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谢轻卿什么也没带,单骑一匹马,身上背着个包袱。

    孑孑一身,了无牵挂。

    五更天,城门一开便连夜出城去。

    “轻卿这是要去哪?”

    谢轻卿心中一惊,手里没个轻重惊了坐下的马。

    踟蹰的马步来回踱走,谢轻卿好不容易将它稳住,见树林后走出一人。

    那白飘飘的拂尘倒是让她安心了不少。

    “呼——”谢轻卿握紧缰绳的手松了劲,道:“哥,你怎么躲这吓我了。”

    “我要是不来,岂不是自己一个人自投罗网。”张楚然笑道。

    “我就那么笨吗?”谢轻卿嘟囔道。

    “不笨,不笨,我们家轻卿聪明得很,定能逢凶化吉。”张楚然替他牵马,道。

    “不过,哥哥今日怎么不穿那身道服?”

    “陪你走一遭龙潭虎穴,穿着道服不方便。”

    皇帝的行宫离云楚边陲不过快马六七日。

    谢轻卿大张旗鼓地进城,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罪臣之女。

    把自己摆在明面上,那些见不得光的也不好下暗手。

    谢轻卿进城的第一件事就是便直冲衙门,当街击登闻鼓。

    替父伸冤,无论放在哪朝哪代,足够说书先生说上三天三夜了。

    “堂下何人申冤?”

    “云楚秦王妃,谢轻卿。”谢轻卿说得不卑不亢。

    一身素白孝服,头戴白巾,未语泪先流。

    张楚然站在堂外,监视着周遭的一举一动。

    “有何冤屈?”县衙大人面色一惧,又接着问道。

    “忠义侯并非贪赃枉法之徒,是被奸人所害,恳请大人重查当年之案。”

    这事可不是一个小小的县令能查的。

    分明是这女子听闻了皇帝銮驾在城中,才到此伸冤。

    “此事干系体大,待本官禀明圣上再议。”

    不等县官上书,城中已有快马赶到。

    “何人在天子近前敲登闻鼓?”

    “王丞相,何劳您大驾?”县官赶忙下堂近前点头哈腰行礼道,“只是一个莫须有的罪臣之女。”

    王丞相坐在侧位,看着堂下跪着的人,面露惧色。

    那人果真是谢知盈。

    一个活人有什么可怕的。

    王丞相抚了抚自己的胡子,道:“罪臣之女?既是罪臣也不必捉拿归案,当即处死即可。”

    “回官爷,皇帝登基之时已大赦天下,圣旨特赦忠义侯府在世亲小。谢知盈已经不是戴罪之身。”

    “况且臣女今日是替谢知盈为父伸冤。”

    谢轻卿抬头看了一眼王丞相,心跳得厉害。

    王丞相更是心悸不已。

    谢知盈这张嘴,当真是巧舌如簧。

    不然她在时,总是回回能强压钰儿一头。

    一边是忠义侯之女,一边是王丞相。

    得罪王丞相那就是拿自己的仕途开玩笑,欺辱忠义侯之女祖宗不保,明日父老乡亲定要指着自己的脊梁骨骂。

    哪边都得罪不得。

    “呃,确有此事。”县官应道。

    这事左右偏倚不得,只能秉公执法。

    王丞相眼中转瞬即逝地惊愕,小小县官胆敢顶撞于他。

    忠义侯啊忠义侯,你就算是死了,别人还怕你。

    不只谢知盈强压钰儿一头,就连忠义侯死鬼都压着他喘不过起来。

    王丞相今日定要搓搓她的锐气。

    “那今日击登闻鼓的人,可是此人。”

    堂下跪着的是谢知盈,可就是让王丞相移不开眼睛,生怕她是个会法术的妖怪。

    “正是。”县官答道。

    “布衣击鼓,按律应男子打一百杀威棒,女子当打五十杀威棒。”

    五十之数,谢知盈不死也得残废。

    一个残废的人,又能翻出什么波浪来。

    “臣女并非布衣,臣女已经嫁给秦王殿下,是秦王王妃。”

    法不加于尊,更何况是秦王的王妃。

    于法,王丞相见了谢轻卿还得鞠躬行礼。

    王丞相伤命不成,倒也要给她点痛楚,道:“重翻旧案,可是要受拶刑。”

    “这算什么事啊,你们当官的一来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打人!”

    看热闹的人群中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碎语。

    “是啊,是啊,一来就要打人。”

    惊堂木一拍,县官一声喝道:“肃静!”

    “肃静!”

