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姑还是勇者

    心旷神怡的风穿过车窗,达达的马蹄声与颠簸不已的车厢令你睡意全无。分明只是一辆马车,车厢内却装潢得如同某个皇家招待所的大厅,你可真不想像个土包子或是村姑一样到处张望,再用牙磕一磕系着窗帘的金环是不是真金。

    你双手交错合十,显得有些不安,可面部表情却冷淡至极,这是相当割裂的表现,以至于面前俊朗若星的谦雅王子都不得不仔细观察你,再三斟酌语言。

    你说你不想表现得像村姑,可三天前你还只是一个村姑,时间再往一周前推——你更说不上是这个大陆的原住民。

    是的,你穿越了,毫无理由的穿越了,你没有看过有关的书,你也不是什么RPG游戏的爱好者,你只是眼睛一睁一闭:啊?睡过头了?

    你努力想要感受那种名为惊讶的情绪,可换来的只是冷淡、直白得仿若机器人复读:“啊?”

    不只是穿越,你发现自己甚至连情感都被遗失了。在那辆飞驰而来,卷席滚滚烟尘扑你一脸的马车到来前,你还以为自己只是很倒霉地成为了一个普通村姑,每当你拔草、锄地或者是浇水时,总能听到耳旁响起支付宝到账的机械音。

    你试图像网文套路中那样点开系统面板,可是无论你怎样努力,都只是面无表情对着空气挥舞拳头,于是你也只能冷漠地洗自己弄脏的衣服了。

    结果洗着洗着,围裙口袋蹦出一块金币。

    你:……合着支付宝在异世界这样取现?

    这个世界与你原先的世界截然不同,似乎存在着多数种族,且并不是像地球那样以人类为基础,是用各色皮肤的或者国籍区分,而是像西幻小说那样有着超自然的种族。

    就你知晓的,这个叫欧珀泽的大陆有:矮人族、天使族、精灵族、人鱼族……等等。这里的人名字也很复杂,起码你在农庄生活的一周内,你谁的名字也没记住。

    他们也很奇妙,像是见到老熟人一样招待你,却从不叫你的名字,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你连一个名字都没有。

    当你以为日子就要这样过下去时,在低头用袖子擦着满是灰的脸时,你感觉眼睛分明进了脏东西,按照生理反应起码该掉两滴眼泪,结果你硬是半滴眼泪都没挤出来。

    好嘛,这下连哭都不给哭了是吧?你别是穿进什么游戏成为一个被设定好喜怒哀乐程序的NPC吧,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个空壳般的人偶,这种连害怕都无从感受的体验实在怪异。

    玉一般干净的手向你伸出,上头垫着一张金丝纹路的手帕,你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温润俊美的欧洲人面庞,哑口无言半晌,你才想起那句形容:就像是上帝精心雕琢过。

    “我很抱歉,小姐,”穿着考究的金灿灿年轻人对你抱歉地笑了笑,那双眼睛水蓝而透彻,写满了诚恳:“希望我的马车没有吓到您。”

    已经吓到了,还差一点把你撞飞,这可不只是吓不吓人的问题了好吗?但你没有说出口,毕竟这个村庄很少外人来。

    “等一下……您是……”年轻人突然屏住呼吸,他的眼睛流连你的面庞,上下打量着。随后,他三两步向前,握着你刚做过农活的手,语气激动又感动:

    “女神爱丽舍的慈恩,我竟找到了您——伟大的勇者,我乃人类帝国第一王子,未来帝国的继承人,因圣女预言而奔波,而今终于寻到您!"

    他的语速太快,情感又太充沛,这令你感到晕眩,就像是某种程序过载了。

    你还未作出回应,不知哪里突然冒出来的村民,边哭边鼓掌的大搞欢送仪式,随后又把你塞进送往人类首都的马车。

    这一连串突然的展开,你在这三天才渐渐捋清逻辑。

    你穿越了,本来是个农庄少女,现在莫名其妙成为了预言中的勇者,而预言具体是什么内容,尚且不清楚。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如他所说的——人类帝国第一王子云云,你本以为这是异世界新型的拐卖手段,可这个马车实在是大手笔。

    “我还有事情没搞清楚。”你的声音平淡至极,男人的水蓝色的眼睛闪了闪,语气非常友好:“尊敬的勇者,您当然可以知晓任何事。”

    你有些犹豫地开口:“我,真的是勇者吗?”

    “是的,千真万确,您切莫怀疑自己。”

    “你是怎么知道的?”

