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檀木

    耀城外郊,一辆马车摇晃着行到了一座宅院前。

    宅院名为“隆殷院”,三进三出,院前的上马场也不宽阔,只种着三五棵月乾数。

    听到马车的声音,门里值守的门卫立马开门迎接。

    马车没有停下,一路往北,直直开进了宅院。

    几名家丁围了过来。这些家丁虽然扮相普通,但举手投足干净利落,一看就是经过长期严格训练的,绝不是简单角色。

    小院子一时挤得满满当当,却静寂无声。

    许久,轻灵的佩环声响起,一只纤纤玉手拨开了侧窗的珠帘,一张美艳的脸露了出来。

    但凡去过风月场所的都认识:凤仙!耀城的传奇女人之一,不是处子之身却守着卖艺不卖身的规则;没有夫妻之名却是一代神医默认的唯一女人。

    此时的凤仙,一改平日里妖娆的姿态,只显示出身为暗作的干练。一双美目扫了一圈,随即开门下车,动作一气呵成,丝毫没有扭捏作态,让这群训练有素的兵士也高看一眼。

    “你们主子呢?”凤仙问其中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高个男人。

    “姑娘,主子在南苑等你。”

    高个男人回道,态度不卑不亢,恰到好处。

    凤仙示意:“带路吧。”

    “姑娘跟我来。”

    高个男人头前引路,其余人又分散开来,各司其职。

    三进三出的院落,外面看普通至极,内里却别有洞天。

    一进南苑,各色奇花异草让人应接不暇,若不是知道这只是郊外的一座别院,几乎以为是进了皇宫的御花园。期间小桥流水精巧绝伦、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竟是越走越深,全不是小门小户的尺度。

    凤仙虽是第一次来,但她知道这座别院的主人是谁,是以丝毫没有惊讶这花园的奢华。

    凤仙被带到了一座两层的阁楼里。下层的左室放了一张茶桌,当作会客室。

    凤仙小心翼翼的在客位坐了下来,只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一,看上去就像她随时准备要跑似的。

    当然,她接下来要见的这个人,真要有什么事,跑是没有用的。凤仙也知道,自己这么做无异于与虎谋皮,但她有选择的余地吗?跟了夫子寻,表面上风光了,可也更远离了光祁的核心,这样下去,她的大仇何时才能报?

    所以,她只能想方设法再次联系上权汉帝,毕竟当年要不是她的情报,权汉帝也不能和光祁女王春宵一度。

    “凤仙姑娘。”

    阴冷的声音打断了凤仙的思路,正是应该在权汉的权汉帝,四国齐聚西皁举行术法大会。他表面上在权汉镇场,暗地里却来到光祁兴风作浪。

    凤仙立时站了起来,跪身行礼:“凤仙见过权帝!”

    “凤仙不必多礼。”

    权汉帝虚扶一把,却是直接捏住了她的手。

    “多年不见,我的凤仙还是貌美如花。上次给你的礼物可还喜欢?”

    凤仙忍住甩开他手的冲动,知道他好色,当年,她也是靠身体接近了他,他们也有过几次床第之欢。可每次他的靠近,总让她有种被蛇缠绕的阴冷感。

    “自然是喜欢的,只是还没有机会用。”

    凤仙嫣然一笑,声音不自觉的娇媚几分。

    权汉帝给她的是一块金色的残片,远看犹如一片枫叶的形状,坚硬无比,尖如利刺,据说是凤凰蛋的残片,是从瑠尚得来的。

    “权汉帝,凤仙有一请求。”

    凤仙说道:“我要那长公主的命!”

    她利用血踪术探得瑠尚长公主才是凤神,权汉帝给她的残片似乎也证实了这点。

    “怎么?不要你们陛下的命了?”权汉帝戏谑的声音在凤仙耳边响起。

    “要!”凤仙答的毫不犹豫。

    “灮皓月的命,我也要!还有卫甜和那个老巫婆,我福寿村数千条人命不能白死!他们一个都别想跑!”

    “如果朕告诉你,千炙禧月的那条消息是她自己放出来吸引玄天昊的呢?千炙禧月不是凤神!”

    权汉帝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语气。

    “不可能!神医夫子寻已……”

    凤仙及时收住话头,她的血踪术是个秘密,谁都不能知道,想了想又道:“神医夫子寻都已经向长公主提亲了。我之前说过,他一心找的就是凤神,如若不是,他怎会向长公主提亲?”

    权汉帝眯了眯眼。

    “如果千炙禧月真是凤神,自然是要死的。不过朕想让灮皓月先死!”

    “好!”

    两个人一拍即合,小声讨论起来。

    两个时辰后,凤仙一瘸一拐的上了马车,离开了别院。

    马车上,凤仙紧紧握拳。这个权汉帝,几百年不见,居然这么变态,说什么喜欢看她的表演,竟然让几个侍卫轮流和她……凤仙擦去眼角流下的几滴眼泪,这笔账,她记下了!

    灮皓月、卫甜!今天我凤仙受的,将来一定也要让你们尝尝!

