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

    顺定门前人多眼杂,小安子不敢多言,待入了宫门再走一段,宫道上便只偶尔见几个当值的洒扫宫人。

    依着宫规,才人位份有六位宫人伺候,除却随侍纪才人入宫的大宫女,中枢殿另给萦心殿拨了三名宫女和两名太监。刘公公有心照应他,暗里运作了一番,这迎主子入宫,能在主子跟前头一个露脸的好差事才落到了他身上。

    做奴才的若想出头,便不能轻易放过了能在主子面前表现的机会。小安子定了定神,扬声道:

    “主子,咱们钟毓宫虽离乾正殿远些,离坤宁宫却近,主子平日里给皇后娘娘请安,能省了好些力气呢。”

    纪清竹闻言,并不觉得意外。

    近水楼台先得月,后宫妃嫔的荣宠皆系于皇上一人身上,若住处能离乾正殿近一些,碰上皇上的机会自然也更多,新妃之中不乏有家世不凡的,若是宫中有人脉,总是要卯足了劲争一争的。

    她出身庆远侯府,祖上虽显赫过,府中子孙却几代不曾有过出挑的,到如今不过是承袭着祖上荫庇,便是这侯爵之位,传至父亲也是最后一代,到了弟弟这一代也将降等袭爵了。

    若非如此,又何须她一个女儿家孤身进宫来为家族搏几分圣眷。

    纪清竹垂眸,又思虑起府内境况。母亲十年前生下弟弟难产而去,当初父亲也曾痛惜不已,顾念着嫡出子女尚且年幼,便自己做主只往小户人家低娶了一门续弦作当家主母。

    只这些年夫人有了自己的亲子,娇妻幼子在侧,父亲的心也难免渐渐有了偏向。

    为了护住弟弟,她的性子也愈发要强起来,礼仪规矩向来是最挑不出错的,书法琴艺上也从不曾懈怠。这些年父亲夫人待她和弟弟虽不亲近,但府里到底没闹出什么苛待暗害的内宅丑事。

    只是她还来不及照看弟弟长成,便到了婚配的年纪。

    天家选秀是一场盛事,父亲也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提及她品貌贵重,许是能借此机会青云直上之言。对上父亲闪躲的目光时,她心中竟不觉得意外,只难免仍有几分酸涩。人心易冷,母亲去世时父亲那一腔真挚的拳拳护子之心如今竟不知还剩了几分。

    只是细细想过又觉得,若能入选进宫,府中父亲心存歉疚也好,有所顾忌也罢,弟弟的处境总不会更差。

    若真能得几分圣眷,到将来弟弟袭爵之时,若父亲竟果真糊涂到有废长立幼之意,她也能有庇佑弟弟之力。

    宫中消息传来,府中上下皆为她选上了而大喜过望,可直到她进了宫,身边唯有云枝一人,又对宫中形势知之甚少,她方觉得在这偌大的宫中,将来如何,实在福祸莫测。

    只是想到离家时,向来依恋她的弟弟沉着小脸内疚担忧的模样,她凝了凝目光,心中再次坚定下来。

    “钟毓宫离御花园也近,周边更有一方不小的荷塘,夏日里荷花开了,清风徐来,荷香悠悠,景色雅致得很。”小安子见纪清竹不做声,便大着胆子继续介绍起钟毓宫的情形。

    “最要紧的是,钟毓宫中并无主位娘娘,只西偏殿将入住两位新进宫的宝林,主子日常起居,便可不必太拘着规矩。”

    闻言,纪清竹心中一松。早听闻皇后娘娘仁德,宫里那些常年不见圣颜的低位妃嫔也少有被苛扣炭火饭食份例。只是她

    初入宫位分不高,若有一位不好相与的主位娘娘压着,日子总会难过得多。

    她眯了眯眸子,心中有了盘算。如此说来,钟毓宫倒是个不错的所在,虽离乾正殿远些,但若真有幸能得皇上青睐,皇上有心召见,又岂会在乎等那一时半刻的功夫。

    纪清竹似乎才刚刚意识到小安子的殷勤一般,意有所指地柔声夸赞:

    “小安子,你消息灵通,心思也灵活。我初入宫中,正缺你这样忠心得用的人。”

    小安子抬眼望向纪才人,她通身气质云淡风轻,眼中却有盛人的光彩流动。他心中稍定,只听才人这话,便知才人也定是想在这宫里争一争的。

    主子有野心,有成算,便必定肯用人,小安子仿佛听到自己砰砰加速的心跳声。

    “小安子愿随侍主子左右,为主子效犬马之劳。”

    等三人到了萦心阁,宫人们早已在殿外的院子中候着纪清竹了。

    能从中枢殿被拨来伺候新妃的宫人们,规矩自然是不出错的,当下都齐齐地行了大礼,向纪清竹问安。

    小安子眼明手快地从堂内为纪清竹搬了座椅,云枝扶着纪清竹坐下。纪清竹虽只静静地坐着,也可见风姿绰约,瞧着便是将贵女的仪态刻入了骨子里的。

    云枝望着下头众人,眼下瞧着倒是各个老实,低眉顺眼,可知人知面不知心,到底都是不知底细的生人,难保便有哪个心里包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小心思。

