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这夜分外漫长。

    玉姬抱紧盖在身上的被子,双手环绕膝盖,她真的好冷。

    病来如山倒,她感觉到浑身疼痛,五脏六腑一时像是在热火上炙烤,一时又像是侵在冰水之中。她半眯着眼,“医,还没来么?”

    对这事,她不觉得意外。赵国王姬心高气傲,又对公子烬有意,见着旁人爱慕公子烬自然是要磋磨一番。不过,这也算成全了她。解一截小暴君对她的心结。

    玉姬暗自思量,这病,来的正是时候!

    “先生,玉姬怎么昏睡不醒啊?”

    萧序坐在床边,“可曾给她喂了汤药?”

    翠丫苦着脸,“大家都不敢得罪王姬,便是个探望的人也不曾有,哪里来的治病汤药可以吃。玉姬昏睡前,还先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奴找先生,怕给先生带来灾祸,”

    玉姬的唇齿间,有一股血腥味,她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翠丫尖叫了一声:“先生怎么办啊!玉姬吐血了!”

    玉姬当时就在想,若是她现在真的死了,那小暴君会不会为自己掉一滴眼泪?

    想来,是自己发梦了。

    玉姬烧的迷迷糊糊,只觉得额头上的帕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拿下来。她想要睁开眼睛,去看看是谁,可是眼皮好重,她睁不开。

    “好疼。”

    “玉姬她多年来看似得了老母的宠爱,但权益利弊,也可以被舍弃。”翠丫说,“老母说不如玉姬趁着这次大病一场,好让公子烬怜惜您,将她早日从紫竹馆赎出去。”

    萧序拧着眉,他将拳头攥紧,那一寸的指甲刻入掌心之中。因太过用力,便硬生生的断了半截。他的眼里满是锐气,轻声问:“好算盘,可若人死了呢?”

    翠丫:“人死了,那便是丢出去,清净。”

    萧序气质清冷,“如今世间弱肉强食,也有道理。”

    可先生语气如此温和,却很有气势。

    这一刻,让翠丫感觉到来自上位者的压迫,她住了嘴。

    玉姬把头深深的埋在臂弯之中,这是抵御的姿势。

    “公子……”她还有几分清明。小暴君猜忌心中,玉姬想若自己向他求助,那不一定有用。她要借着这场病反其道而行,得到小暴君的信任。

    因为疼痛,玉姬嘴唇已经接近苍白,她还在喃喃自语的说着话。“翠丫,你不要去找公子……”

    翠丫上前,抓住玉姬的手,“玉姬!都这个时候了,您还为先生着想!”

    这些话,就是要传到萧序耳朵里。

    她要他知道,自己对他的喜欢,有多重!玉姬又道:“公子,不要因为我得罪赵国王姬,不要。”

    这是一场豪赌,玉姬虽没有千军万马,但她有萧序。

    她要他的怜惜。

    -

    从天亮到天黑。

    子时,炭火已经熄灭,鲤鱼被烤焦了,空气里散发着苦涩的焦香味。

    萧烬捧着书卷,询问,“人还没来么?”

    “并没有见到大王子。”

    是那小舞姬没有传达他的话?

    显然,萧烬并不知玉姬回紫竹馆后就一病不起,赵悦又不许医前去医治。

    萧烬放下手中的书,对那侍卫道,“既然王兄不肯来见,那我且亲自上门一趟。”

    走至寒舍之中。

    依旧没人身影,打发人去问,回来个消息,“紫竹馆的玉姬身患恶疾,大王子过去照顾了!”

    萧烬撑着竹油伞,往那街头灯红酒绿的紫竹馆望去,稀奇道,“王兄还真的喜欢那个小舞姬?”

    那小娘子,不声不响的,倒是有些本事在身上。

    兄长喜欢的东西,他也想要。萧烬有了些趣味:“等她好了,再请玉姬到府上一叙。”

    -

    已经将近午夜,玉姬仍是昏睡不醒。

    萧序坐在床边,未走。

    翠丫看着床榻上的人。嘀嘀咕咕在说着什么。她叹气道:“自玉姬昏睡后,她嘴里就时常提起子时,先生可明白是什么意思?”

    那是,他和萧烬的相约的时辰。

    萧序疑惑,她可是在牵挂他的安危?

    翠丫瞥了一眼他,“奴伺候玉姬这么久,头一回见玉姬的真心。她宁愿把自己搞得这幅狼狈样子。”

    萧序顿了下:“你是何意?”

    “先生,您大概不知道吧?”翠丫把忍了好久的话悉数说了出来:“玉姬本可以接下公子烬的披风,但她怕你看到后会难受,这才没有接。”

    场面静止、

    萧序的手心捏紧着被子:“怪不得,她下午回来的时候,如此的单薄。”她可是在担忧自己知晓她和萧烬的事儿而生气?乌沉沉的眼眸想要探寻些什么。

    这人是越来越不好了,翠丫更着急了:“先生,玉姬会不会死啊?”

