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自杨青回到永昌后,黄萍独自打理杨家事物,尽管她为一女流之辈,依旧将府中事务处理得有条不紊,杨家人的日子在当地依旧过得非常好。家庭富裕时,总会招贼惦记,特别是杨家自从无人为官后,家丁数量便少了下来,这也导致了府中频频失窃。起先只是丢失一些瓷器瓦罐,倒也没有什么价值,即便许多人都发现了此事,也并未去追究。但近日竟丢失了一些书画,这令敬斋狐疑起来,他仔细观察府中之人,发现并非府中人所盗,于是将此事告知了黄萍。黄萍闻言,亦是大吃一惊道:“杨家平日与人为善,怎会招致贼人呢?”

    敬斋道:“大明律,盗窃在朝官员家,杖一百,发配琼州;盗窃士人家,杖七十,□□十年;盗窃百姓家,杖三十,□□一年(此处为杜撰,因未找到相关史料,遂无从参考),而今杨家无人为仕,所以这些贼人才惦记杨家来了。”

    黄萍听罢,说道:“都道是树倒猢狲散,杨家今日是有些落寞,但杨家书香墨浓,出个士人也并非难事,他们就不怕他日算账吗?”

    敬斋道:“倘若一个人食不饱,寝不暖,不去盗取他人财物便会饿死,若你是他你会怎么选?”

    黄萍道:“即便沿街乞食,亦比盗窃他人更有志气。”

    敬斋道:“而今世道,并非繁荣盛世,岂是人人温饱!或许他连讨也讨不到呢?”

    黄萍道:“那盗窃一次,尚且为生计,三番五次,足见此人心之恶!”

    敬斋道:“如同做生意一般,当你尝到甜头后,便会加大投入,这是不是也加大了风险呢?”

    黄萍道:“生意之道,乃一技营生,若无十分把握,谁又会冒如此大的风险呢?”

    敬斋道:“若无把握,谁会来盗窃前内阁首辅的家呢?”

    黄萍闻言,也觉得有道理,便对敬斋说道:“那此事该如何处理?”

    敬斋道:“先想办法擒住这厮再做打算。”

    黄萍道:“那我倒有一计。”说罢对敬斋神秘一笑,敬斋惊讶,随后黄萍悄悄在敬斋耳边说了几句,敬斋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二人这才各自准备去。

    等了两日,都未见贼人再来,这日时过五更,正当黄萍将要放弃而准备入睡时,突然发觉房顶瓦上似乎有动静,黄萍便警惕起来。黄萍并未点灯,而是悄悄唤醒丫鬟,丫鬟又去唤醒几个小厮,黄萍则悄悄跟随窃贼后面。只见一位身着夜行衣的人径直进入敬廷的书房,黄萍令人悄悄锁住几个窗子,然后见里面出现微弱的火光。只见一人在房中左翻右找,在书旁柜子中,找到几锭银子,窃贼拿起一个在嘴中咬了一下,发现是真的,于是放下手中的书画,将银子放入怀中。正当窃贼想偷偷溜出去时,突然一头栽倒,不省人事,黄萍立即唤众人打开书房大门,一阵手忙脚乱,将这窃贼捆了起来,随后又唤敬斋前来。敬斋前来,拔下此人面罩,也不免大吃一惊。

    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堂嫂秦氏家的大儿子杨磊!

    杨磊醒来后见自己已被锁住,十分慌张,连连跪下求饶。敬斋见状,解开捆住杨磊的绳索,杨磊只是一个劲的磕头,喊着堂叔放过他这一次。敬斋见状,便问道:“前几次亦是你所为?”

    杨磊道:“是的,正是侄儿所做,求堂叔千万不要报官,家中母亲还等着我赡养呢!”

    敬斋道:“去年我家侄媳生孩子,不是给了你娘一百多两银子回去吗?一月开销最多不过一两几钱,怎么你还出来行窃呢?”

    杨磊道:“都只怪我掉进了这钱眼,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于是隔三差五就去赌场妓院,没几天的日子,这钱便被我花完了,还欠下一帮赌债,这几日债主逼得紧,我想起堂叔家家境殷实,便打起了堂叔家的主意,我真不是个东西,求堂叔放过我,我以后定会改恶从善,好好做人。”

    敬斋道:“你欠了多少赌债?”

    杨磊道:“一共有七八十两,这几日还了些,约摸还剩四五十两吧!”

    敬斋道:“倘若我今日放了你,你莫不会做出更伤天害理的事来,你且到班房好好改造,你家里我定然会照顾好。”

    杨磊道:“我若进去了,家里老娘谁来照顾啊。”说罢便大哭了起来。

    黄萍见此景,亦不免心软下来,劝敬斋道:“他定然是有他的难处,否则何至于入室行窃呢?既然是亲戚,叔叔不如就放了他吧,既然已知道是他,量他亦不敢再犯了。”

    敬斋道:“俗话说,犯错再一再二不再三,他三番五次犯下此错,定然是贪婪所致,而非家庭困顿。倘若我今日放了他,他定然不会悔改,倘若犯下什么惊天大案来,我那堂嫂才真的孤苦无依呢!”

