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话说杨一清死后,杨家也迎来了一段安定的时光,不管是家族产业上,还是晚辈的教育上,都十分顺利,一直到嘉靖十年,杨家迎来了第一次动荡。

    嘉靖十年五月,离杨岚去世恰好两年,邹荷悦再也忍受不住寂寞,在房中哭泣了起来。杨其仁与杨斯人见母亲哭泣,连忙跑过来安慰自己的母亲,哪料邹氏却将二人赶了出来,二人不知所措,在庭院门口大哭了起来。黄萍正好路过,见两位侄子正在哭泣,便上前询问,在得知邹荷悦正一个人在房中哭泣时,本欲上前探望,杨其仁此时对黄萍说道:“伯母,我娘常常一个人在房中哭泣,是不是她生病了?”黄萍闻言,于是停下了脚步,独守空闺的感觉她是再熟悉不过了,此时倘若进去劝慰,反倒会加深她对杨岚的思念。

    回到房中,黄萍将此事同杨青说了,杨青闻言,大惑不解,问黄萍道:“这邹氏最近可曾遇到了什么委屈?”

    黄萍道:“怕不是最近才遇到,我听其仁说,她常常独自在房中哭泣。”

    杨青道:“也不知何故,让其独自落泪空闺?”

    黄萍道:“在空闺,独自落泪哪还需要缘故?”

    杨青不解,见黄萍似笑非笑,突然恍然大悟,这邹氏怕是受尽了思念之苦,委屈得不得了呢!随后杨青说道:“不知此事该如何解决?难道让她改嫁?”

    黄萍道:“待我前去探探她的口风,倘若她真有这个意思,我们也不好拦着。”

    杨青道:“也只好如此了!”

    过了几日,黄萍见邹荷悦心情还算不错,从外面回来时,给几个小孩带了许多好吃的,包括杨青一家也没有落下。黄萍见状,便邀请邹荷悦前去榴庭别苑喝茶,邹荷悦不明白黄萍所为何故,但还是应了下来。待邹氏赶到时,黄萍早早便已候在了那里,手里正在沏着一壶龙井茶。邹荷悦远远便闻到了茶香,忍不住赞叹道:“都言秀眉文才出众,琴艺俱佳,没想到茶艺也是如此了得。”

    听到邹荷悦的夸赞,黄萍淡淡一笑,邀邹荷悦坐了下来,随后黄萍对邹荷悦说道:“这些年在杨家,可真苦了你了。”

    邹荷悦道:“嫂子哪里的话,这些都是悦儿的本分,再说和嫂子相比,悦儿算做了些什么事嘛!”

    黄萍道:“这些年确实辛苦你了,青玄英年早逝,令你年纪轻轻便守了寡。”说罢竟流出泪来。

    邹荷悦见状,亦抱着黄萍痛哭了起来,嘴里还不停骂道:“让你平日多注意身体,你偏不听,如今剩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办啊!”二人哭了好一阵才停了下来。

    黄萍见邹荷悦慢慢平静下来,于是找机会对邹荷悦道:“其实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改嫁的,毕竟独守空闺的感觉是真的不好受。”

    邹荷悦愣了一下,不知黄萍为何会突然对她说这些,于是问道:“嫂嫂,怎么今日突然对我说这些?莫不是悦儿做错了什么事?”

    黄萍道:“你没有做错什么事,只是杨家如今门庭衰败,而你又如此年轻,岂能将如此大好韶华浪费在此处?我同徽平和敬斋叔叔商量过了,倘若你愿意,随时都可以改嫁他人;倘若你不愿意改嫁,杨家人也绝对不会亏待了你呢!这一切全凭你自己做决定!”

    邹荷悦陷入沉思,本来忙碌的日子,虽然清苦,但好歹也忘却了许多烦恼,只是漫漫长夜着实难熬。好不容易适应了这样的日子,现在嫂子又来同她说改嫁的事,倒不是她邹荷悦不愿意,就是她一个女流之辈,万万做不出这样的事来。邹荷悦也曾写信告知过父亲,既然嫁来了杨府,便是杨府的人,倘若要改嫁,也是杨家说了算,自此邹荷悦便和父亲少了许多联系。

    黄萍见邹荷悦陷入沉思,心里已然明白。于是对邹荷悦道:“我明日托敬斋叔叔与你去说一媒,就把你当做杨家的女儿嫁出去,以后你回杨家便是回娘家一样!”

    邹荷悦闻言,即刻泪流满面,她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但杨家人似乎很关心她,把她当亲女儿一般看待。见事已至此,邹荷悦亦点头默认。黄萍见邹荷悦点头,于是二人说了一会儿苦,又哭了好几阵,近中午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黄萍回去后,将此事同杨青讲了一番,杨青倒不反对,只是说道:“只是青玄的几个孩子,该如何是好?”