    县官两边都得罪不起,起身下堂,道:“秦王妃,您要不回云楚吧。”

    “您是千金之躯,这拶形,可受不得。”

    王丞相笑道:“秦王妃放着好好的云楚不待着,却要在这受拶形,啧,啧,啧。”

    “臣女受得住。”谢轻卿抬头看着县官,转而看向王丞相,道。

    断头的事谢轻卿都遇过,又怎会怕拶形。

    “来人,上夹板!”王丞相看着她那双不屈的眸子,咆哮道。

    “慢着。”县官的语气虽然弱了半截,但也是本地的官,大大小小的衙役更听他的话。

    “秦王妃,您可要三思啊。”县官俯身到谢轻卿跟前,再三劝道。

    王丞相怎么样,他一界县官不知道。

    但云楚的秦王可近在眼前,虎狼之师即刻发兵三日便到,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板子一夹,那日子便能看到头了。

    “丞相,堂下之人是秦王妃,还不知道是不是忠义侯的遗女,现在贸然用刑......”

    谢轻卿坦然道:“大人不必多言。”

    半月前街上便流传着秦王妃是忠义侯之女的谣言,只是云楚那边拒不承认。

    谢轻卿今日击登闻鼓,为的是忠义侯的事,很难不让人将其与谢知盈联系在一起。

    “臣女夜夜梦一女子哭泣不止,冤魂不散,相托臣女替父请命,臣女受刑只为求个心安,好让那梦中女子舍我而去。”

    “那还等什么,还不赶紧上刑!”王丞相已经等不及了,催促人上刑具。

    一头是县官,一头是丞相,衙役们上刑具的速度可比不上从前那般迅速。

    那头松一松,这头拉一拉。

    “秦王妃,您,您可要想清楚了。”

    “你这县令好大的胆子,本官看你是本地父母官才不加谴责,不怕本官治你个包庇之罪吗!”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你给我肃静!”县官指着王丞相喊道。

    “这青田县你是县令还是我是县令,打的是你丞相府的登闻鼓还是我青天县的鼓。”

    “你!”

    “夹!赏白银十两,封亭长,官九品!”王丞相站起身来,气急败坏道。

    刑具慢慢收紧,十指连心的痛楚一下便直窜天灵盖。

    谢轻卿秉着呼吸,咬得牙根发酸,不肯发出声来。

    张楚然一跃而上梁顶,看着她指节发青,指腹发白,咬的下唇血烂也不肯发出一声。

    他们约好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闯进来。

    张楚然知道谢轻卿卖的什么关子,但还是见不得她受刑。

    谢轻卿扬起头,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瞥眼见到张楚然伏于梁上,晃着头示意他不要动作。

    正当他要下去劫人之时,远处传来车马的嘶鸣声,张楚然躲在梁顶不敢乱动。

    “皇上驾到——”

    堂内堂外地人都惊诧不已,王丞相似乎已经预料到一般,快人一步跪在地上,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夹棍骤然撤去力气,谢轻卿的身子像是一根绷断的琴弦垂落下来。

    萧亦然看着昏死在地的人,后悔自己来晚了一步。

    谢知盈昏死在堂上,十指红肿不堪,指节处还有被磨破的血痕。

    “知盈,知盈。”

    日夜思念的人,只是没想到会是这般相遇。

    皇帝进堂不问事,当着众人的面猛地一脚踹向王丞相。

    “是谁让你们用刑的!”皇帝怒目嗔视,道。

    王丞相被踹翻在地,即刻从地上爬起来,哭诉道:“回皇上,都是这青田县令,下官三番五次劝解他,还是擅动私刑,目无王法。”

    “请陛下降罪臣监管不力!”

    “你!血口喷人!”县官指着王丞相,大喊一声。

    “陛下,是丞相大人处处相逼,又以官爵银钱相诱,逼得堂上的差役下手。”

    皇帝没有听他们两人斗嘴的时间,蹲下身子,不可置信地伸向谢轻卿,抓起她的衣摆。

    布料的触感是实打实的,确确不是梦境,也不是江柔江乔那般的影子。

    和自己在街上见到的人,一模一样。

    皇帝迫不及待地将人抱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县官还在头头是道地解释着,王丞相安安静静地跟了上去,却被县官一把拖住。

    “丞相,恶人先告状,不道德吧?”县官没了之前的谄媚模样,扬着头挡在他身前。

    “好狗不挡道。”王丞相一扫衣袖,绕过县官,跟着皇帝的轿撵一起走了。

    差役上到跟前去,急道:“大人,丞相定不会为我们美言,秦王妃也被我们用刑,这可怎么办啊!”

    “活该!让你们等会等会。”县官怒气冲冲地坐在椅子上,捂着愁眉。

    “大人,求您救救小的们吧。”

    救他们,他自己都是一脚踏进棺材里面的人了,哪里还能顾得上这一伙子人。

    众人围上前来,都等着县官出个主意。

    皇帝的路子走不通,丞相也得罪了,倒不如现在就弃暗投明,无论成败权当卖个人情给云楚。

    “有了。”县官惊坐起身子,道。

    “速去云楚,告知秦王爷,把今日的呈堂证供,给秦王捎一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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