    “教廷的圣女能倾听女神的指引,在女神给出的线索中,您符合每一条。”

    “具体线索是什么内容?”你觉得莫名其妙。

    “一,有着黑发黑眼的少女。二,即使干着最辛苦、弄脏双手的工作,双眼也会透露着淡然与坚毅。”

    ……不是,你们信仰的这个女神是个什么女神啊?听起来十分不靠谱。

    “最后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勇者是无泪之人。”

    “就因为这三条?我不明白。”你是真的不明白,并且更加怀疑起了预言的内容,可接下来无论你怎样旁敲侧击、正面袭击,这位看似热情的王子都只是保持着得体的笑容,无懈可击地躲避了你的提问。

    你败下阵来,随口问道:

    “那总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金灿灿的王子连笑容也看起来像奢侈品,你不知道这样的形容是否准确,但他确实一举一动都很贵气,他郑重地回答你:

    “真是一次离奇的失误,尊敬的勇者大人,我是人类帝国格雷沙姆三世的第二子嗣,第一王子兼继承人……”

    你已经预测了后面还有一长串的赘述,于是随意地抬了抬眼皮,继续看向窗外流动的风景。

    不知是风还是他的声音真的变轻了,你感受到他的视线一直跟随着你,认真而温和的,像是一片羽毛飘过你的面颊。

    “勇者大人,我叫卢西恩·格雷沙姆,您叫我西恩就好。”

    你有些困惑,卢西恩在你面前表现得很自信,却总是拽着多余的形容叠在自己的名字之前。你想这也许是贵族仪式的一种,但听多了总是有些无聊,可卢西恩却又很能读懂空气,他总能在第一时间结束了魔法前摇。

    魔法……你突然意识到这可是个众多非人种族的奇幻世界,也许现在正是趁机了解世界观的好时机。

    长途无聊,堂堂一国王子被你当成了说书人,这样的待遇你想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吧?

    微风和煦,于是你眯起眼睛细细倾听。

    关于这片大陆的故事,要从两位创世神根源讲起。混沌元初,这片大陆荒无人烟,代表光明,至今被人类信奉的爱丽舍女神。她的仁慈之光普照大陆,为人类的诞生而祈祷,据说,人的原型就是按照她本身而创造,就像仿照镜前的自己那般,用她的身体的一部分,凝聚成人类的族群。

    不过那时,人类并未开蒙,宛若山间的猿猴,女神的赠礼有三样,感情、学习能力以及灵魂。

    拥有这三样祝福,人类渐渐群居发展,在大陆上划分地图,建立村、镇、城、王国,在记载中,战争也存在于古文明中,掠夺也成了其中一种。

    反即日便有月,有光便有影,地下之神,居于深渊、岩浆之中的达克,他引诱人类的先祖,令其在地下迷失灵魂,于是他们渐渐失去了身为人类的资格,在记载中,这一类堕落的人类先祖就是魔族的起源。

    达克的信徒远比爱丽舍女神更多,兽人是他的试验品,他为了唤醒龙族做了许多尝试,于是兽人、魔族、血族、幽灵及更多祖先源自于暗处的种族成为了他的下属。而爱丽舍女神的信徒,唯有人类、天使与精灵。

    当然,达克麾下的信徒们互相并不信任,这也是因为巴别塔的建立,他们没有通用的语言,所以人心并不凝聚。

    虽然爱丽舍女神祝福过人类学习能力,但人类的寿命于精灵、天使族更是弹指间,于是三族的关系也并非表面上那样融洽,天使神圣却没有感情,只有刻字般的公正,精灵们自由却淡漠,他们拥有感情,却并不依赖感情,大多数时候他们更崇拜自己的灵魂,天使与精灵们都为此骄傲。

    即便至今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大战,但每个种族相互歧视,因语言或是寿命,甚至是神的祝福而相互憎恶。以及摩擦、小类型的纷争导致的战争,依旧不绝于欧珀泽大陆。

    一百年前,人类的圣女感应不到爱丽舍女神的存在,人类、精灵、天使陷入慌乱,而其他信徒种族也并未笑到最后,因为达克也随之消失。

    就像是两个创造世界的人抛弃了他们的孩子,颓丧、混乱、战争在这一百年间肆意横生。

    卢西恩的声音很温柔,问题是太温柔了,以至于你在他讲述一百年战争时已经昏昏欲睡,再次醒来时,你身上挂着王子的披风,而卢西恩也从远眺车窗的深思的举动中抽离,是很熟悉的笑容,这位王子似乎没有第二套营业技能了。

    “您看,我们要到了。”

    你顺着他的指尖望去,宏伟的建筑在云层中身影此起彼伏,你感到首都离你愈来愈近,你那仿若不存在的心却更加轻悬。

    王宫的奢侈与恢弘你并不想感慨,毕竟在原来的世界中,你也是没见过猪跑但吃过猪肉的人——城堡大致与你想象中的夸张毫无二致。

    与你想象不同的大概是:进入首都时,城门紧锁,并没有大开大合地欢迎预言中的勇者,甚至像严防死守着什么,在车夫出示王室的徽章时,你们才被恭敬地放行。

    守在宫殿门口的门卫赶忙上前掀开马车门,你刚伸出一只腿便听见外头整齐洪亮地喊道:

    “恭迎勇者回宫!!”

    你:……

    你好想把腿伸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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