    黄萍道:“这个简单,我们让悦儿改杨姓,然后让悦儿认敬斋叔叔为父亲,杨家便成了她的娘家。她若想念孩子,常常回来看看也是可以的。倘若实在没空,我们替她照顾也无可厚非。”

    杨青道:“如此这般,可就苦了夫人你了。”

    黄萍道:“夫君何须此言,其仁、斯人、有仁亦是你杨家血脉,我们照料起来也是理所应当。”

    杨青起身抱住黄萍道:“不久我为父亲守孝期就要满了,届时就要回到永昌去了,他们可怎么办呢?”

    黄萍道:“夫君你尽管放心过去,我自当照料好家里。倘若我有空,我便去滇南寻你。”

    杨青道:“也只好如此,家中诸事,还拜托夫人费心。”随即二人都默默流下泪来。

    第二日,黄萍找到敬斋,将昨夜商讨之事,悉数讲与他听,敬廷听罢,亦是应下,随后对黄萍说道:“我亦有让她再嫁的想法,但只怕她不愿意。我们杨家虽谨首圣人古训,恪守家风,但从不强人之所不愿。我记得新都县县丞孙密家有一子孙健,早年死了老婆,而今三十未再娶,我即刻上门说亲,倘若双方没有意见,我可主此事。”黄萍应下此事,随即回到房中告知杨青,杨青听闻也道好。

    话说敬斋第二日便找到孙密,双方本是故交,见敬斋前来,孙密也是热情招待。二人一阵叙旧,待酒足饭饱时,孙密问道:“不知文美兄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敬斋道:“听闻贤弟家长子孙健至今未娶,特地前来说一通媒!”

    孙密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文美兄日理万机,怎么今天当起月老来了?”

    敬斋道:“不瞒贤弟,两年前,我大哥家次子去世了,只剩的我侄媳孤儿寡母的,我们不忍她守一辈子寡,便商讨着再嫁。”

    孙密道:“我孙家倒没有什么意见,但你那侄媳会愿意吗?”

    敬斋道:“我曾探过她的口风,她不排斥再嫁,但终究是女儿家,说不出口,我便私做主张,前来和贤弟商讨。”

    孙密道:“那既然这样,我们告知一下各自孩子,择日举办亲事就好。可是......”孙密欲言又止。

    敬斋见状,道:“可是什么?”

    孙密道:“你家侄媳出嫁,她家人可曾愿意?”

    敬斋道:“既然悦儿嫁到我们杨家,便是我们杨家的人了,届时我修书一封告知她父亲就是。”

    孙密道:“那总不能说杨家嫁侄媳妇吧!”

    敬斋道:“这个好办,我回去后,办一个过继会典,让悦儿过继到杨家便好。”

    孙密道:“此法甚好,我这就去告知犬子此事,也让他早做准备。”

    敬斋道:“既然如此,下月廿六是个吉日,我们也好各做准备。”二人又喝了一阵,直至大醉,方才离去。

    回到杨府,敬斋睡到第二日午时才醒,醒来后,便径直唤邹荷悦来到后厅。邹荷悦前来后,敬斋同她说了迎她入嗣的想法,邹荷悦亦不反对,只是说道:“但凭叔父安排便好,悦儿并无意见。”

    又过了两日,敬斋召集杨府所有子孙辈,为邹荷悦举办了过继会典。杨家人集中在杨家祠堂,敬斋先让众人给列祖列宗叩首,随后又让邹荷悦跪在宗族牌位前,只见敬斋念着嗣文:

    家传墨香,庇佑辈孙,杨氏一门,始从文帝,传及吾辈,已近千载。先祖贤明,子孙昌盛,今有世媳,入嗣为孙......

    敬斋念罢,又令邹荷悦祭拜先祖。众人又是一阵庄严祭奠,又在祠堂举行宴席,众人纷纷向邹荷悦表示祝贺,邹荷悦亦回礼。这时敬斋说道:“既然你已是杨家人,以后便要随我们姓杨,你可愿意?”

    邹荷悦道:“女子姓名,不为延续宗室,那便无关紧要。”

    敬斋道:“既然如此,以后你便姓杨,名念薇,你认为如何?”

    邹荷悦道:“既入杨家,便凭叔父赐名,以后我叫念薇便是。”众人都十分高兴,纷纷改口,同仁、志仁更是改口叫邹荷悦为念薇姑姑。

    过了三天,那孙健果然上门来提亲了,敬斋又匆忙备下陪嫁,终于赶在吉日,将邹荷悦厚嫁了出去,此事一时在新都令人津津乐道。

    嘉靖十一年六月,眼见杨青为敬廷服丧期将满,黄萍日渐忧愁起来。邹氏嫁了出去,自此杨家便靠黄萍一人主持,此番劳累,只有黄萍自己知道。杨青见黄萍整日郁郁寡欢,明白是自己服丧期满,即将离开新都的缘故,于是对黄萍说道:“夫人贤德,古鲜有之!”

    黄萍闻言,于是说道:“此乃妾之本分,何须谬赞。”二人谁也没敢将那即将分别的事实说出来,只是相视一笑。也许历经这么多的磨难,眼泪早已流干了,或许这相视一笑才是对生活最无奈的表达。

    嘉靖十一年七月初,杨青辞别众人,独自回到永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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