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说记住了，可待到杨婉青下次问的时候，他依然会回答是妈妈。
周而复始，母亲习惯给了他一巴掌又抱着他哭，他也抱着母亲，渐渐地学会收敛泪水。
李榟彣听到李溪树说到这，不自觉地抿起了嘴，脸瞬间就红了。
他讨厌被拿来和这个私生子比较，尤其是比不过的时候。
可是这个话题是他自己主动提的，他控制不住要和这个弟弟进行攀比，他特别喜欢踩着李滓为的感觉。
如今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李榟彣的脸上非常难看。
“呵。”
李榟彣出声，强烈的难堪涌上心头，使他整张脸看起来都变得阴沉。
“呃……”李溪树也意识到了自己言语的失衡，两个都是他的亲生孩子，怎么说也得一碗水端平。
“咳咳，榟彣，爸爸不是说你没弟弟厉害。只是弟弟考的分数要比你高一点，而且他是临时转换的学科，所以我就夸夸他，你可别多想啊，你们两个都是我最亲的儿子。”
欲盖弥彰。
李榟彣撇撇嘴，他都这样说了，至少要给个面子，他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哎哟，你们三个啊在说什么呀？吵的我下午觉都醒了。”
一个七旬老人裹着一件保暖的外套，慢悠悠地从房间里走出来。
“奶奶。”
李滓为率先喊了一声，李榟彣也跟着喊了声“奶奶”。
“妈，是不是我们说话太大声了，吵到你了？”
李溪树算不上一个称职的父亲，但作为儿子还是算孝顺，他满带歉意地看着母亲杨庆雪。
“哼，我这把老骨头就算每天都出去遛弯儿锻炼，也经不起你们这么折腾，好不容易睡着了，就被吵醒了。”
李溪树过去扶她，杨庆雪坐下，指了指李滓为：
“还是小为啊，懂事，你们两个狠心的家伙也不常来看看我这个老婆子，说不定啊，哪天突然就没了。”
“妈，你这说的什么话？”
“奶奶，不是我不想来看你，而是我学业太忙了，我现在高三了，作业多得很。我在一线城市的作业量和弟弟就读的小乡镇里面的作业量是不一样的。”
李溪树和李榟彣辩解道。
杨庆雪没理李溪树的回答，而是转头看着李榟彣：
“你啊你，作业再多，周末也可以回来看看我啊，你读的高中，不是有周末的吗？”
“对不起，奶奶，我以后一定常来看你，不让您老想着我。”
“这还差不多。”
“好了，我们一家人也难得凑在一起，吃饭吧，吃饭。”
李溪树招呼着大家坐下：“这样，我点个外卖，你们想吃什么？”
“……”李滓为和杨庆雪没答话，过了几秒，李滓为说道：“这里外卖不配送的。”
“我单独加钱，总有人要送的。”
“外卖就不配送到这个地方，没有人接单子的，还是自己做吧，我去买菜。”
“诶！难得来一趟，怎么能让你做菜呢？我就说给奶奶这请一个保姆的，你非不同意，你奶奶惯着你，也不同意。”
“保姆……”李滓为眉心微动，“你忘记你上次请的保姆吗？对奶奶是如何的！……”
“小为，别说了，都过去了。”
杨庆雪插嘴，没让李滓为继续说下去。
众人沉默，这是一件极其不愉快的事，整个家族除了李滓为刚被领回李家时的混乱，李榟彣的母亲带着孩子，和李溪树基本上天天吵架，摔东西，砸电视，离家出走，什么都试过，就是这件事是雷区了，这几年一直没人提。
李滓为被带回李家那年，他知道自己还有个在世的奶奶，他听母亲说，那是个善良可亲的女人，虽然不喜欢妈妈，但是也知道孩子是无辜的，一直想见见她的小孙子。
李滓为见奶奶第一眼的时候心就安了下来，她是唯一一个欢迎自己的人，也是唯一一个除了母亲，愿意温柔地教他做人做事的道理，教他如何完美处理好一些事情的人。
“奶奶……”
李滓为攥紧了拳头，一想到李溪树之前找的保姆就来气。
“……”李溪树自知理亏，转移了话题，“妈，以前是我选人的时候不细心，让你受苦了，对不住你。改日我重新选一个吧，再给家里装几个监控，你一觉得有问题，我就立马换人，怎么样？”
杨庆雪把手搭在李滓为的手上，示意他放松，他才松开了。
“好，好，就听你的吧，你有心就好，小为下半个学期就要准备高考了。一直让他分心也不是个事儿，有条件就请吧，都听你的。”
杨庆雪清淡地笑着说。
“嗯。吃饭吧，我让朋友请人给我送过来。”
李溪树说完打了个电话，不出三十分钟，桌子上就摆好了各自美味佳肴。