    呼吸一滞,萧序对自己的偏执而感觉到不耻,抬起眸,凛声道,“不得胡说。”

    那一眼,往日里所有的温和都不见了,直吓得翠丫浑身打寒颤,没了声。

    可再这么下去,玉姬怕是熬不过。

    萧序:“楚国有个土办法,在肌肤上刮出紫煞,可保经脉通常。不知道对玉姬有没有效。”

    “那先生还在忧虑什么!”翠丫那是对萧序一百个放心,扶着玉姬从床上起来。掀开她脖颈上的罗裙:“都到这个时候了,先生还不快一试!”

    可这是礼法不合的。

    只有家中最近亲的人,才能如此作为。

    萧序根本不看那一片玉白。他在她的肌肤上垫上一块麻布,才敢下了力气。

    “真的有紫煞!”翠丫喂了玉姬这么多水,都不见得有用。可萧序刮了几下,那小娘子额头上倒是出了薄薄的汗。

    只要能把这病治好,可不兴男女大放这一套!

    翠丫把领口扯得更开了些:“先生,这边也来几下。”

    萧序脸上没有多大的表情,可呼吸却是有些乱了。

    太嫩。

    小娘子的肌肤,比想象中还要滑腻。

    他沉默。

    那玉姬似乎是因为疼痛,醒了过来。眼睫微微的颤动着,眼里皆是水光,静静的凝视着他,一眼万年,贝齿轻咬住嘴唇,想要把那声音全部咽下去。

    萧序不知不觉就掉了进去。

    直到翠丫的声音响起来:“玉姬,先生这是在为你治病。”

    玉姬却是对着他微微一笑,“多谢,公子。”

    萧序却有些慌,胸口那一处似是有一个胎记。

    一晃而过。

    看着像是什么花的花瓣。

    萧序觉得自己太过孟浪,这般窥探,等玉姬醒来后定会怪罪与他。

    他别过脸去,不再看。

    -

    天慢慢的放亮了。这一夜,紫竹馆依旧歌舞升平。不远处,老母大冬天的摇着扇子,“死丫头!可给我撑住了!不然这么多年的心血都白费了!”

    艳刚送走了客人,打了个哈欠,从老母身边走过,“我虽来紫竹馆的时间不长,但说玉姬是老母的私生女?”

    “头发长见识短的蠢货。”老母不跟她一般计较,“走一边去!”

    她的眼线可是打听到公子烬的人就在紫竹馆外头。玉姬这一回,也算是放长线钓大鱼!

    她的福气可不是一般人接得住的!

    玉姬整整昏睡了两日,睁开眼,却见到了趴在床边的翠丫。

    睡梦里,一直有人在身边。是翠丫在照顾她?

    翠丫也跟着醒了:“玉姬!您可总算醒来了!”

    她还是高看了自己在小暴君心里的地位,可他还是那样的镇定。哪里像是会为自己流一滴眼泪的样子。她喉咙沙哑:“翠丫,是你照顾我么?”

    翠丫看了看外头,“不是我。”

    萧序从外头走进来,走到她的跟前,按住她的肩膀。他就将帕子打湿,一遍一遍擦过玉姬的嘴唇。就像现在:“你病了,喂不进水。”

    唇色终于有了些许湿润。

    玉姬抬起眼,道,“公子对我太好,玉姬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不用谢我,是桑家堡的人送来千年人参,才把你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虽说是把人救回来了,却也错过了最佳时机。如今,只剩下喘一口气。

    吴岱,“这位小娘子伤的太重,怕是等日后治疗后也会留有暗疾。”

    少年的眉眼锐利,他或许只爱自己,永远不会为了别人向萧序低头。即便,这人是对他有恩的玉姬。宁愿看着那玉姬在眼前一点一点的枯萎,失去光芒,“我的人,我自会照顾。”

    “殿下,您这是要对小娘子负责一辈子么?”

    这么一说,萧序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玉姬想要起来,却是没有力气:“桑家堡?咳咳咳咳……”

    但的确是因为自己,才会落到现在这个样子。

    萧序垂着眸,久久不说话。

    玉姬额头上冒着冷汗,扯住萧序的衣角:“公子,你是嫌弃我会成为您的累赘么?”

    她对他而言是不一样的。萧序将她的手臂放到被子下,小声安慰她,“桑家堡的人很好,会来赎你出去。”

    玉姬垂下脸,“可我不想跟他们走。”

    那她想跟谁走?

    萧序看着苍白的面孔,欲言又止的拧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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