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口

    小太监找了个凳子让卫素瑶坐下,而后扒拉在门口,朝隔壁喊了一声:“青涟,药找着了没有?”

    隔壁传来一个细细女声,“就来就来!”

    娇小身材的丫头弯着眼睛跑进来,目光一扫,忽然定在卫素瑶身上,“是你崴了脚?”

    小太监替卫素瑶答:“没错。”

    青涟目光幽亮,拿了瓷瓶蹦跳到卫素瑶跟前,咧嘴一笑,歪着头轻声轻气说:“你可太好看了,给你上药不亏。”

    卫素瑶被她烂漫情态逗笑,“多谢姐姐,多谢小哥,我自己来吧。”

    青涟没把药瓶给她,小心翼翼触上她的脚踝,“是这儿,对吧?”

    “给我吧,我自己来。”

    青涟坚持说:“我家主儿都吩咐了,不能不听,一会儿她知我偷懒,要说我的。”

    小太监在旁劝说:“她弄脏了主儿的落梅图,巴不得戴罪立功,你就让她来。”

    卫素瑶听闻此言,这才作罢。

    青涟五指绝细,动作小心,擦手,敷药,包扎,缓而不怠。

    卫素瑶心想,到底是贵妃的精英班子,个个都很精干,相处起来也极舒服。

    问起两人姓名,一个是青涟,一个是灵犀,互相算是认识了。

    包扎完,青涟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又去别处忙活,灵犀则守在门口,也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响,显是来了不少人。卫素瑶原本在发呆计议,立时打起精神。

    听到佟贵妃问:“就在这么?”

    又听到惠嫔说:“毛毛躁躁的,叫贵妃见笑。”

    “哪里,说来也是为了你的缘故。”

    一行人衣香鬓影,转入廊下,来到门口。

    灵犀出去行礼。

    佟贵妃点一点头,径直入内,见到卫素瑶,发现对方狼狈模样,先一愣,再笑问:“伤得严重么?”

    卫素瑶撑墙欲起,佟贵妃摆手制止,“坐着吧。”

    “请贵妃安,”卫素瑶踮脚福礼,又往贵妃身后望去,看到一张臭脸,吓一跳,瓮声瓮气道,“娘娘,奴才给您丢脸了。”

    惠嫔冷哼,眼睛在她脚踝上反复打量,想要看出端倪。

    佟贵妃打圆场,“说来,你送的那本书对本宫很重要,那是汤若望玛法所著,太子前头问起,书却不在本宫这里。如今你跑这一趟,本宫倒可向太子交差了。”说罢柔柔一笑,简陋屋内霎时飘荡和煦春风一般,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佟贵妃又回头叮嘱惠嫔,“她帮到本宫,自己也吃到苦头,你回去后,莫要责罚她。”

    惠嫔没说话,只是唇角一牵。

    卫素瑶知道她动气了。

    -

    离开承乾宫的时候,卫素瑶几乎是依依不舍,这种心情犹如长假结束马上要去上班一样。

    惠嫔人前勉强维持体面,跨出承乾宫,那张脸丰丽的脸立即垮下来,一言不发在前头快走。秋兴头先还扶卫素瑶,可是惠嫔走得太快,她选择跟上主子,于是就剩小铁棍陪着卫素瑶。

    卫素瑶低声嘟囔:“娘娘发火真可怕。”

    小铁棍点点头,深以为然,心有余悸地说:“你不该擅自出来的。”

    卫素瑶不说话,吃力地一瘸一拐行走,快要拐到凝祥门的时候,她捏一捏小铁棍的胳膊,提高声音:“哎,你帮我找找附近,有没有掉落的荷包。”

    “怎么?你有荷包掉了?”

    卫素瑶摸摸脑袋,装作迷糊,“我明明记得今儿戴了的,现在却没了,想来是刚刚扭到时不小心扯掉的。”

    她一边说,一边往旁边张望。

    小铁棍制止她:“行了,先回去,过会我来给你找。”

    卫素瑶闻言,犹似不甘心,“那是我娘做的。”

    她叹一口气,懊恼道:“早知如此,我真不该出来,落着什么好了!”

