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

    长渝回来的时候陈祈安缩在被子里睡着,一张小脸好不憔悴。长渝没打扰他休息,去厨房煎药,等药好了才去叫他起来。

    “吃东西了吗?”长渝一边给他擦脸擦手问着,陈祈安点点头,长渝不满道:“说话,不要一直摇头点头。”

    这时候的长渝便显得不近人情了,陈祈安难受得不得了,缓了缓发出了声气音:“吃了。”

    听见他说话了长渝才满意,又劝导一句:“张叔和你说话记得回话,不要不出声。”

    他们的住所离学堂远,附近的邻居张叔正好每天都要用马车拉货,长渝便交了钱,让他每天拉陈祈安上下学。

    “都知道你说不清话,他不笑你,但要是人家关心你几句,你却一点反应没有也不好。”

    她也不见得多懂人情世故,倒先教上陈祈安了。

    陈祈安接过药仰头一饮而尽,用手背擦了下嘴,嗯了一声。

    张叔一个鳏夫,无儿无女,倒是喜欢陈祈安,平日里也爱和他说东道西,只是陈祈安从不回应,一是说不出来,二是不想说。

    平日里街坊们总会找他闲谈,他算是与长渝二人接触最多的,那些妇人就爱套他的话。张叔说不出来长渝什么,她说话做事不见什么感情,出手很是阔绰。至于陈祈安,张叔觉得他长得不错,就是不搭理人,没孩子那股灵气劲儿。

    他们刚搬来不久,长渝仙姿玉色、气质不凡,带着个少年更引人注意,一时间就成了左邻右舍的茶余饭后的谈资。时间一长,这些话拐个弯又传回了长渝耳朵里,谣传中,陈祈安是个不会说话的傻子。

    长渝不爱听这种话。

    陈祈安身体底子很虚,在床上养了几天才缓过来劲儿,能下地活动,又修养几天,好得差不多了才去上学了,张叔见他脸色还是不好,关心几句,这次他记得长渝的话,硬邦邦的说自己没事。

    张叔听不出他硬邦邦的腔调,只觉得惊奇,原来一声不出的人现在竟然能蹦出来两个字了,要不是他之前听见过他和长渝说话,都要以为他是哑巴了。

    上了年纪的人总是爱唠叨,张叔平时就是个闲不下来嘴的人,之前陈祈安一个字不说他都要自言自语说一路,现在陈祈安会回应了他的嘴更是闭上不了。

    “你姐带你也不容易,我看她天天去医馆,嚯,那么多人去看病,得多累。”张叔懒散的用鞭子往马屁股上甩,“你呀,可别辜负你姐对你的期愿。”

    期愿?陈祈安慢慢伸手摸到自己胸前的环玉,长渝对他有什么期愿?是要他读书考取功名?还是像张叔一样,想将来有个人给她养老送终吗?

    到了学堂,陈祈安从马车上下来,正要道谢就听到一道声音。

    “那个没头发的又来了!”

    “啊!他怎么来了!”

    “丑八怪回来了!”

    陈祈安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是学堂的学生,他们一直都不怎么喜欢他。他朝张叔点点头,然后垂着头进学堂了,也没理会那两个人。

    陈祈安说不清话,先生把他安排在最后面的位置,平时不会多理睬他,其他学生也不怎么搭理陈祈安。

    好在他足够聪慧,在这样的环境下也学会了不少字,趁着午休的时候会小声的一点点念书本。

    对从前的他来说吃饱穿暖都是奢望,读书念字更是想都不敢想的,所以他很珍惜现在的时光,只是……只是不知道长渝到底是怎么想的。

    长渝从不与他多说什么,他承着情,心里确实忐忑的,他们之间没关系,长渝现在愿意照顾他,他才过得上这样的生活,可若是哪一天长渝不愿意了呢?

    他该怎么办?

    张叔做工太晚,没来得及接陈祈安,他只得自己走回去,长渝老早就回来准备晚饭了,等了好久才看着陈祈安目光呆滞的走进家门。

    想到张叔晌午对她说的话,长渝脸上挂着笑迎过去给他摘下书袋,声音格外温柔:“很累吧?快去洗手歇息会儿,我再将粥热一下。”

    “好好的。”陈祈安应道。

    他洗完手并没有去歇着,而是去了小厨房跟着拿碗筷,长渝没让他做,好声哄他:“我今儿回来路上看见摊上卖的小儒冠怪好看的,在你屋里桌上,你去试试。”

    儒冠,陈祈安知道那是什么,学堂里也有人带,像个帽子似的。

    他听长渝的话,说了声好,就去自己的屋把儒冠戴上给长渝看。

    长渝之前并不知道凡人讲究头发,张叔和她说了之后她才知道陈祈安因为这个在学堂被人欺负了。

    虽然她精通许多术法,但长头发……这她可没学过。还好张叔给她出了个主意,让她给陈祈安买个儒冠戴着。

    这主意妙极了,陈祈安戴着小儒冠活像个小书生。

    “不错。”长渝夸了句,顺手捏了下他的脸,眯着眼睛:“明儿戴着去学堂,好看。”

