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你就被昨天那两位侍女从被子里薅出来。她们熟练地将你按在梳妆桌前，一位动作轻柔地替你用头油抹平发尾，一位端来一盘用红绸垫着的饰品。

    你其实想说你觉得刚起床应该先洗漱，侍女便低语并掐了一个魔法给你瞬间提神醒脑。看来无需你多言，她们毕竟是专业的。只是像个玩偶一样被折腾，大清早多少有些起床气。

    “尊敬的勇者大人，”抬着饰品的侍女仔细端详你的面庞，她似乎正在考虑要怎样给你打扮，随后语气小心地问你：“您更喜欢翡翠还是珍珠呢？”

    如果可以，你希望两个都拥有。

    于是心领神会的侍女直接就是一个安排。

    “我们得快些了，勇者大人绝不能错过晨间祈祷。”

    “是呀，这也是勇者大人第一次面见圣女殿下，要给双方留下美好的初印象。”

    其实从昨天你就想问，为什么非要搞那一套荒诞的流程，那位国王并不像卢西恩一样尊重你，他甚至是带着戏谑、调笑的心情来主导昨天的觐见。

    圣女、圣痕，这两个你闻所未闻的词语出现时，你总感觉故事的转折在即。也许你真的要骑马回到农庄了，希望卢西恩他能再善良点给你安排点保镖。

    为了确认一些信息，你决定主动套话，趁着侍女们闲聊的空隙，见缝插针地问道：

    “那位圣女是一位怎样的人？”

    你的问题让她们的动作顿了顿，面露短暂的犹疑，随后梳头的侍女斟酌着自己的言辞，缓慢地介绍着：

    “圣女殿下是坐镇教廷的掌权者，尽管教廷并没有太多干涉朝政的权利，但人类帝国的每一位臣民无不信仰光明女神。大多数时间，教廷都在守护着女神的信仰之地，也会传达命众的愿望——圣女殿下便拥有着与女神对话、传递愿望的能力。”

    听起来有些像住宅社区的居委会。

    “格丽塞尔达·格雷沙姆殿下，她原本是帝国的第一王女，第一继承人。可惜……”

    可惜？正当你想追问时，另一位侍女及时打断了她，微笑着补充道：“没有什么好可惜的，毕竟圣女殿下是女神亲自选择，这可是无上的荣光啊！”

    “好了！梳妆完毕，裙子我们会选择一些相对宽松的……很抱歉，今日是非常正式的场合，骑装裤装都是不可入殿的着装。”

    “为什么，难道教廷是不允许诸如平民之类的人进入的吗？”不过也是，毕竟教廷听起来就不是随处可见的教堂这样的建筑。

    “不、不是这样的，以前是不允许的，但自从仁慈的圣女殿下继任后，教廷已经全开放，并且会为难民、贫困者提供落脚点。”

    “勇者您是特殊的，您今日需要盛装。”

    这听起来真是足够神秘，可你只觉得华服太沉重，束腰有些紧，身上佩戴的珠宝五一不像天秤上的秤砣，它们似乎正准备让你下沉，滑向他们所设下的选择。

    这个国家，似乎是政教合一，不过有所不同的是王室依旧掌握操控国家运转的权利，而教廷似乎象征这民心与声望，国王也许并不看重你这个勇者，但看在教廷的面子上还是派出自己的儿子去寻找。

    而且应该还是秘密搜查，第一日你到首都时便感受到了诡异的清冷，尤其是那个紧锁的城门，你能理解搜查再放行的逻辑，可是那天只有你们一架马车是作为入城者进入首都的。

    怎么想都可疑。

    但既来之则安之，在还未想到破局的方式前，你也许得先乖乖地陪他们走一下流程，就这样，你跟着两位侍女前往了教廷。

    石英建筑，雪一般的装潢，圣十字并排，就像是古欧洲人会画神域故事一般，教廷的穹顶、两柱旁的玫瑰花窗，无一不是笔触圣洁。尽管你并不知晓这些故事，可美是能传递的共感，带给你超越时空的震撼。

    你站在很前面，仅次于王室之后，与那些不知名的贵族并排。

    身后是许多前来晨间祈祷的信徒，在马车上你并未见到如此多的人，因为信仰，你原以为死气沉沉的首都重新活了起来。

    祈祷的大教堂有三层，最顶层是环形，有一个观望的露台，圣女就站在那，你看不清她的脸，曦光照拂，将她面庞的轮廓柔化得模糊。

    露台之上，垂下的是女神的雕塑，她似正要降落人间，却悬在上空。她身上的绸缎仿佛真是存在的，像是能够触摸到的柔软。

    突然，你感觉到了谁的视线，当你去寻找时，他似乎已经收回了。站在首列的王室成员必不可能看转身看你，而那道视线亦不是从你身后探来，那么答案只能是……第三层的圣女。

    而你也很快地见到了她，在被神父请进一间暗房时，你正疑惑为何里面这样黑。

    “你来了，勇者。”

    女人的声音沉着平静，同时冷淡而清透，就像是瓷器轻轻碰撞了另一个瓷器。

    “你为什么不开灯？”