    云枝与纪清竹对视一眼,扬着眉高声道:

    “既进了萦心阁伺候,若是安分守己,尽忠职守,才人主子必不亏待了去。主子好性儿,从不苛待下人,可若有那心思活络过头的。”

    她顿了顿,一字一顿加重了语气:

    “主子也只好禀了皇后娘娘送回中枢殿去。”

    不得用的宫人被送回中枢殿能有什么好下场,左不过是被安排去无人问津的地方做些不见天日的粗使活计。

    下头的几个宫人忙将头埋得更低:“奴婢/奴才们必当尽心侍奉,绝无二心。”

    “云枝,赏。”纪清竹语气轻柔。

    殿内。

    屏退了宫人们,内殿侍奉的便只留下了云枝一人。

    “主子,那小安子当真可信吗?”

    云枝自幼伺候在主子身边,知晓主子在府中过得并不轻松,贯来心思缜密,娇花一般的好年纪已养成了持重的性子。

    纪清竹无奈地扯了扯唇角:“是否当真忠心,岂是三两日里能从面上瞧出来的。”

    今日顺定门前候着主子们的奴才不少,偏小安子有能耐打个照面便立刻认出自己来,想来自有他的门路手段。

    “只是我们初来乍到,用得着他。你素日里也多留意些。”话落,纪清竹也有了几分势单力薄的无奈,再是为人谨慎,思虑周密,总不能手边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

    云枝哎了一声应下,见主子面露疲色,心疼地沏了杯茶递上:“主子,润润嗓子。”

    纪清竹顺势接过,仍蹙着眉在心中梳理着今日小安子陈述的宫中形势。今日赏过萦心殿众人,她便单独留下了小安子问话。

    自皇上登基以来,中宫皇后仁德宽厚,徐贵妃雍容柔顺,面上瞧着,两位娘娘相处甚安。

    倒是下头的妃嫔中,许是人多便容易有口角,时有那些心直口快的稍有争执,或有那脾性霸道些的叫人吃些暗亏,总归都是点到为止,少有真闹出大事的。

    至于这平和无波之下是否暗潮汹涌,新人们入宫又是否会打破宫中这半年来的平静,眼下都是未知。

    纪清竹只细细将高位妃嫔们的喜恶一应放在心上,初入宫中,若不小心犯了什么忌讳成为众矢之的,未免得不偿失。

    待明日西偏殿的黎宝林与宁宝林入宫,少不得要再打个照面探探虚实,只盼别有太不好相与的,平白再闹出许多是非来。

    ------

    下人房中。

    小安子回完主子问话,心知这是主子愿意用自己,情绪不免有几分激荡,回了房便先往白瓷碗中倒了一大碗凉水一饮而尽,面上一层薄薄的红色才褪了去。

    “安哥哥。”

    拨来萦心殿的另一个太监小齐子其实比小安子年长几岁,如今与小安子同睡一屋,见小安子得主子看重,立时便殷勤凑了上来,这声哥哥喊得丝毫不带犹豫,也不见一点扭捏。

    他的声音不如小安子讨喜,粗哑的音色掺了些上扬的谄媚语调:“安哥哥真得主子看重。”

    小安子留了心眼儿,但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只含糊应了一声:“才人主子待下人和气,咱们做奴才的当差勤快些是本分。”

    小齐子仍是笑嘻嘻地,只扯着嗓子道是还请安哥哥多提携些。两人又客气了几句才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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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晌午,纪清竹正用着云枝去御膳房提的膳食,外间却在此时传来一阵喧闹,只听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中枢殿拨来萦心殿的三个宫女,纪清竹赐名采荇、采蓉、采薇,昨日匆忙间看不出她们的秉性作风,便吩咐了都只在殿外伺候。

    此时云枝传人问话,采薇平日里最是善谈,与钟毓宫中的大小宫人们都说得上话,消息灵通,当下便自请跟着进殿内回话。

    “回主子的话,是西偏殿的黎宝林与宁宝林几乎前后脚儿地都到了钟毓宫。西偏殿的两间屋子虽大小布局相差不多,其中一间光照却差了好些。”

    采薇胖乎乎的面颊上浮上些紧张的红晕,将方才探问的情形绘声绘色地说来:

    “两位宝林想来是不愿为这样的事争闹起来传出去丢了体面,却也都互相不愿退让,奴婢来时两厢还正僵着呢。”

    纪清竹蹙了蹙眉,决意在殿中权当作不知此事。无论结果如何,西偏殿的两位宝林总有一位是要吃点亏的,刚入宫就起了摩擦,虽不算大事,保不齐有那心胸狭隘的便将这点亏记在心上,若果真如此,日后恐怕还有的闹。

    她虽不怕事,也不愿沾染旁人的是非官司。所幸钟毓宫中无主位娘娘需要请安,她住在东偏殿,平日里若不刻意拜会,也不必和西面的两位宝林打什么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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