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右相府内青砖黛瓦,雕梁画栋,显出一股浑然天成的精致。

    右相孟九安细细打量眼前的年轻官员,微笑点头,俨然一副和睦长者模样:“顾修撰,我曾研读过你的那篇策论,写得极好。顾修撰如此年轻却有如此胸襟,实属难得。”

    那篇策论是顾云舟科举做所,当时名动一时,曾在京师的文人手中广泛流传,起初大家都没想到背后之人会是这么年轻的士子,殿试时宣德帝也当场赞赏。

    顾云舟身子坐得端正,不卑不亢应下:“右相过奖。”

    从右相当众直白的称赞,到提议小长孙孟樾做沈峤的伴读,沈念便明白了他的意图。

    大周惯有朝堂重臣提拔低阶官员之举措,眼下顾云舟在翰林院当值,官位算不得高,还不能达成心中所想。沈念提供机会让两人有所交集,只要右相有心,待做出几番政绩,便能正大光明地提拔顾云舟。

    右相时常称病不出,有慧心者自然是不信这番言论,也许宣德帝心下也明了右相不想太出风头。

    左相谢林甫是朝堂红人,是太子沈景湛的坚定支持者,右相心有所感,他们二人未来必定会有争斗,歇了太久,是该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右相很满意顾云舟,问出心底一直想问的事:“顾修撰,你是因何种机缘结识的公主殿下,能否为老夫解惑?”

    右相大多时间待在府上,但京师的各种消息依旧灵通,知晓沈念为穆椿翻案一事,做事雷厉风行却心存善举。顾云舟是这届科举最出色的年轻士子,是如何受沈念赏识的?

    “先前学子溺亡一案,多亏殿下相助才得以破案,让我为死去的同门申冤。”

    右相对此事曾有耳闻,笑着意味深长道:“看来顾修撰很敬佩殿下啊。”

    “正如大人所言。”顾云舟回忆往事,唇角微翘,“殿下她说过愿为大周学子谋公平,我相信她会做到。”

    顾云舟始终谨记沈念的话,要谋得公平,只有自己站的够高,才能有机会做更多的事。

    ·

    与风平浪静的大周王朝相比,天启朝发生了一件大事。

    天启朝都城,城门外骑着高大战马的黑甲卫整齐站成一排,身披盔甲,气势恢宏,黑色面具遮掩住冷峻面容。过城的百姓小心谨慎,低头匆匆而过,不敢稍作停留,心底笃定朝堂发生了什么要紧事。

    黑甲卫是皇室所用,寻常人很少见到,更不用说亲眼目睹这么大的阵仗。

    城门外矗立着一架马车,雪白马匹毛发柔顺,车内空间极大可以容下数人,然而此时空空如也,人都在车前直直站着。

    国师燕无双宽大衣袖轻轻吹动,目光沉静,注视着远方驶来的车马。相比之下,一侧戴着官帽的姚太尉时不时抬头看着炎热的日头,心底烦躁。原本可以好好在车内歇着,身边这人偏要出来站着等,为了不落下把柄,只能跟着晒日头。

    姚太尉瞥了眼身边的国师,不敢造次,一脸含笑,转过头脸色立刻冷下来。

    姚太尉宫里那位贵妃妹妹让亲自来一趟,替她亲眼瞧瞧归来的故人。想到这里,姚太尉心下一沉,因为提前得了消息所以知道来人身份,本该死去好几年的人,竟还能活着回来,简直让人开了眼。真让这人回了天启,还不知道会生出多大的变故。

    远处的马车缓缓靠近,逐渐从一个黑点变得具象化,更近了。

    国师燕无双不曾开口,浑身气质便能将人震慑。他穿着雪白长袍,衣袖间是冰蓝色花纹,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国师在天启朝地位极高,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不论朝内朝外何事做决策,天启皇帝都会寻求国师燕无双的意见。后来裴澈出生,国师便又成了他的老师,亲手教授六艺。

    马车渐渐靠近,终于停下。领头的黑衣侍卫带着黑色面罩,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极亮的眼睛,他轻抬右手道:“停车。”

    黑衣侍卫跳下马车,步伐铿锵有力,站定后右手抚上左肩,行叩拜礼:“十一参加国师大人,十一不辱使命,将殿下带回来了。”

    右手抚肩是天启皇家侍卫的手势。

    十一曾去过大周朝,在那里见到了心心念念之人,这次回天启途中虽多有波折,终是将人安然护送归来。

    国师看到十一手臂上的伤,安抚道:“你做的很好。”说完,深深望向车前落下的深色车帘。

    忽然间,原本响晴的天色转阴,云朵掠过炎热日头,天色昏昏。

    “车外站的可是老师?”