    “嗯。”陈祈安点点头,他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但长渝说好看让他戴,他就听长渝的。

    盛好的粥被端到桌子上,米粒被煮得软烂,很香。因为长渝从不和他吃饭,陈祈安也不必等她一起,用勺子舀起来一勺,吹了好半天才送进嘴里。

    “等下,把蛋黄放进去。”长渝拿着勺子走过来,里面还有一颗蛋黄,陈祈安捧碗接着,把蛋黄搅碎了和白粥一起混着吃。

    这样的日子再平常不过,长渝力所能及的照料陈祈安的衣食住行,偶尔带什么小玩意儿回来逗他开心。

    这样过了半年,陈祈安已经能正常说话了,头发也长长了不少。闲暇时长渝路过陈祈安的房间,通过窗户看他在里面读书写字,心中也会多几分安慰。

    日子要是能一直这样平淡就好了,陈祈安一生不踏足修行,就做一个平凡的百姓,历几十年生死,至少平安。

    只可惜不能。

    陈祈安听到了这幽幽的叹息声,放下了手里的课本,长渝背对他望着月亮,几分颓废之感笼罩她的身影。

    “姐……”

    长渝转头看他,不知什么时候,陈祈安已经走到她身旁了。刚刚她陷入了往生的回忆中,一时失神都没注意到。

    “人都会死吗?”生老病死人之常情,陈祈安本不存疑,这半年里,他长高了,变了一点模样,可长渝还是之前的样子。

    他都快要忘了自己初见长渝时,她曾化作一滩水,长渝和他是不一样的。

    “凡人都会死,得到修炼可以延长寿命,成仙之后就脱离凡尘不容易死了。

    “那死后是什么样子?”

    死后……

    她去忘川时曾见过,人死后魂灵都会前往忘川,忘川江水对岸可入轮回,但只有一座桥能通往那里,作恶越多的魂灵就越重,压断了桥就会点入忘川,魂灵被江水吞噬,等到彻底消散便真的死了。

    魂灵需要不断入轮回洗涤,等到彻底纯净以后便不用走桥入轮回了,会有摆渡人领路脱离人间。轮回时若是有什么机缘,也能成仙。

    陈祈安默默听完长渝的话,她什么都知道,按照她的说法,只是得道修炼的人是不能脱离人间的,地界就是忘川,成仙之人是在天界。她知道的这样清楚是不是说明她已经脱离人间了?

    “那凡人该怎么修炼呢?”

    陈祈安问这话时神情很是认真,不单单只是想要答案,长渝能看出他眼中真切的渴望。

    踏入修行之路,这意味着他将重蹈覆辙,长渝永远不会想做他这条路上的引路人,她垂下眼眸,声音平淡:“我不知道。”

    陈祈安面露疑惑,长渝竟会说不知道?她知世道因果定数、知凡人生死之理却不知如何修炼?

    长渝是不想告诉他。为什么呢?长渝收养了他,就只是想让他这样生活?她脱离人间不入轮回不惧光阴,她……她……她这么对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晚风起,冬日近。风干却有雨,陈祈安的鼻子也被冻红了。

    千里之外,一颗明珠落地碎作星星点点。长渝感应到召唤,去张叔那里交代一番,给陈祈安留下几句话便身形一晃消失不见了。

    不多时地上的碎片化水,长渝的灵便在这水上化形,她睁眼就见堂内一圈圈的人将她围住,正面对着的是林雪辞夫妇二人。

    她的出现吓得屋内人惊呼,凡人该有生气,修炼之人该有灵气,别说这些人说不出长渝是鬼是神,长渝自己也说不出来。

    方铮云原以为长渝是位隐士高人,今日却见到这样奇术,心中半是忐忑半是惊喜。

    好多人啊,长渝被这一屋子的人惊到,除去林雪辞夫妇二人还有好些侍女,她若没看错的话,自己身后也是乌泱泱的一群人。

    她该提醒林雪辞不要在这么多人的地方叫她来的。

    林雪辞见到长渝犹如见到救命稻草一般,她一把抓住长渝,脸上尽是泪痕,眼红肿着,泣不成声道:“长…………………”

    长渝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几个侍女搀扶住她,在方铮云的示意下扶着林雪辞到另一边。他抱着孩子凑到长渝面前,臂膀隐隐发抖,语气还算镇定:“恩公,您看看孩子……”

    不用他说长渝就注意到了这孩子身上一丝味道也无,是死物之性,但呼吸声绵长好像只是睡着了。

    “小半月了都是这样……医师说……可这不就是睡着呢吗?”几句话也让方铮云红了眼睛,林雪辞在那边哭得像要晕厥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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