    接下来的一段时光,光祁极其平静,平静的就好似没有风的海面,以至于大家都忘了,暴虐的海是什么模样。

    十一月十五,从西皁传来消息,光祁居然在第一场术法比赛中胜出,成为第一场赛事的冠军。消息传来,举国欢庆!

    面对三大强国,光祁能在术法比赛中夺冠,上至朝臣,下至百姓都没有想到,惊喜来的如此突然,光祁上下的沸腾可想而知。

    百姓们自发的举行了一场又一场的聚会,以各种形式表达心中的喜悦之情;一时间,大街小巷传递的都是术法大会的话题;说书先生们奔走在大小茶楼酒楼之间,从术法比赛的场景到每个参赛英雄的家底都宣扬了个遍;举国上下掀起了一股术法学习的热潮,比朝廷的奖励制度更加有效。

    卫甜看着各地频频传来的好消息,想象着如果陛下在,该会如何高兴,心情也不由的放松了些,只是想念的心更加迫切了。

    影三最近忙得很,她现在是女王,光祁胜出的消息传来,她便忙着颁发奖赏,接见功臣,虽说英雄们还没回来,可相关的人员还是要亲自见见,再参加些庆祝活动以示亲民,等等这些,虽说有卫甜安排妥当,影三还是忙得脚不沾地。

    不由再一次感叹陛下这么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所有人都被这条喜讯冲昏了头脑,忘了光祁夺冠这件事本身可能并不合理;忘了接下来还有四场比赛,一场比赛的输赢并不代表什么;也忘了光祁时时刻刻被窥探觊觎的处境,甚至都没有想一想为了一场比赛的输赢举国上下都能为之疯狂,幕后有多少推手在促成这一切!

    夫子寻很是消沉了一阵,借着近日欢腾的气氛,心情略微松快了些。这一日闲来无事,就去寻风堂为病人把脉。

    寻风堂开业三年,有不少老病人,隔三差五的来抓付药什么的,看到神医亲自坐镇,都凑了过来,话题自然少不了术法会夺冠这件大喜事。

    听说夫神医先前在闭关,众人一下找到了宣泄口,争先恐后的说着话,生怕夫神医不知道似的,夫子寻只听了小一会儿,这耳朵就起了茧子,以至于流传中比赛的顺序他都能说的不差分毫。

    所以,当再有病人想要宣扬此事时,他不得不打断了:“我说各位乡亲,光祁夺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这样,有新鲜的话题说出来,咱们就听听,没有新鲜的,咱们就好好把脉,行不?”

    这么一说,倒真的静了一会儿,人群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这儿倒有个新鲜事儿。”

    “说来听听!”一个年青的声音回应。

    苍老的声音道:“这不是光祁夺冠了嘛……”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神医要听新鲜的!”

    “我这就是新鲜的!”

    老汉也急了,从人堆里挤出来,几步走到前头坐定,离夫神医大约只有五步远。

    很普通的一个老头,大概六七百岁的样子,穿着一件十字织纹的粗袍子,颜色是耐脏的土灰色,倒是打理的很齐整,通身上下没几道褶皱。

    老头蹭了蹭,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大声道:“神医啊,这件事您保证没听过。”

    “行了,你说吧。”

    夫子寻有些好笑的看着老头一本正经的模样。

    老头听了顿时得了圣旨似的,挺胸朝人群中看了看,然后说道:“这不是光祁在第一场夺冠了嘛,这参赛的百多人就都成了英雄!其中有一个叫卢大匡的,家住徵温城,就在耀城南边一点儿,原本家里穷的叮当响,连个媳妇都说不上,这不,喜讯传来,咱们女王陛下亲自见了他们的城主,据说还封了赏。这么一来,立马就有媒婆上门了,他们家里得了喜,就要把老屋翻新,准备娶儿媳妇进门,也该着他们时来运转,你们猜怎么着?”

    老头故意卖了个关子,摇晃着脑袋不说话。

    人群中有沉不住气的,催促道:“快说啊老鲁,怎么着了?”

    “他们起屋的时候,挖到了阳檀木!”

    老头边说边比划。

    “那么大一个盒子,据说值不少钱!”

    众人发出惊异的声音,都有羡慕的感觉。

    阳檀木的盒子!夫子寻收起了笑容。

    他先前得到的盒子就是阳檀木的,里面有她的气息和印记。这次的盒子显然比上次要小一半,但会不会也与她有关?

    “在哪里?”此起彼伏的讨论声中,夫子寻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犹如一道响雷,惊得众人都闭了嘴。

    那老头也被神医展现出的威势惊到,见他目光看着自己,不得不硬起头皮回答:“神医呐,不瞒您说,他们家与我们家有些亲戚关系,小老儿前些时就在他们家来着。”

    “我问在哪里?”夫子寻颇不耐烦的又问了一遍。

    老头抖了一抖。

    “在徵温城西北,离耀城南郊很近,只要一问老卢家,都知道!”

    “好!多谢。”

    夫子寻语气和缓了些:“今日你的药,免费。”

    老头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夫神医一晃已出了寻风堂。

    那速度快的,非人!

    夫子寻一路回了玉府,在僻静处隐身,直飞南郊。

    直觉里,这件事,一定与她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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