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嘉南去见他哥,闻兮在他家等他。
一堆事情没做,案例分析、行程确认、活动安排……
事情一堆一堆地叠起来,她却像丢了魂,总是频繁出错,不是打错了数字,就是文件发错了人。
又一次失误,她把给同事的报价误发给了品牌方,十秒钟后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她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撤回,整整一分钟都处于差点闯了大祸的后怕中。
她放下电脑,觉得不能再工作了,再工作下去非得捅大篓子不可。
她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回去坐了十秒钟不到,椅子上仿佛长针了一样,简直如坐针毡。
干脆下去走走吧。
黄嘉南这住的是高级社区,绿化极好,她踩着石子路,在小花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拐角处的紫藤花开了,如一条条紫色的绸带,优雅地攀附在墙壁上,隐隐透着丝丝芬芳。
闻兮微诧,紫藤花都开了,已经四月了吗?时间过得真快啊……
她原地发了一会儿呆,晚春还是有点凉,她没穿外套,呆久了只觉得微凉入肌理。
起身回屋,在楼下与回家的黄嘉南撞个正着。
他还穿着昨天出门的衣服,面带倦色,明显忙了一夜,见到她明显有些诧异:“你怎么在这里?”
他四周看了一圈,眸色沉了沉:“你在等人?”
她幽幽地摇头,丢了魂一样,唉声叹气:“下来透口气。”
他见状,“哦”了一声径直进了电梯。
闻兮的神经粗到可以跑马,直到黄嘉南抢在她前面进电梯,她才后知后觉——
小少爷一直很懂礼貌、女士优先,这是在,和她生气?
她傻乎乎的,站在他身后仰望他的侧脸:“老板,你在生气吗?我做错什么了吗?”
他目不斜视,舌头抵着后槽牙:“没有。”
是啊,没有理由对她发火啊。
可是他的表情明明在,生气。
她左思右想,很是苦恼。
他斜眼乜她,最终轻轻地叹了口气:“今天来得很早。”
“嗯,睡不着。”
电梯在飞速地向上,他忽然饶有兴致地打量她:“你真当过我哥粉丝?”
“嗯?”她像是被人抓住痛脚,呼吸滞了滞。
他完全没察觉到她的心虚:“昨天,你脱口而出我哥会出门采风,这是老粉才知道的事。”
她垂着眼眸、含糊地点头。
他好奇地挑了挑眉峰:“神奇,粉过我哥的人真的能脱粉吗?”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说什么都不对,只得附和了一句:“大概不能吧……”
电梯到了,他出去之前随口感叹了一句:“喜欢过一个我哥这样满分的人,以后看谁都差点意思。”
她如遭雷击,差点忘了跟出去。
眼看电梯门即将合上,她连忙又按了下开门键。
她紧紧跟上去、去玄关脱鞋,却差点和忽然停下的黄嘉南撞上!
嗯?他怎么停住了?
她踮起脚尖、越过他肩膀看——
啊这,这是被抢劫了?
一层工作室的家具桌椅被翻得乱七八糟,地上布满脚印,抽屉被拉开,像是有人在翻找财物。
她瞠目结舌,她不过就离开了这么一会儿,怎么会这样?
黄嘉南站在玄关处,怔怔地看着满地狼藉。他陡然想起什么,一个箭步冲进角落的书房!
很快,那房间里传来他的惊呼,还有桌椅设备的摔落声。
闻兮登时心脏漏跳了一拍,以为他砸到了自己,甚至还想到最差的一种情况——
万一,劫匪还在那个房间、和他迎头撞上呢!
她匆忙追过去,书房里的设备被摔得到处都是;黄嘉南站在中间,茫然又愤怒。
他微微喘着粗气,眼底泛着红:“我的摄影机,都丢了……”
摄影机?
闻兮匆匆环视一圈,还真是,全都没有了。
这小偷够挑剔的啊,普通的东西看不上,全挑最好的、最贵的东西拿。黄嘉南买的那些设备、镜头,贵得咋舌,他整天费老大劲扛着、四处拍个不停。
他甚至都舍不得让她看一眼。
没有了,现在都没有了。
偏偏这两天他有事没带出去,结果就糟了贼……
等下,会不会太巧了点?
他每天都扛着摄影机不离手,刚放下一天,就被偷了?
她正胡思乱想,他豁然跨着大长腿夺门而去。
闻兮恍然大悟,她在这儿乱猜什么?找物业调监控啊。
对,还要报警。
她拿出手机要报警,手有些抖。
忽然想起入职时看的员工手册——
若艺人遇到警情,首先和上级汇报,不可以私自报警、以防暴露负面舆情。
她连忙删掉输了一半的“110”,边打给阿曼达边拦住黄嘉南,提醒他就待在房间里哪里也不要去,一切交给她处理。
阿曼达正在开会,二话不说开车狂奔过来,边开车边高声呵斥黄嘉南、不准他轻举妄动。他怎么可能听她们的?兀自去找物业调监控。
闻兮赶紧飞奔过去,生怕黄嘉南一时冲动擅自先报了警。
她气喘吁吁地跑着去监控室,因为太着急下台阶的时候还险些踏了空。
闻兮赶到的时候,就看见黄嘉南站在整整一面墙的显示屏前,监控画面一片灰白,衬得他背影寂寥又有些无措。
值班经理不知和他在说些什么,正着急,见她过来,惊喜道:“就是你最后一个在家的吗?你大概几点出门、几点回去的?”
