体会过这种人海带来的震撼感。
这所学校，承载着来自农村、乡镇，和小县城里的不同学生的梦想，家长们也打扮得大相径庭，有的家长是年迈的老人，背着背篓流着汗水站在门口往里面张望；有的家长开着豪车，穿着一尘不染的西装西裤，只留给人海一个在驾驶座上的侧脸；有的家长，算不上家长，还只是个未成年的男孩。
程七芕一眼就看到了程七衍，还有程七衍旁边的林晓君。
林晓君在和背着背篓的老人说话，程七芕小跑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林晓君？”
女孩转头，澄澈的眼睛看着程七芕，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起来：“程七芕。”
看到老同学，程七芕的笑意抑制不住：
“你不是辍学了吗？怎么……”
“哈……贾老师很早就给我打过电话，说我的成绩那么好，如果因为家庭原因不读了很可惜，钱没了可以再赚，但是时间匆匆，让我好好考虑，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林晓君的眼神微微沉，幽幽道：
“学校没有注销我的学籍，反正去年底的时候已经报名高考了，索性没浪费这次机会就来了。”
林晓君第一次和程七芕说那么多话，程七芕凝思片刻才回答她：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祝你取得好成绩。”
看着程七芕真诚的眼神，林晓君的心里难以言说，她缓缓出声：
“嗯，程七芕，也祝你们都取得好成绩。”
两人告别后，程七芕还在想林晓君的“你们”，应该是指程七芕和身边的朋友们吧，她眉间浅淡笑意更浓了一些。
“说完没啊，美女？能别把我当透明人吗？”程七衍微微蹙眉，望向垂手而立的程七芕，他把自己的手在程七芕的眼前晃了晃，“还在看呢，灵魂出窍了？”
“我没把你当透明人。”
程七芕冲他莞尔一笑。
“那你怎么直接朝着人家跑啊，看都不看我一眼。”
程七衍双唇紧抿，视线落在程七芕的脸上。
“嘁，我在家天天都对着你，有什么好一直看的。”
程七芕望向程七衍的眼中不由地多了几分打量。
“呵！还真是亲姐，果然看不见弟弟的帅气。”程七衍双手环胸，得意地说，“哥今天还收到女生写的情书了呢。”
“情书？你也收到了？”
程七芕意味深长地张大嘴。
“什么也收到了？就你啊！你收到过？我怎么不知道，还是你瞒着我！”
程七衍见程七芕的表情，他眉头一皱。
“不不不不不，不是我，是李滓为。”程七芕急忙摆手，想到自己还是个邮差员的日子。
“我看你从来没被男生告白过吧……”
程七衍的个子现在长得已经很高了，好像比去年程七芕住院那段时间还要高了两三厘米。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程七芕，目光中满是调侃。
被猜中的程七芕剜了程七衍一眼，扭过头看向别处。
“哈哈哈哈，不是吧姐，诶呦，笑死我了，我随口一说你居然……”
程七衍“噗嗤”笑出声，面对周围还有来来往往的家长和学生，丝毫不掩饰半分，竟然就肆无忌惮地大笑了起来，边笑还边夸张地擦起了眼泪。
“……”程七衍环顾四周，已经有不少人对他们投来目光，程七芕感觉身上很不自在，想了半天，低咒了一声，“丢人！”
“丢人？你说你自己吗？”
程七衍不仅不收敛，反而得寸进尺，半勾着身子在程七芕耳边轻轻地笑。
“我讨厌你！”
程七芕的脸颊渲染上绯红，耳畔的温热加速了她的羞赧，她憋出一句话急急地朝回家的路上跑去。
高考填志愿的那天，四人里除了林慕晴没考上弥景市第一学院，但上了二本的分数线，其他人都填了同一所学校。
对于这个学校，程家父母很不满意，他们给程七芕打电话：
“你这孩子在想什么？让你自己斟酌，你就填个那么远的！”
“女儿啊，你这，跑那么远，爸爸担心你啊。”
“你非去不可是吗？为什么要选外省？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这个家！有没有爸爸妈妈和弟弟！”
“哎，女儿大了，狠心啊……有自己的想法了，也不听爸爸的话了，还是小时候好啊。”
“……”
只有弟弟程七衍支持她：
“外省有什么不好的，难道要待在这个大山里才算好？再说了，这个山里有大学吗？又不住家，去远点见识更大的世面，多好啊，以后我能考上那么好的大学，我也跟着姐姐。”
有弟弟在程家从中周旋，父母倒也没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