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也经常来天台的，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在这里遇到你。”
李滓为突然开口。
“是吗？我只有每年期末考试完才来。你没事来干什么？”
“你想知道吗？”
“你想说我就想了解，你不想说我就不想知道。”
李滓为没说话，只是从书包里掏出一支笔，在草稿纸上写下几行字递给她。
上面写着：我今天心情很差。
程七芕露出疑惑的表情，低下头看着草稿纸，她的手指轻颤了一下。
这是......
“这个是什么啊？”
程七芕看向李滓为，李滓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微微勾起嘴角。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方块形状的东西，“砰”地一声打开，是个打火机。
李滓为将打火机点燃，又拿过草稿纸，星星之火蔓延开来。
“你干嘛？要烧到手了。”
程七芕见李滓为迟迟不松手，一把推开他的手臂，草稿纸掉落在地上直到烧到最后，李滓为才缓缓开口：
“你看，它这样就没有了，坏心情都被烧死了。”
李滓为眼角微微扬起，双眸骤然一深：“程七芕，这就是我经常做的事情。”
她没有打断他，她猜他也是有很多烦恼的。
“来，像我这样，把不开心的内容写在上面，然后再烧了它。”
李滓为说着把打火机扔到程七芕怀中，他转身，背对着程七芕，不让她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
程七芕不懂他，她看着地上被烧毁的草稿纸，蹲下来想要捡起，可已经是一捧灰了。
她看见李滓为的眼睛里有泪光闪烁，但自己不知道要如何问。
程七芕“嗯”了一声，目光停注在李滓为的背影上。
“李滓为，你是不是想妈妈了？”
过了许久，直到程七芕又写了几页，又烧了好几张纸，她才斟酌过后再开口。
“……”李滓为望着夕阳，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他抿紧薄唇，沉默了一阵，他开口：
“你怎么这么问？”
“认识那么久，你和我们提过许多人，也极少讲到你的父亲和哥哥，但你始终没和我们说过你的母亲。我猜，你应该很想念她吧。”
程七芕倏然想到林艾尘有说过，李滓为的母亲好像身体不好，以前他去找李滓为，那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咳嗽。
“是啊，我很想她......我很想她，所以想她的时候就会来到天台，想她的时候就会把自己关在这里，想念一个人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我想，我会慢慢接受的。”
李滓为的薄唇轻抿着，意味深长。
“接受……什么？”
程七芕的眼神略有缓和，连声音都忍不住地轻柔了起来。
李滓为看了程七芕一眼，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天台上的景色，他说：“接受......她即将离去的事实。”
“离去……”程七芕喃喃地重复，她没料到，他母亲的病竟然如此严重。
“嗯。医生说，我妈妈她，也许活不过今年了。”
李滓为神色平淡，从容一笑。
风声突然变得很大，程七芕的发丝被风吹得啪啪打在脸上。
好痛。程七芕想。
可是远不及李滓为心底的痛，她攥紧拳头。
过了半分钟，她对着李滓为大喊：
“阿姨一定会活过今年的！这才一月份，时间还长着呢！”
李滓为想说，其实医生说的“今年”是农历的今年，也就是说他的母亲很可能没法过这个年。
可是他看到程七芕闪闪发光的眼睛，他却只是张了张嘴，没有反驳。
“李滓为！过来。”
程七芕朝他招招手，李滓为看了一眼她的脸色，向她走去。
“干嘛？”
李滓为疑惑。
“把烦恼写在纸上，然后用打火机烧掉，这是你的办法，那我也告诉一个我的方法，看着。”
程七芕又扯了几张纸下来，在上面写着：“阿姨平平安安。”
随即折成了纸飞机往天空中扔去，纸飞机飞得好远好远，李滓为的目光也随着跟了好长一段距离。
“这是……”
“你写的是烦恼，希望烦恼消失，所以要烧掉。我写的是愿望，希望愿望实现，所以扔到天边去。”
程七芕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李滓为看着她的侧脸，眼眶一热，忽然就有些想哭。
“那你要这样说，总会掉落下来的，实现愿望这个说法根本就不灵。”
李滓为忍住了眼泪，笑了笑，他的笑容有些苍凉。
程七芕没计较：“可是我们看到的都是在天空中的样子，纸飞机带走的，天上的神仙会帮我们实现的。”
