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课。
老胡没有继续让他练台词或者身形，反正教他基础的导演课程，比如镜头语言、现场演员调度。
黄嘉南有些抗拒：“我不想当导演，我就想当演员，为什么要学这个？”
老胡敲他脑门：“整个片场谁最大？片子是谁从头到尾把关的？是导演！你连导演的工作都不了解，你怎么和他打交道？”
他还把黄嘉南入行后拍的第一部戏放出来：“啧啧啧，你以前，是怎么连镜头都找不到的？”
他是很认真地在吐槽，一句话把黄嘉南干破防了，再也不反驳、乖乖听课。
从那以后黄嘉南就扛着镜头到处拍摄，嘴里一直念叨着各种镜头语言、物品陈列云云。
闻兮听得津津有味，甚至买了记事本在旁边记录。
偶尔想和黄嘉南交流下心得，他嘴里答应着，却把手里的摄像机收起来、小心翼翼不给她看。
闻兮微诧：“什么大不了的？干嘛不给看？”
他垂着眼眸，嘴角带着笑意，像是有星光，一点一点落在他眉宇。
闻兮这才发现，他左边的嘴角居然有个浅浅的酒窝，笑起来的时候，乖得像小女孩一样。
和平时那个乖戾痞气的模样简直是两个人。
奇怪，怎么以前没发现呢？
她盘腿坐在练习室角落的地板上，正在思考午饭吃什么，忽然手机大震，她以为是工作群有人找，亦或者是实时监控舆情的软件提示数据异常。
她下意识地拿起手机看——
工作群里早已乱成一锅粥。
她目不转睛往上翻了好久，还打开热搜好久，渐渐忘了呼吸。
好几个人艾特她、问她有没有应对办法，她都没注意……
又是一次危机公关。
这次问题来自岑天王那里。
之前他在粉丝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维护弟弟，很多老歌迷很不满，即使是黄嘉南被下毒事件后，依然有不少极端的粉丝在各个平台定时祖安输出。
其中有一个十三年老粉，ID是薇薇安0810。
0810是岑天王的生日。
自从皇城CP起势后，她就化身辱追粉，一直叫嚣要岑嘉兆远离他那个废物弟弟，每天都在个人账号上发小论文陈列阿曼达和星光传媒的罪状。
原本这种辱追粉每个粉圈都有，小论文也不新鲜，旁圈来围观的、冷嘲热讽的……薇薇安一点也不在乎。
但是有一个粉丝群体，薇薇安在乎。
有几个许莱兮的养老粉也来看笑话。
她们笑：@Leo Sam，岑天亡快出来卖腐，让你家疯婆子早点看清你本来就是个辜负真心的烂人！
薇薇安骂回去：辜负真心？谁的真心？你家姐姐嫁给糟老头子退圈是她自己想不开，和我家Leo没有半毛钱关系，怨妇粉不会连他们俩根本没谈过恋爱都不知道吧？
许莱兮粉：他们当然没谈过恋爱，不过就是某天亡死皮赖脸、到现在每场演唱会还在唱《我的Sisi公主》罢了，这怎么能叫谈恋爱呢？
薇薇安笑：笑死，Sisi是被怨妇注册了还是怎么样？这世界上没有同名的？我还就告诉你们这些怨妇粉，我家Leo有喜欢的人，他从来没有跟某豪门怨妇谈过恋爱，一切绯闻都是某豪门怨妇单相思！
许莱兮粉只是大笑。
这只是粉丝间的小打小闹，到那时为止，阿曼达团队根本不在意粉丝间的龃龉。
然后就闹大了。
薇薇安见没人信她，忽然发了疯。
她在微博叫嚣着：@Leo Sam、 @Amanda星光，你们再不给我个说法、再不承诺和黄嘉南那个加塞咖划清界限，我就爆一件陈年旧事了！
这条微博还配了个照片。
一张偷拍天王的照片。
拍摄时间，显示是两年前。
照片的岑嘉兆身上背着一个人，一个女孩。
他背着那个女孩，一边慢悠悠地爬坡道，一边侧过头和她说着话。
他笑得甜蜜而灿烂，眉宇温柔缱绻。
看来这个薇薇安不仅是个辱追，还是个私生。
就算不够高清，也能一眼看出来，照片上的两个人在热恋，在肆无忌惮地疯狂热恋。
偏偏那个女孩的脸被打了码，看不出来是谁。
有人认出了那个坡道，是在X市；还有人搜了当天许莱兮的行程，她那天不在X市。
见鬼了，那日期正是兆莱CP闹得最疯的时候，仅仅一个月后许莱兮就宣布闪婚，而当时岑嘉兆却和另一个女孩私会？