    车内传出声音,清润低沉,却又是那么熟悉。

    国师深吸口气,手心冒出细汗,他压抑心底异样,回道:“回殿下,正是微臣。”

    车内忽然又传来几声咳嗽声,国师脸上浮现担忧,他知晓殿下受过很多伤,至今身体还有伤势未愈,这么多年殿下承受了太多不该有的痛苦。

    车马旁的侍卫挑开安稳不动的车帘,露出车内景色。车内光线暗淡,只隐约看得到少年的模糊轮廓。他穿着一身深玄色长袍,与车内的暗色混在一起,让人看不清楚。

    国师认真看过去,姚太尉也在眯眼用力打量。

    少年掩唇轻咳一声:“点灯。”

    短案上的油灯燃起,发出微弱昏黄灯光。车内由暗及亮,映得肌肤如羊脂软玉般通透,睫毛浓密纤长。车内的人眸光温和,含笑注视着燕无双:“学生裴澈见过老师。”

    国师怔了怔神,眼前的殿下脸色却苍白憔悴,相较之前更显沉稳。他微敛神色,深深颔首鞠躬:“微臣燕无双恭迎殿下归来。”

    姚云嵩半晌回过神,看着少年的眼中满是震惊,连忙接上话:“微臣姚云嵩见过……二殿下。”

    裴澈首先看到了姚贵妃的长兄,先前的姚侍郎现在成了太尉,拥有监察百官的权力。目光交接,裴澈轻轻道:“怎么,见到我还活着,姚大人看起来似乎很失望?”

    语调平淡仿佛是温声说话,没有任何威胁。但只是看了一眼,姚云嵩整个人便定在原地,忍不住侧目望向国师却没得到回应。姚云嵩急忙恭维:“微臣不敢,微臣见到二殿下归来高兴还来不及,怎敢、微臣怎敢有异心啊。”

    裴澈唇角含笑,不再看他,只温声道:“回宫吧。”

    裴澈邀燕无双同乘一辆马车,姚云嵩落在后面,竟不给姚贵妃一点情面。姚云嵩看着驶去的马车,抬头擦了擦额角冷汗,挺直弯了良久的脊背,匆忙紧跟其后。他不如那位贵妃妹妹,心下害怕得紧。

    马车驶入天启皇宫,立即有人上前迎接。太监总管带路,裴澈踏进久违的宫殿,国师和太史紧跟其后。原先十分熟悉的宫道宫墙,如今都变得格外陌生。绕过大殿到了皇帝常待的道宫,还没踏入殿中,就飘来股檀香。

    自从先皇后仙逝,天启皇帝便一心向道,众人皆知,于是朝内兴修道馆,尊崇天师,据传天师能呼风唤雨,驱厄避灾,庇佑百姓,不少百姓虔诚敬仰。

    殿中四周的窗户紧闭,黄色垂纱飘动,金架烛台上的几支蜡烛正静静燃烧,烛火憧憧,反倒映得殿内阴森无比。

    皇帝身着青衣道袍盘腿坐在其中,头戴莲花冠,佩子午簪,双目阖起。姚贵妃手持拂尘站立一侧,伴其左右。

    见到有人进来,姚贵妃看着动静,轻轻呼唤皇帝,皇帝这才强强睁眼,手中转动的流珠停下。

    裴澈站在烛台前,眼眸微垂,莹润火光照亮浓长眼睫,洒下一片阴影。他抬头望向殿中坐着的人,走近几步:“儿臣参见父皇。”

    过往记忆扑面而来,裴澈记得眼前人曾抱着自己耐心地讲名字的由来:“澈,水澄也。朕希望我的澈儿能为我天启朝荡尽一切污垢。”

    记忆中的笑声爽朗,与眼前人的面容渐渐重合。

    皇帝也直愣愣看着裴澈,看着神似先皇后的裴澈,眼中猛然露出欣喜之情,但又像回光返照,很快暗淡下去。

    “你的母后,你的母后……竟然离朕而去……”说着,皇帝竟然留下了泪水,道袍染了泪痕,他很快补充道:“不过,子初莫要担心,这次你都平安归来,相信你的母后很快也能回来的,父皇一直在为此努力。”

    子初,先皇后为裴澈起的小字。

    听到过世的先皇后,裴澈眸中闪过痛色,沉声道:“都是儿臣的错,父皇莫要过于伤神,母后……若是知晓,定不愿看到父皇如此模样。”

    皇帝想到什么,急忙擦干眼泪:“子初说得对,你的母后只是躲着朕,只要朕心诚,你的母后就回来。”

    几年前,裴子初被陷害失踪,得知噩耗的先皇后一病不起,病入膏肓不久后与世长辞。皇帝目睹发妻身亡,不愿接受,便潜心入道,召来道人修炼仙丹,以求挽回先皇后的性命。

    皇帝一心向道,贵妃也跟着虔诚 ,只是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姚贵妃嘴角满是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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