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话说志仁弹劾严嵩未果,早已是愤愤于心,几度欲引辞官归故里。严嵩新任内阁首辅位置,根基未稳,倒也未曾将志仁当成政敌,更多时候,还在往各省县广布羽翼。话说严嵩能当上内阁重臣,与杨青父亲杨敬廷还脱不了关系。严嵩在刘瑾之乱时,恰逢父母病逝,严嵩在持续守孝五年后,见朝堂昏暗,索性选择了辞官。在敬廷扳倒刘瑾后,号召当时的官员回朝,严嵩亦在当时响应敬廷的号召,回到了翰林院,甚至还与杨青共事了一段时间。按理说,严嵩也算得上尊师重道的人,敬廷对于他来说,是自己的恩师,他不应这样对待敬廷后人才是。但严嵩一路爬上内阁首辅的位置,已然十分了解嘉靖的习性。嘉靖信奉道教,每遇灾祸,皆认为是上天所罚,严嵩亦十分迎其所好。然当前严嵩刚任内阁首辅,虽有了些势力,但羽翼依旧不算丰满,急需嘉靖给与他更多的权力,当然若自己能替嘉靖分担更多的政务,嘉靖定然会放心将更多的权力交给他。此次杨同仁被充军,无非是严嵩为了将壬寅之祸的起因转嫁给他人,观那杨志仁,恰好也被革功名在家,令他背上一锅也无所谓,凭自己的能力,将来解救他还是不算太困难。至于杨青,得罪的是嘉靖帝,前前后后已有数人为他说情而遭重罚,他自然不想冒如此大的风险。杨志仁虽三番五次弹劾他,但他也没有计较,其实并非找不到把柄,倘若他想针对杨志仁,稍微向直隶总督施加点压力,对付他也是十分简单,但严嵩并未这样做,一是他念及敬廷的恩情,二是他犯不着与之作对,他现在的核心威胁仍在内阁与六部之中。至于他将杨志仁的考课驳回,也是因为杨志仁升迁太快,很快便会离开福建,进入京城为官。浙江、江苏一带,严嵩都已遍布羽翼,浙江参将吕廉、浙直总督汪常寻都是他提携的学生。福建直隶总督朱常治是永乐帝后裔,世袭福王,兼任直隶总督,倘若要让杨志仁坐上此位置,定然要得到朱常治的许可。

    严嵩压住志仁不升,本是为自己的大局考虑,并非刻意针对,但在志仁看来便不一样了,认为严嵩刻意针对杨家,且听说同仁被充军后,背后亦是严嵩在处理此事,愈发对严嵩恨得紧。由于二人阶级跨度大,未曾有机会正面冲突,倒也一直相安无事,但志仁对同仁的事时时铭记在心,耿耿于怀。

    嘉靖二十二年十一月,又逢倭寇来犯漳州,志仁率领兵士拼死抵抗,双方都未曾得到半点便宜,于是倭寇丢下十余具尸体匆匆撤离而去。志仁在检查倭寇尸体时,发现有两个倭寇所穿的甲胄,竟与明军禁卫一致,不禁十分吃惊,暗自思忖:“来犯之敌确信是倭人无疑,但这甲胄分明是大明之物,缘何会出现在倭人身上?”带着疑虑,志仁将此事报告给了直隶总督,总督朱常治听闻,亦十分吃惊,随即吩咐志仁彻查此事。若是平常之物,志仁倒也不会觉得奇怪,但眼前之物,分明是禁卫所穿之甲胄,不可能私铸,更不可能买卖。禁卫军并不曾与倭人交过手,遂不可能会有甲胄遗失,这其中定然大有文章。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竟又查了个惊天大案出来!志仁派人前往登州、台州等倭寇常犯查访,发现除漳州外,最近在福州、台州倭寇亦开始穿戴这类甲胄,虽数量不多,但款式与禁卫军的别无二致。禁卫军甲胄一般穿在铠甲内,也可隐藏于衣服之下,制作成本十分高昂,所以一般都不会轻易得到。且从倭寇身上扒下来的甲胄,除新创口以外,其余部位均完好无损,显然不是劫掠所得。既然不是劫掠所得,定然是有人私贩此物,而大明谁有如此大胆量,敢私贩军用甲胄?

    志仁派几个数位捕快,乔装前往倭寇常停留海域附近,蹲守了半月,总算等来了一艘倭寇的船,几人扮作渔民,前往打探,也好在此股倭寇并非武士,而是一艘商船,以至于他们一路并未曾遇到危险。途中甚至还热心为这股倭寇指路,私下则悄悄跟踪,果然见这股倭寇乔装为汉人,常常在夜间行动,随后径直前往泉州府永宁商号。明朝时期,自太祖皇帝便颁布了海禁禁令,永乐帝时期有所放松,但到了嘉靖一朝,由于倭寇为患,便又高度加强海禁,不再允许大型商船初入沿海,小型渔船亦不可载超过三人,越过五里。此番倭寇商船,已然偷入大明海域,无人警哨,本已奇怪,后又直奔永宁商号,定然是有内应,但志仁亦不敢肯定永宁商号私贩甲胄,于是只能继续偷偷调查。