    小铁棍闻言,答应一定会过来给她找。

    两人对话,皆入前面惠嫔耳,她鼻中舒气,吩咐秋兴:“去叫个太医来瞧瞧。”

    秋兴咋舌,“主儿,可是...方才都已上过药了。”

    再说宫女哪有看太医的,这实在太逾矩了,太医肯过来,也不一定肯看,饶是看了,传出去也不好。

    惠嫔语气不容拒绝:“谁知承乾宫的药是什么做的,是叫伤口愈合得快些,还是慢些?叫个人来看看,本宫才放心。”

    -

    卫素瑶头一回接受到太医面诊殊荣。

    一号难求的专家背着药箱亲自来给她看小毛小病,想想就觉得奢侈和夸张。

    付太医用手指沾了她换下的纱布上残余的药,鼻尖耸动,嗅其气味,观其形态,抬头向惠嫔道:“娘娘,这药专治跌打损伤,活血清淤,臣就按此再开半月的量,卫姑娘每日换一帖,若半月后还未消肿去痛,娘娘可再找老臣。”

    付太医约莫五十有余,保养得宜,说话间,眼睛灵活地转动,时不时瞥一眼卫素瑶,掩盖心下纳罕。

    惠嫔听罢先是放心,再是恨不得跳起,“半个月?”她指着卫素瑶的脚,“你是说,她半个月不能下地?”

    付太医想了想说,“卧床抬高腿嘛,愈合得快些,若要下地走路,也不是不行,但臣建议还是少走动为妙,倘若养不好,落了病根,往后此处容易扭伤。”

    卫素瑶心疼自己脚的同时,简直要欢呼雀跃,太好了,不能下地就意味着不用上班陪男人了,在屋子里躺着看看书,吃喝随叫随到,天气宜人,是何等的神仙日子!

    惠嫔瞬间愁容上脸,十分不甘:“就没有快些痊愈的法子么?”

    付太医干脆利落答:“没有了。”似乎是因为惠嫔过分的要求而生出些许不满来,他轻咳一声又说,“扭伤脚通常要休息百日,臣知晓娘娘心急,给这个...这个宫女用最好的药,如此,至少也要修养半月,若是半月都不肯,娘娘不妨去烧香拜佛,兴许还有些用。”

    惠嫔气极,又不敢与医者发脾气,按捺住了,闷闷道:“是本宫唐突,付太医莫要见怪。”

    使了个眼色,秋兴柔笑上前,沉甸甸的小袋子塞进付太医臂弯,对方假意惊慌,手拢布袋,一摸,是切切实实的银元,这才缓和神色,打了招呼离去。

    待人走后,惠嫔跌坐椅子上,一掌拍响桌面,咬牙切齿道:“什么庸医,胆敢叫我烧香拜佛!”说罢又狠狠瞪向卫素瑶:“你为何不听本宫话擅自出去?”

    卫素瑶害怕极,坐在炕上,两臂乖乖放在膝盖,“奴才就是一时心急,想着娘娘才走没多时,追出来再回去便是了,等于没出延禧宫,谁知道...不小心扭伤了。”她也很委屈。

    秋兴沏了新茶端来,决明子百合菊花,清热降火。

    惠嫔拿起咕咚连喝几口,喘一口大气,就要冷静下来,结果平地起惊雷:“本宫信你个鬼!”

    卫素瑶一吓。

    “你这么勤快,就为了一本书跑出来?”惠嫔冷笑,“你把本宫当傻子?”

    卫素瑶死扛到底,“奴才不敢,”眼珠子一转,新的借口蹦出来,“奴才其实...”她做出一脸小心思被发现的模样,抓着头发讪讪,“其实还是不舍得那卷《几何原本》,娘娘特地叮嘱要我还一本,可是我看到一半岂有中途停止的道理?好比听说书听到紧张关头,对方不讲了,真是抓心挠肝呐!所以奴才就想,想找娘娘换一本...”

    惠嫔一愣,半晌后,嘴角一勾,干笑起来。

    卫素瑶暗松口气,佩服自己歪主意可真是一个接一个往外冒啊。

    惠嫔恢复如常神色,“听说你丢了荷包,正遣小铁棍替你去找?”

    “是,那是奴才额捏做的,慈母手中线,奴才不能丢的。”她摇摇头,“说来,奴才是真懊悔跑这一趟的,书没换成,荷包丢了,脚弄伤了,奴才今天做了赔本生意。害,不听娘娘言,做啥都倒霉。”

    秋兴噗嗤一笑。

    惠嫔嘴角上扬,“这是老天要给你教训,做奴才就得听主子话,别耍什么小心思。”

    惠嫔起身欲走,想到什么,目光骤然冷如覆霜,“卫素瑶,你最好老实点,若是被本宫发现你另有异心,本宫能让你从此消失。”

    最后一句,她说得轻,但在屋内人人都听得清楚,尾音干脆利落,像毒蛇吐信,一霎收放。

    卫素瑶只觉那条蛇爬上了她的背,一阵胆寒,不敢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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