所以兆莱CP真的没谈过恋爱？
这个话题火速上了热搜。
#岑嘉兆神秘女友#
#死去的兆莱CP忽然又开始攻击我#
这下阿曼达急了，先是找人联系薇薇安、想把照片买过来，未果；
她又找岑嘉兆，他本该在旧金山准备演唱会，没想到他身边的工作人员说，他这几天回了瑞士，现在根本联系不上！
薇薇安以5分钟一篇微博的速度在发疯。
她还说：这个女孩的真实身份，能惊掉你们所有人的下巴！绝对没人能猜到她是谁。
阿曼达急得团团转。
不知谁在群里说了一句：【天王都快三十了，就算谈过女朋友又怎么样，被曝光了也无所谓吧？】
气得阿曼达直接发语音破口大骂：“要我说多少遍你们才懂得事情该怎么做？那个女孩是谁你们谁知道？万一当时她是有夫之妇呢？万一现在她身份特殊呢？一点底气都没有就敢开盲盒？！”
吓得那人直接噤声。
闻兮盯着那张照片、那张偷拍的照片，两年前的岑嘉兆，他笑得那样开心。
她一闭上眼，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天的风在脸颊上拂过。
热搜里好多人说，从来没见天王这样笑过。
看看现在的他、再看看两年前的他，就好像——
好像他走岔路进入了平行世界，错过了全部的幸福一样。
他就像是快乐绝缘体，在镜头前总是那样忧郁颓废，偶尔笑一笑，眼底一片荒芜。
哪怕是得金曲奖那次，他也不过就是微微弯了弯嘴角。
舆论总以为他是真爱许莱兮，对方闪婚了他才变成这样。
没想到，居然另有隐情吗……
闻兮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差点喘不上气，眼前一阵阵发黑。
有人打电话给她，铃声骤然响起，吓得她险些把手机丢出去。
正在上课的黄嘉南不经意间往她的方向瞥了瞥。
是阿曼达找她。
“兮兮，Michael在不在你旁边？怎么一个两个都不接电话！”
黄嘉南在上课，手机直接静音。
她对着黄嘉南指了指自己的手机，示意有人找他。
他不明所以，微微皱着眉头过来，直接坐在了她前面的地板上，和她一样盘腿、面对面坐着。
阿曼达要求公放，然后把事情大致情况说了下，连老胡都过来听八卦。
阿曼达问他：“你哥现在在瑞士，他身边的人说他一个人回去的，你知不知道怎么联系他？”
黄嘉南还没说话，闻兮脱口而出：“天王应该是去采风了，身上不会带手机——”
话音刚落，她就后悔得差点咬舌头。
她太着急了，她不该抢话的。
黄嘉南用探究的眼光在她脸上逡巡一番，懒洋洋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联系他。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那个什么薇薇安非要说，就随便她说好了。”
闻兮脱口而出：“不行！”
真的不行。
她胡乱找着借口：“你没看那粉丝说的，这个、这个女孩子的身份很特殊吗？”
黄嘉南显然不以为意：“我哥那么坦荡的一个人，他前女友能有多特殊？”
老胡添油加醋：“那不一定，岑嘉兆看着就性冷淡，我想象不出来他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万一他就爱好□□呢？”
黄嘉南狠狠瞪了他一眼。
闻兮脑子转得飞快，继续找借口：“那、那你替这个女孩想一想。两年了，她都和天王分手了，万一她是个素人呢？万一她的生活被搅乱、被网爆了呢？你哥哥肯定也不想看到这一幕的。”
黄嘉南闻言，似有所动。
他敛眉思索一番，对着话筒说：“我有一个联系方式，是我哥给我应急用的，我只能试一试，你别抱太大希望。”
说完，他起身去拿自己的手机，出去穿上鞋，在走廊打了很久的电话，久到闻兮快把手里的记事本抠烂，他终于慢悠悠地回来脱鞋、又坐到她身边。
老胡双眼闪着八卦的光：“嗯？什么情况？”