“有钱真好啊。”
李滓为淡淡开口，明明这个地方较偏僻，目前外卖行业还没有发展到边缘的乡镇地区，原来这个规则只是对于普通人来说的。
而对于李溪树这样的富商只要一个电话的事，就能立马豪车包送，端到桌子面前，一条龙服务。
呵，他倒是过得潇洒，而母亲呢？在李溪树还没有认自己这个儿子之前，过的都是些什么生活？
在四十多度的狭小的厨房角落里汗如雨下地洗碗；在冰天雪地的城市里站一下午就为了发两百张传单；在或大或小的巷子里支着个摊子卖小玩意儿，还总被城管追赶。
最后终于在弥景市的栏杆上看到了招聘广告，去了一个小县城的纸厂里做了最底层的普工，租个了很小的两厅室，把李滓为的童年也装了进去。
竹浆的味道是那么刺鼻，烟囱里吹出来的烟是那么熏人。
而这个苦命的女人，因为年轻漂亮，遭遇了不同程度的骚扰，和一些小团体的排挤。
那些人有男人也有女人，他们也有为人父母的身份，家里也有孩子，可是不妨碍他们说妈妈的闲话，也说自己是野孩子。
他们的声音真难听，和他们的面容一样可憎。
李滓为想起这些画面就觉得眼前的美味佳肴更加刺眼，浓汤里倒映出李滓为不甘心的眼神，他轻蔑地笑了。
“傻孩子，有钱当然好了，对于人类来说，这个世界上，钱就是万能的。”
李溪树没有发觉李滓为情绪的不对，闻言眼睛精光一闪，笑出声。
“来，妈，你最喜欢吃的东坡肉。”
李溪树给杨庆雪夹了一块肉，放进她的碗里。
“爸，奶奶的牙齿没有以前那么好了，现在奶奶最喜欢吃的是这个。”
李滓为夹了一筷子红糖糯米饭给她。
“小为啊，细心！哎，人老了，硬的东西渐渐的不吃了。”
杨庆雪叹了口气，眼眶有些湿润，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一股甜味从舌尖传入喉咙，沁入心扉。
往常，李家人的饭至少表面吃得很客套，没有那么温馨，也不至于冷场，可今天这顿饭让每个人都很别扭，空气也死寂般的。
而平日，程家人的话题只围绕父母的生意或者程七衍来说，可这次竟然都在说程七芕，叫她别灰心，腿伤好了成绩就提上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写错了剧本，李滓为和程七芕两人都觉得今天是特殊的一天。
程家姐弟的打赌关于程七衍能否能够考进班级前十，终究还是姐姐赢了。
但程七衍似乎并不在意，他说：
“行吧行吧，看来我运气是差了一点，就差几分就第十名了。”
“还需努力，不过看在你一日千里的进步上，我就不收你压岁钱了。”
程七芕笑笑，眉眼中带着几丝轻快。
“不行，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说了就代表我玩得起。”
所以今年程七芕的压岁钱格外得多。
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家里的好多人给他们姐弟俩的红包是不同分量的。
程七芕还是不免得有些失落，毕竟她一直单纯地以为只是父母重男轻女而已，没想到连家里的亲戚也更喜欢她的弟弟。
“姐，干嘛呢？”
吃过年夜饭，程七芕无聊地趴在床上，程七衍敲了敲门。
“进。”
程七芕喊了一声，拿着一个红包的程七衍这才进来。
“给，刚刚四表叔给的，现在是你的了。”
“算了，我已经收了你很多了，你留着自己用吧。”
“好。”
程七衍也不扭捏，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好无聊啊。那些亲戚吃完了饭就喝酒，聊天，打牌，也没个同龄人陪我们玩玩。”
程七衍出声。
“我也觉得，寒假作业我都做完了，县城的图书馆放假了，也没地方可去。”
“姐，我们去赶公社吧。”
“今天除夕街上应该没什么人吧，大家都回去过年了，有什么逛头啊？”
“那可不一定。你没去看怎么知道呢？”
“不去……”
程七芕拒绝道，从这里走到公社又要半个小时才吃了饭，肚子都被撑坏了，她才懒得动。
“走了，又犯懒了……是不是？走啊……你不去我就拖着你去。”
程七衍拍了拍大腿，决定就要去赶公社，非要拖着姐姐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