程七芕像是哄小孩子一般，告诉他神仙啊愿望啊什么的，李滓为心里一软。
“你这么……”李滓为想了想措辞，“你这么善良，你弟弟真是不懂事，还和你吵架，我如果有你这样一个姐姐的话，会感觉很幸福。”
李滓为的话一出口，程七芕的身体一僵，她抬头，看着李滓为的眼睛。
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有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悲戚。
程七芕的心里也隐隐作疼。
“家里确实重男轻女，我们这个地方太小了，走五步，就能遇到熟人，这种思想也口口相传，印在人心底的，没法改变，我只能接受。”
程七芕低下头。
“你弟弟他……”李滓为想继续说，程七芕打断了他：
“阿衍他，已经变了很多了。真的。”
自那次她摔伤了腿，弟弟连着一个多月都来医院里照顾她，虽然嘴上总是说着不想管她这个麻烦姐姐，但什么活都抢着干。
过往的那些她都渐渐忘记了。
她终究没当他的面唤一声阿衍。
“嗯。”
李滓为点了点头，转移了话题，他也写了一张纸，却捂着手不让程七芕看上面的内容，折成了纸飞机。
“程七芕，我现在写了一个愿望，我要试试你说的方法灵不灵。”
“什么愿望？”
“不告诉你，如果跟你说了，就失去了公平性。”
愿望实不实现的公平性和她有什么关系？程七芕觉得很疑惑：
“我刚刚没说不能跟别人分享。”
“那这条规矩算我定的。”
“……”程七芕抿了抿嘴，没有再争论。
“快到时间了，我们下去吧。”
李滓为将折的纸飞机扔出去，望了一眼，地面上的学生已经陆陆续续多了起来。
“好。”
程七芕拿起自己的拐，听到楼下林慕晴的喊声：
“嘿！七芕，滓为哥！你们跑楼顶上干嘛？快下来，马上回班里了。”
林慕晴冲着他们挥手，程七芕转头一瘸一拐地走到边上回答她：
“我上来吹风呢！碰到他了，马上下来。”
林艾尘也交完卷子出来，朝着林慕晴眼睛的方向望去。
“七芕……李滓为……”
林艾尘勾起头，看着天台上的两人，手中的拳头也慢慢攥紧了，他念出声。
正巧程七芕和林慕晴说完“马上见”，李滓为就和林艾尘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李滓为脸上的浅笑瞬间凝了一下，眼神中有几丝慌乱。一切都被林艾尘看在眼底。
放学后，林艾尘让林慕晴和程七芕先走，说自己有事想和李滓为聊聊，林慕晴八卦地说：
“哥哥是不是要聊我的终身大事啊？”
“就你贫嘴。”
林艾尘笑着摸了摸林慕晴的头发，无奈地拍拍她的肩膀。
林慕晴叹了一口气，缓缓说：“哎，我想滓为哥是不会喜欢我的。”
“你……为什么这么说？”
林艾尘有些慌了神，难道她也觉得李滓为和程七芕之间似乎不简单？
“我找七芕帮我问过，晚自习的时候，李滓为说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理科班的。”
林艾尘将信将疑：“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你觉得我在骗你，还是觉得七芕在骗我？这是滓为哥亲口说的！”
林慕晴双手叉腰，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哥哥问你一句话，你是认真的还是三分钟热度？”林艾尘迟疑着问道，“你是真的喜欢他，还是说着玩的？”
明明是一样的意思，但他连着说了两遍。
“我……”林慕晴顿了顿，像是决定心意一般重重点了点头，然后勾起浅浅的笑，“哥，我认真的。”
“……”林艾尘看了一眼她的眼睛，她没撒谎，“好。”
林慕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林艾尘又对她说：
“确认了是认真的就行，我一定想办法撮合你们，无论他喜欢的人是谁。”
他的脑中浮现出一个女孩的样子，她温柔恬静，那是他喜欢的女孩，谁也抢不走。
看着林慕晴天真的样子，林艾尘忽然有点愧疚，他之前就隐隐约约地觉得李滓为对程七芕有点那方面的想法。
所以他很早就在李滓为面前表明态度，希望是自己多想了，可是这段时间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如果告诉妹妹“你喜欢的男孩，喜欢的人很可能是你哥哥的女朋友，是你的好闺蜜”，她会难过死的。
所以林艾尘选择了不说。
夕阳慢慢下山了，这几天阴天，难得出现的太阳就出现了一小会儿。
林艾尘有些失落。
四人聚在一起简单聊了两句，就兵分两路，程七芕不喜欢好奇这些那些的，也没问什么事，和林慕晴手挽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