    杨磊廷见敬斋如此说道,吓得魂不附体,磕头如捣蒜,喊道:“堂叔我错了,你就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敬斋闻言,对杨磊说道:“叔叔正是念在你我亲情,所以才定要送你去法办,倘若人人都在犯了大错而不受到惩罚,那法度要来便毫无作用了。只有接受惩罚,你才会真正认识到自己的过错,叔叔此举,正是在救你啊!”

    杨磊闻言,崩溃大哭。敬斋上前扶起杨磊,哪知杨磊不知从何处摸到一把匕首,径直就朝敬斋捅去,好在一小厮眼疾手快,一棍子就打掉了杨磊手中的刀子,众人又一拥而上,重新将杨磊捆了起来。黄萍见此情景,亦是吓了一跳,连声斥责杨磊道:“你这短命钟生,叔叔好心教化你,你却恩将仇报,拿刀子杀他,好在叔叔福大命大,否者你这一刀下去,叔叔定然是活不成了。”

    杨磊见行刺失败,反倒说道:“你们叫我活不成,我宁愿拉着你们一起死了好!”

    一个小厮看不下去,一棍子就打得杨磊哇哇乱叫。敬斋吩咐下人,先行好好看守,待明天送去见官。临走时,黄萍问道:“叔叔怎知此人没有真心悔过之心?”

    敬斋道:“此人第一次偷得些瓷器瓦罐,定然是饿极了换点钱吃饭;后来偷了几次书画,任何一副都值几两甚至几十两银子,足够他改头换面,从新开始生活了。但他仍旧来偷盗,证明他非赌即嫖,宁可信一个商人的话,也不要信一个赌徒的话!”

    黄萍恍然,说道:“还是叔叔高明,若是我,定然心软将他放了回去,不知哪日他又前来取银子呢!”

    敬斋道:“侄媳你在银子下放断魂香这招着实高明,但凭他动了一下银子,都管他出不了这个门,好让我们捉了去。”

    黄萍道:“此人盗窃数额一次比一次大,定然贪婪无比,哪个窃贼见到银子会不心动呢?倘若他真是遇到了难处,定然不会去动那银子才是,我在书房桌上还放了几张饼和几颗碎银,令他渡过三五日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他不明白已入圈套,也正是他贪得无厌,才招致祸患吧!”

    敬斋道:“徽平娶了你,真是他的福气,也是我们杨家的福气啊!”

    黄萍笑了笑,又说道:“既然杨磊给捉了,那堂婶那边该怎么办?岂不是无人照料了?”

    敬斋道:“待我明日前去探望一番,我这堂嫂,好歹当初亦救过你与兴仁一命呢!”

    黄萍道:“正是如此,我亦想前去探望一番,不如叔叔带昕儿同往,让我好好谢谢这位堂婶子!”

    敬斋应下,第二日,黄萍随敬斋一同前往杨磊家。刚进家门,只见一老媪,只见这老媪,身上穿着一破旧清灰色葛布袄,身上数块补丁,头上束一粗麻布束发带,满头银色头发,尽显老态。黄萍见状,忙呼了一声:“堂婶!昕儿前来探望您了。”

    老人转过头来,眼神尽是空洞无神,望向黄萍方向,但又没有盯在二人身上。敬斋心里一惊,心里说道:“堂嫂莫不是已经瞎了吧!”

    眼前秦氏当然记得去年接生的事,是因为这些年只接生过一次,正是眼前的姑娘。敬斋见状,忙前去搀着堂嫂,嘴里哭喊道:“才几日不见,你怎么弄成现在这般光景?”

    秦氏见听出敬斋的声音,便缓缓说道:“都是因为那不孝子啊!那日我给你家侄媳接生后,带回百多两银子,被那不孝子发现了,起先是向我要,五两银子还花不到一天,我见他如此,便不再给他,他便出手打我,后来干脆就抢就偷,我这双眼睛就是那时候哭瞎的。”

    敬斋哽咽道:“原先见你家境困难,我便特地给你多了些银子,不曾想也正是因为这些银子害了你啊!”

    秦氏道:“弟弟莫这样说,若不是你可怜我,也不会如此帮衬我,怪只怪我没有教好这个逆子,让他变成这般模样,他日定然闯出弥天大祸来啊!”说罢便老泪纵横。

    敬斋见状,一把拉住堂嫂的手,说道:“堂嫂莫担心,前日我已遇到杨磊了。”

    秦氏道:“这孩子,莫不是又闯出了大祸来?”

