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国王与王后可不是随便就能觐见的，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所以难免在那条通往大典的长廊腿边走边肚子轻轻发抖。

    在来到王宫后，两路缭绕着粉嫩的蔷薇，女仆与侍从像青松一般矗立，遇到你与卢西恩便整齐鞠躬，这让你有些不自在。

    毕竟你与他们也许没有什么不同，可能一会卢西恩发现自己捡错人了，就会把你像流浪猫一样提起来，然后扔出这个王宫。

    “卢西恩殿下，您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这还是你见到卢西恩后，第一次用如此郑重的语气同他讲话。

    卢西恩愣了愣，你猜他有些受宠若惊。一如既往，这位好脾气的王子殿下顺从地点头，并询问你是有什么需要吗？

    “首先，我并不是自愿来到王宫的，是您认为我是勇者，从而未征询我的意见，有些仓促地把我带到了这里。其次，如果我不是你所说的勇者，那么我想问题应该不出在我，而是尊敬的您一次——小小小失误。最后，假设我真的不是你所要找的人，我绝不会赖在这里，请您给我一匹马，再给我一张地图，我想回到原来的农庄，当然，我绝对会对这次经历守口如瓶，只需要您支付我一笔小小的误工费。”

    其实只要有钱、马和地图，你倒是有些想顺着一些路线去看看这个世界，可随后你又想到……没记错的话，这个异世界似乎并没有想象中安全。尤其是一些山林与途径野外的地方。

    如果你可以查询面板，也许你的头顶上会写着：【农村少女-LV.1】

    “请您不用担心，您一定是预言中的勇者，我用格雷沙姆的名誉作证。”卢西恩露出极其宽容的笑，试图安抚你。

    你觉得他的感情很割裂，他也如此，他不明白你为什么能做到镇定地表达担忧、不安或是恐惧。

    情绪是有气味的，卢西恩一直如此认为，而每当他看向你，只会看见一览无际的苍白。

    “好吧……这可是你说的。”

    你又换回了寻常的语气，于是卢西恩也因你的态度放松了许多。

    不过，你还要收回前言，这座王宫外表就已经很夸张了，没想到真正行走其间，还没有到目的地，你就已经很累了。

    卢西恩将你的一切情绪都看在眼里，可不知为何，他这一次并未作出任何针对你情绪而反馈的举动。

    他只是与你并肩行走，偶尔走在你前头带路，不是很有老爷派头，但是足够优雅。

    当你步入一个小宫殿，有点想四仰八叉躺下来仰望穹顶绘的精致油画时，卢西恩才轻拍两下手掌，从侧边的长廊蹿出一匹洁白的小独角兽，宝石般的眼瞳闪得你眯起眼睛。

    “抱歉，勇者大人，恕我直言，您似乎需要一些锻炼。”卢西恩斟酌着他的发言，看起来有些为难。

    可你真的觉得很累啊，所以苍白着脸，像是即将融化，却喘着寒气的雪人：

    “我在三天前都只是一个普通农庄女孩。”而且一周前还是个普通地球人。

    “您很快就不是了。”卢西恩神秘地笑着，随后又很官方地向你道歉：

    “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我对勇者您很好奇……请看这匹独角兽吧，这是舍妹的爱宠，平时懒得走路时就会骑着它。”

    “可它看起来只有我的身高一半长，它看起来还是个小孩子。”你轻轻蹙眉，表达着自己的疑惑。

    “可别小瞧琉西，它的梦想可是跟随骑士一起参加讨伐魔族的战争。”

    卢西恩失笑，吹了一声口哨后，那匹叫琉西的独角兽便熟练地冲向你，又很轻巧地用角把你顶上半空，接着用腰部把你接住。

    这感觉就像是在蹦床上，你有些晕乎乎。

    “琉西可以托起比它重二十倍不止的东西，您很轻，它不会感到累的，虽然它看起来有些粗鲁，实则是因为被勇者的善良感动，因而有些情不自禁。”

    你有些不信，琉西却用鼻孔喷了两下气……这么美的生物为什么会有类似于人的举动。

    卢西恩走到前头轻抚琉西的下巴，就像是逗弄一只小狗。你们一人一人骑马的向王宫深处的大殿走去。

    可你并没有被推进目的地，而是被安排了进入一个房间，里头站着两位仪态庄重的侍女，一位手上拿着不少珠宝，一位举着天鹅绒的长裙端详。

    等一下、等——拒绝还未说出口，两位侍女强大的臂力便在你身上展露无遗。你以前看过中世纪包括一些欧洲旧时代的女性追求时尚的纪录片，她们会为了残忍的美而戕害自己。于是你多次拒绝了束腰的裙子，转而请求她们给你整一套裤装。

    侍女们沉思，随后相视一笑道：“与小殿下一样的爱好！”

    你并未梳整太久，毕竟听卢西恩说过国王正在会客大殿等着你。等你出来后，一眼便望见了在房间外客厅里好整以暇的他。

    他抬眼看了看你，用蜜一般的眼神欣赏道：“您现在分外有勇者的派头，干练而飒爽。”