    经过调查,发现此股倭寇所采购之物,大多都是毛毡、丝绸、瓷器等物品,采购量巨大,足足有三十车之多,这些物品在日本皆是稀奇之物,粗略看起来倒的确像贩私的商人。眼见倭人即将离开,志仁随即派人悄悄潜伏在倭人回去的路上,趁他们夜间行路不备时,全数逮住,稽查其货物,果见毛毡之中,藏有禁卫甲胄三十副,随即便立刻遣人拿了永宁商号掌柜吕乐,严加拷问。吕乐供述,甲胄为其私铸之物,铸炼所用之铜铁,皆源自商号所典之铁器、铜器。志仁前去查抄永宁商号,虽发现少量所述之器物,但离铸炼所需甚远,且所查抄之甲胄,工艺精良,倒十分像工部所出。于是志仁遣人携其中两件,前往兵部辨认,果然是禁卫甲胄,这下连嘉靖也重视起来。

    志仁知吕乐并非主谋,背后定然有掌控之人,然其死不招认,志仁亦十分头疼,打算将其移往刑部审议。在公函发往刑部后,志仁始终觉得事情不简单,于是亲往大牢提问吕乐。敬廷见吕乐嘴硬,罔加刑罚以无济于事,便对他说道:“我知此事你定然不是主谋,且背后主谋,定然权势滔天!”

    吕乐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能怎么样?既然所犯被尔等擒获,姑且愿以死抵罪。”

    志仁道:“《大明律》有律令,凡私藏、铸、贩军备兵器甲胄者,皆以谋反罪论处,累积九族。难道你不曾听闻?”

    吕乐道:“既然犯下此罪,我认罚便是!”

    志仁道:“私通倭寇,罪加一等!”

    吕乐道:“自做这门生意的时候,便想过此遭,好在我自小便是个孤儿,无所牵挂,倒不惧被诛九族!”

    志仁道:“你竟不知凡收养者且以亲生父母所累?”

    吕乐有些慌张,随后故作镇定道:“我养父母早已去世,族人至今都不知何处去寻了!”

    志仁道:“不妨你费心,这个我们自然会查清楚!私贩甲胄可是重罪,且你将甲胄贩与倭人,那倭人掠杀了多少大明子民你不曾听过?”

    吕乐不语,志仁又道:“我知你并非主谋,只要你供出所使,我定会保全你的家人,仅以与倭人贩私论处。”

    吕乐依旧不语,志仁见状,拿出一叠汇票来,此正是永宁钱庄汇票,署名皆为吕乐。吕乐见状,顿时慌张不已,说道:“大人说话可算数?会保全我的家人?”

    志仁道:“倘若你不是主谋,则定然不会以主谋论罪定罚,你勿需担忧。”

    吕乐见汇票已然出现在志仁手中,必然已知晓了他的身份,便只得从实招来。原来吕乐亦只是受人所托,这甲胄并非其私铸之物,乃从兵部流出。吕乐一共贩出甲胄五十副,皆受兵部右侍郎严世清之堂弟严世冲所托,藏于商货之中,贩与一伙乔装倭人,每副甲胄,均得酬金纹银五十两。志仁大震,此严世清与严世冲皆乃严嵩亲侄子,严世清为兵部右侍郎,而严世冲并未考取功名,便一直闲置在家,无所事事。严嵩平素对严世冲略有关照,所以其为人非常嚣张跋扈,积于之前对严嵩的愤恨,志仁将此事告知总督朱常治,随即前往锁拿严世冲。怎料严世冲嚣张惯了,凭兵士上门,严世冲竟怂恿家丁将兵士打了出来,志仁见状,急忙寻求直隶总督朱常治援助,朱常治携虎卫营前往。严世冲见状,竟然手持火铳与明军对峙,也不知是谁的火铳走火,吓了严世冲一跳,随即胡乱开枪,严世冲竟被虎卫营当场击杀。

    见事情不妙,志仁赶忙叫停,但为时已晚,严世冲竟被射得同筛子一般,其余家丁也尽被打死。犯人还未过堂审问便被袭杀,且被袭杀之人是严嵩的侄子,志仁将来定然会大祸临头。

    远在新都的黄萍听说此事,当即痛哭流涕,随后连夜前往杨氏祠堂,跪在先祖灵位前不肯起来,哭泣道:“严嵩现在为内阁首辅,早已权势滔天,志仁竟数次得罪于他,如今竟然误杀了他的亲侄子,杨家怕是会大祸临头啊!”说罢伏在地上痛哭了起来。

    杨青与同仁远在云南,志仁得罪了严嵩,家中还有几位幼子,近些年遭遇,早已让杨家耗尽家资,入不敷出了。如今的黄萍,已然辞退了大部分下人,又卖掉了许多田产,苦苦支撑着杨家,不至于杨家分散。但而今黄萍已四十七岁,早已没了当年的美貌,留下的只剩满头灰白银发,额前深深刻痕。黄萍不再有如此多的精力,来照顾杨家人,虽宁仁、兴仁、资仁均近已成人,但黄萍不敢让他们入仕,便一直让他们在祠堂读书。

    虽说志仁误杀严世冲,他并没有过错,但这也彻底惹恼了严嵩,他不再想着拉拢志仁,而是开始想尽办法针对志仁。果然,不出多久,杨志仁便被调到了湖北任湖广都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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