    敬斋道:“他在我府中盗了几两银子,倒不是什么大事。”

    秦氏道:“捉住他的话,便送他去见官,也好让他长长记性!”

    敬斋道:“我前来正是和你商量此事,杨磊昨日夜间被我们擒住,现在正关在府中呢!”

    秦氏痛哭道:“直接将他送去见官罢,我权当从未生过这不孝子。”

    敬斋道:“再怎么说,也是我的侄儿,我倒是想教化他,但......”敬斋欲言又止。

    黄萍见状,补言道:“但是这孩子顽固不化,竟然拿刀要杀了我家叔叔!”

    秦氏听罢,一下瘫倒在地上,嘴里哭喊道:“天成啊,我对不住你啊,竟将你唯一活下来的儿子教成这样,我没脸下去见你啊!”

    黄萍见状,忙将堂婶扶起来,随后说道:“堂婶莫担心,想必杨磊这次也受到了足够大的教训,相信他日后定然会改过自新的。”

    秦氏只是悲泣不语,黄萍环视四周,发现家中已然残破不堪,他日堂婶定然死在这边也无人知晓,于是对敬斋说道:“叔叔,堂婶在此处孤苦无依,无人照料,不如我们将婶婶接回府中,让她在府内安享晚年也好!”

    敬斋道:“只是这样,你又要多加受累了!”

    黄萍道:“昕儿不怕,婶婶眼睛看不见了,况且年事已高,吃穿用度也花不了多少,在府中好歹有个人说话,不至于太孤独呢!”

    敬斋道:“难得昕儿一片孝心,那我们暂且将嫂嫂接回去,好生奉养,如同我亲嫂一般。”

    起先秦氏不愿,说道:“本身我儿便犯下这些过错,我实在没脸再住进你们杨府!”

    黄萍道:“婶婶莫介,即便是遇到沿街行乞之人,杨家尚且怜悯,何况你也是杨家的人,我们岂能放任不管,任由你在此孤苦贫寒呢?”

    敬斋亦在一旁劝道:“昕儿说得对,嫂嫂不必介怀,到府中,好歹一家人在一起,你也能有个人说说话。”

    秦氏再三推辞,黄萍与敬斋坚持要接她过去,见推辞不过,便只好应了下来。随后在黄萍帮助下,简单收拾了几件行李,匆匆赶回杨府去。

    一行人回到杨府,只见众人还未将杨磊送到官府去,还未进门,便听见杨磊的大骂声。秦氏见状,便加快脚步,一边拄着拐杖,一面由黄萍引着,快步走向囚着杨磊的地方。待黄萍推开门,杨磊见来人竟是母亲,瞬间便闭了嘴。秦氏走上前去,拿起拐杖就往杨磊身上打,还一边哭喊道:“你这逆子,竟做出这般伤天害理的祸事来,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吗?”这杨磊也不躲,只是眼中看着黄萍满是愤恨。敬斋见状,忙拉开秦氏,黄萍忙搀着秦氏走了出去,秦氏一直不停哭泣,而黄萍亦在旁为其擦拭眼泪。

    见二人出去,敬斋关上门来,对杨磊说道:“方才我见你眼神,似乎想再杀我一次!”

    杨磊说道:“是又怎么样?我老娘这么大年纪了,你们还将她请过来教训我!”

    敬斋道:“你知我为什么将你老娘请过来吗?”

    杨磊道:“无非是来教训我,看我笑话罢了!”

    敬斋道:“我们打算让你老娘在杨府养老!”

    杨磊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沉默不语。

    敬斋见状,对杨磊说道:“你也是杨氏子孙,只怪你爹去世得早,让你少了些教化。我们杨家,几百年来,没有一人是鸡鸣狗盗之辈,可见杨家人本性不坏。叔见你如今的样子,甚是替你惋惜。”

    杨磊闻言,依旧默不作声,但眼角竟也开始饱含泪水。

    敬斋见状,继续说道:“倘若你能真心悔改,我便放了你,也不让你去见官了,好吗?”

    杨磊闻言,依旧不语,眼泪却早已划过脸颊。

    敬斋见状,起身解开杨磊身上的绳索,杨磊起身后,竟朝敬斋跪了下来,说道:“侄儿不肖,此前竟做出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情来,想不到叔叔竟然不计前嫌,还替我为老娘养老,侄儿实在无颜面对您。”说罢起身便要朝柱子撞过去。敬斋眼疾手快,将杨磊拦了下来,虽也受了些伤,但毕竟还是没让杨磊真正装上去。杨磊见被拦下来,又跪到敬斋面前,哭着说道:“侄儿不肖,他日定当痛改前非,好好做人,也不罔叔父一片苦心。”说罢又朝敬斋叩了三个响头,声声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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