    干练而飒爽，你想卢西恩也许并未形容错，可你在两位大人物的注视下很难不犯怵，若非你没有表达的能力，你想你已经瘫软了，不幸中的万幸！

    国王格雷沙姆三世猎鹰一般锐利的眼神似乎将要把你的面颊凿一个洞，他身旁坐着宛若欧洲油画中贵妇人般的女士，优雅至极，岁月年华的讴歌都流淌在她细细的皱纹中。

    至于国王，也许他年轻时便是卢西恩这般俊朗，可现在他的嘴唇藏在蓬松的胡须中，每次呼吸或是嘴唇嗡动，胡须都会轻轻颤抖。

    “你，小姑娘……报上名来。”他的眼神突然又有些飘忽不定，像是找不准你在哪。

    身旁的王后挥起小扇子，遮住自己轻笑的下半张脸，用温柔的声音提醒他：

    “陛下，您似乎又忘记戴眼镜了。”

    原来他那样死死盯着你，是因为看不清你啊？起初你还是紧张的，现在倒有些想笑——唉，如果你能自然地笑出来，那该多好啊。

    “噢、噢，谢谢你的提醒，我亲爱的。”国王迟钝地应答，挥手叫侍从替他端来，好让他能够仔细瞧见你。

    “嗯……黑头发、黑眼睛，皮肤并非人族一般白，有着干任何脏活累活都坚定无比的、宛若金子的纯粹心灵。对，无泪体质，比精灵更彻底的舍去情感，完美无比的勇者。”

    国王絮絮叨叨地低语着，一面思考，一面打量你。话拆开每个字你都能听懂，偏偏合起来却无法理解了，你只觉得国王有些神神叨叨，再次感谢你毫无表情的面部管理。

    “卢西恩，圣女殿下是否已经正在准备圣痕检验仪式？”

    “是的，陛下。勇者大人在前来首都的路上，已经按照规定饮用了三天圣水。她现在绝对纯洁无垢，不会污染圣池。”

    听到这话，你不由自主看向卢西恩，你一直以为这三天以来食用的水与面包都是普通的东西。卢西恩感受到了你的视线，这一次他没有回头露出安抚性的微笑，而是挺直腰背，像一尊玉像般昂首仰望着他的父亲。

    “那无泪特质呢？就当是我无聊的消遣吧，卢西恩，你是否准备妥当？”

    “一切都安排就绪。”

    从路西恩与国王的对话中，你感觉这对父子更像是上下级分明的君臣。当然，你能这样感慨也只是因为你能从他们对话的空隙中喘口气，可是后面发生的事情就让你有些笑不出来。

    起初是侍从拿着洋葱在你旁边切，你觉得眼睛有些酸，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反应，结果侍从先绷不住，流着眼泪向他尊敬的国王陛下禀报。国王咂了咂舌，很是嫌弃地抬手让他下去。

    接着是一位满脸哀愁的歌剧演员，他的胸腔不断因为高音而膨胀，险些要喘不过气，可专业的毕竟是专业的，尾音如此哀而不衰、婉转细腻，愁肠百转得令你那颗坚若磐石的心都有些动容。

    你侧眸看去，殿上有些悄悄地用手帕揩眼泪。包括美丽的王后殿下，她已经用扇子盖住了自己整张脸。

    国王不耐烦地挥手，叫歌剧演员下去，并有些遗憾地问道：

    “怎么没有请来休伯特夫人，她的歌声一定会打动所有被美杜莎诅咒的男人！”

    “陛下，休伯特夫人是我回绝的。”

    从扇子背后传来低沉嘶哑的声音，国王没再自讨没趣，而是进行最后一个试验。

    你以为接下来还是无关痛痒的、惹人发笑的环节，没想到站出来的是卢西恩。他与你面对面，朝你款款鞠躬，说了一句请原谅他后，便低语着某种咒语——

    很奇怪，你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存在，却在他开口的第一瞬间便知晓咒语的目的。

    古老的语言像诗歌，字词文雅，但是通篇全传达着一个信息：

    流吧、你的泪水。

    你的内心一时间翻涌了很多情绪，但都是匆匆与你擦肩，甚至没有在你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更无力的是，你无法分辨它们了。

    于是这场试验你又一次顺利通过。卢西恩的魔法停歇，他垂着手臂，看起来有些挣扎，但最后还是愧疚地与你对视。

    国王看完整场闹剧后，率先扶着王后离开，此后只剩下你与卢西恩对立站着。

    “对不起，王室有时较真得荒诞。”比以往更要诚恳，你感受到卢西恩除了愧疚之外，还有更深、更复杂的情绪，所以你无法读懂。

    “你也是吗？”也许卢西恩向你道歉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情，可你并不打算原谅他——原谅需要有憎恨作为前提，你的内心空荡荡，所以卢西恩也没必要太较真。

    毕竟国王也不是很在意，他只在乎你是不是勇者，只要勇者存在，那么勇者是谁他便无所谓，就像他被打断后就再也没有询问你的名字是？

    可确实太荒诞了，勇者的背后究竟象征着什么？值得他们如此执着吗？还未想通，你便听见了卢西恩喃喃自语，像是在回答你：

    “是的……抱歉，我也是。”

    为你编织一个蛛网，将你束缚的设下陷阱的人再次垂下头。

    你移开视线不再看他。

    也许他并不是，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