黄嘉南淡淡地瞥他一眼：“什么什么情况？”
老胡急了：“啧！岑嘉兆啊！找到他了吗？”
“啊，找到了，我和我哥说过了，他说他会处理。”
老胡不可置信：“就、就这样？”
黄嘉南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继续摆弄他的相机：“不然呢？”
原本以为可以看惊天的陈年八卦，没想到是这样平淡的结局。
不死心的老胡刷热搜，闻兮也盯着工作群。
就几分钟，汪姐忽然喜出望外地在群里发语音：“好消息！那个薇薇安同意不曝光那张照片了！”
何止？
她不仅公开道歉、删掉了微博，十分钟后直接把账号注销了，好像这阵子发疯的是另外一个人一样。
围观的路人大失所望，纷纷骂她欺骗人感情，然后转头继续扒那个女孩的身份。
闻兮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汪姐又开心又有些奇怪：“天王到底用了什么招数啊？我嘴皮子都磨烂了、那个薇薇安咬死了一定要见到他本人才肯撤照片，就这么十分钟，她就——就让步了？”
原本低头摆弄摄影机的黄嘉南听到她的语音，眉眼微动、若有所思。
下一秒汪姐再次惊呼：“天呐天呐天呐！Leo那边买了回国的机票！”
闻兮心中大动。
黄嘉南也因为震动而不自觉地放下了手中的摄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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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黄嘉南独自一人在定好的酒店套房里等岑嘉兆。
哥哥真的去见那个薇薇安0810了，就为了让对方闭嘴、把照片拿回来。
黄嘉南实在想不通，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能逼得哥哥破例、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私联粉丝。
就为了那张照片？
为了保护照片里的女孩？
他百思不得其解，一直等到夜里都不见哥回来，忍不住给司机打了电话。
司机却说岑嘉兆早就回来了，正在吧台喝酒。
他立刻赶过去，就看到岑嘉兆已经喝醉，佝偻着背趴在吧台上，面前是凌乱的空酒杯。
他的背影这样孤独，像是被全世界遗弃。
黄嘉南如鲠在喉，哥哥很爱惜嗓子，这么多年都很自律，从不熬夜、滴酒不沾。
印象里，哥哥只喝醉过两次。除了这次，上次喝醉，还是两年前许莱兮和爸爸婚礼前夕。
那次也是这样，哥哥一个人喝得酩酊大醉、溃不成军。
他以为和外界传的一样，哥哥喜欢许莱兮，她和他斗气嫁给爸爸，所以他才伤心。
黄嘉南忍不住把自己的疑问说出口，没想到他的话却是对岑嘉兆的最后一击。
哥哥双手捂着脸，声音里透着最深的绝望和痛楚：“连你都这么觉得，为什么大家都这么觉得……我没喜欢过她，我喜欢的不是她！”
他又哭又笑，蓦地出手抓住黄嘉南的手，眼底偷着最疯狂的恨意：“阿南，阿南！你要记住，哪怕全世界都不听我说，你也要相信我，我从来没喜欢过许莱兮，我恨她！我真的没喜欢过她，我喜欢的明明是——”
当时哥哥说的谁来着？他忘了。
他把喝醉的岑嘉兆搂过来，和服务员一起扶回房。
醉酒的人完全不讲道理，还特别沉。他好不容易把哥哥安顿好，起身时意外发现有张纸片从岑嘉兆外套口袋里掉落出来。
嗯？
他弯腰去捡。
不是纸片，而是洗好的照片。
正是薇薇安威胁要曝光的照片。
那个女孩在哥哥背上，脸被遮挡了一大半，只能隐约看见飞扬的发丝，还有小半张侧脸。
这能看出什么啊？
他根本没多想，随手把那张照片放在岑嘉兆的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