    总不能是这个异世界没有灯吧，这不能够吧！

    女人没有回答你，回应你的是窗帘渐渐被掀开，室内的面貌因光线闯入而变得清晰。

    金发的圣女有着一张清癯、冰冷的面容，她很瘦，手臂就像枯枝一般，贴在胸前的衣物因瘦得凸起的骨头而显得镂空。她的金发不像卢西恩那般灿烂，而是落日将燃烧殆尽，近于灰暗。

    接着，你注意到——原来她身后就是窗户，两侧旁站着侍女正抱着窗帘。她们都紧闭双眼，像雕塑一般矗立着。

    更值得说道的是，圣女的身旁竖着许多画作，你粗略地扫视着，发现原来上面画着的都是黑发黑眼的少女，有几张与你的面庞极为相似。

    神父适时打断沉默:“圣女殿下，我们是否准备开始着实圣痕检测仪式？”

    “你看见她，还觉得需要向女神确认吗？”圣女的语气冷淡且不客气，也许她的教养并不允许她指责他人少说废话。

    “这……”神父面露为难。

    “我梦见过你，很多次……很多次。”圣女水蓝色的眼瞳映照这你的身影，牢牢跟随着你，就像是鹰爪绞住了猎物。

    她的语调很轻，却偏偏精准地砸进你的心。你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语，似乎是执念、又透着怀念，更宛若机械卡带。

    “所以我也画过你许多次。”圣女轻盈地笑了，你却并不觉得她的心情很好。

    当她靠近你时，你才听见轮胎碾过地板的声音。原来圣女一直坐在轮椅上，只是那架轮椅实在太像是设计得华贵的靠背椅，而她巨大的裙摆也正好遮住了轮子。圣女应该很高，光是坐着，她都能与你平行对视。

    随后，圣女握着你的手，她压抑着某种你无法分辨的情绪，只是细细端详着你。

    “无需圣痕仪式，她一定是勇者。”圣女用确凿无疑的语气宣布着。

    圣女与卢西恩一样，似乎深深信任着自己，也同样相信着你就是勇者。

    圣女的手太冰冷，以至于你疑心自己的指尖触碰的是深海的暗礁。

    “您怎可如此轻率？”

    空灵的声音在你与圣女二者间传来，你下意识看向上空，光芒万丈、刺眼至极，暗房好似降临了太阳。你感受到有一只手搭在你的左肩。

    丝绒般的长发落在你的下巴，脖颈后传来阵阵凉气，听起来像是很轻的呼吸。羽毛阵阵飘落，有人在身后环抱住你，又或者是将你圈在怀中，似乎是在保护你，正与圣女对立着。

    你抬头去看，映入眼帘的是层层叠叠的翅膀，一、二、三……你不由得数了起来，他竟然有八对翅膀，他的发色银得近乎透明，眼瞳宛若金色的日晷。

    “如若她只是普通少女，那么人类教廷便想将错就错地让一位本不该承受如此压力的少女——去接手勇者的任务吗？”

    你猜他是天使，而天使此刻正为你与圣女动怒着，当然，天使是没有感情的种族，他不过是秉持着公正地态度与人族圣女辩论着。

    “那么，天使族的使者礼教便是如此吗？您无通报地闯入，不曾报上名来，如若您吓到这位可怜的女孩，亦冒犯了我们未来的救世主，我们尊敬的勇者，您又该如何呢？”

    圣女轻笑一声，上台下巴，看起来十足冷峻:

    “我可无法将方才对教廷的诽谤视若无物，请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使者阁下。”

    等一下，他们自顾自唇枪舌战起来，你却被夹在中间，现在是圣女握着你的手，而那个被圣女称作使者的天使仍在你身后环抱着你。

    又没有人过问一下你的意见！

    “假设圣女殿下愿意与我一同完成仪式，我便对此前的失言道歉。”

    天使真是相当的固执，你此刻与圣女的想法相同。

    “希望阁下守约。”

    圣女放开你的另一只手，转而将你的手背轻柔地垫在她的下巴，天使也顺势轻拽你的手臂，引着你的手向上抬。

    “愿光明与我们同在，愿真理不曾背弃我们，愿女神永远垂怜。”

    他们一同祈祷着，随后唇亲吻你的指节，紧接着你不道为何感到了脊背在发热。

    这并非错觉，因为很快金色的纹路就像是爬山虎一般布满你的全身，窗外晴天骤变，飓风凝聚，树梢呜咽。

    他们又一同向前，推开了露台的门，二人扶持着意识混沌、神志不清的你走向外头。

    你站在高处，方才的末日景象突然停歇，你的额头不断闪着金光，它像是烟花一般直窜天空。

    你仰望的天空，因你而驱赶阴霾，因你而再次展露光明。

    露台之下，汇聚了无数欢呼的民众，他们整齐且响亮地高呼着——勇者！救世主！

    那呼声排山倒海，金色的光照拂他们每一个人的面庞，你心潮澎湃，那颗心仿佛将要跳出身体的框架。所有人都在仰望你，无数人的敬仰，他们就像是深夜舞动的篝火，海上跳动的心脏。

    这一刻，你无比确信……

    你正是预言中的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