闻兮和他说了大概时间,值班经理便按照她说的时间点调监控。
画面上同时出现他家电梯和走廊,没多久有个戴着连帽衫的男子出现,鬼鬼祟祟的,闻兮惊呼:“肯定是他!”
没多久,那男子陆陆续续地搬东西到楼下,期间时不时就露出正脸,闻兮越看越眼熟。
正拼命回忆那人到底是谁,眼神无意间地一瞥,却发现黄嘉南握着椅子的手背关节根根泛白,仔细一看,竟还微微颤抖。
她心中大惊,陡然抬头去看他的神色——
他身量高出她太多,她看不见他的眼睛,只能隐约看见他苍白的侧脸。
他居然,在慌乱?
在慌什么呢……
等下!
她终于察觉出不对来。
从刚才起她就隐隐有种很奇怪的违和感,只是一时说不上来。
玉嫂人呢?
就算黄嘉南不回家睡觉,她也一定会备好早餐,仪式感拉满。
“主人回不回来,餐桌上都有我为他定时准备好的一日三餐。”她经常把这话挂在嘴边。
可是现在,她人呢?
难道真是,内贼?
可是,为什么呀?
黄嘉南对玉嫂多好啊,她却洗劫雇主家?
难怪这个男人看着眼熟,这不就是玉嫂儿子方宏!
闻兮紧紧盯着画面,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他的衣角——
方宏熟门熟路地把好东西扛出来,畅通无阻地走出大门,大门口有车接应他。
驾驶座上的司机戴着帽子和口罩,原本看不清楚脸,黄嘉南却叫了一个暂停——
画面上的司机给方宏开车门腾地方,露出了她的包。闻兮记得这个包,正是黄嘉南从香港演唱会回来,带给玉嫂的。
闻兮还记得她当时拿着这个奢牌限量包爱不释手的样子,说没白疼他。
为什么呀?就这么几天,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就因为、因为前两天的口角?就因为他说了一句重话?
闻兮都下定决心以后对她客气点了,大不了躲着她走,她却这样报复黄嘉南?
思索间,身后有人过来。
是终于赶到的阿曼达。
她看着显示屏,神情了然,显然她已然认出这是出了家贼。
阿曼达向闻兮招招手、示意出去说话。她动作这样小心,还是惊到了黄嘉南。
他回首看向阿曼达,眼底闪过一丝迷茫,最后眼神落在闻兮身上。
闻兮以为他有很多愤怒要发泄,没想到他目光淡然、神情冷漠地说:“我下午是不是还有课?”
闻兮:“……你没事吧?”
她现在有点担心他的状态。
他和平时看不出任何区别,眼底既没有刚才的慌乱,也没有愤怒,仿佛被背叛的是另外一个人,而他只是个彻底的旁观者。
他很镇定地嘱咐阿曼达善后抓贼,然后径直走了出去,在门口的时候甚至停了一下,远远地叫了声闻兮。
闻兮骇然,这,接受得也太快了些吧……
还是把所有失望和愤怒都掩埋了起来?
阿曼达给她使了个眼色,她连忙跟上去,一路上都在小心观察他的神色——
没问题,真的看不出任何问题。
如果这是装出来的,那他演技飞升得也太快了些。
今天的课是体能训练,他要和武打班的老师学武打和套招。
他小时候练过一些跆拳道,为了以后可能会接的打戏,和老师一点一点地套招。
这过程很难,观众看得好看的打戏,都是一个动作、一个动作抠出来的。
这武打班业内口碑很好,里面的武生都是很小就开始学,像他这样二十出头才来的,老师下手格外狠。
那些武器虽然是道具,但一下一下打在胳膊、身上,闻兮看着就觉得肉疼。
偏偏黄嘉南,像是不知道痛一样,练了一下午,练到头发丝都湿透,都没抱怨过一句。
闻兮在他眸底看到一种执拗。
一种和自己较劲的执拗。
她把他练习的视频都录下来,剪vlog发微博。
刚审核完发出去,阿曼达的电话打过来,说已经抓到玉嫂了,但她儿子方宏很机灵,跑了。
抓人的过程迅速又没有新意,他们胆大包天,直接在本地商场转手偷来的东西。
除了黄嘉南最重视、最早发现丢失的摄像机和镜头,他们还摸了几块手表去卖。
这手表极其名贵,方宏一看就不像戴得起的,老板偷偷报了警,玉嫂直接落网。
闻兮默了默,只问了一句话:“玉嫂被抓后,有没有提到Michael?”
“没有——”话一出口,阿曼达就改口了,“她提到了,但是我只告诉你,你别告诉Michael。”
闻兮听着电话,遥遥地注视咬牙不喊疼、不叫苦的黄嘉南,心一点点下沉。
上完课回家。
黄嘉南在武术班一句话没说,但是闻兮看得出来,他走路姿势很奇怪。
一到家,她翻出红花油来给他上药。
他居然有些扭捏、说自己来,闻兮沉下脸:“我是你生活助理,我连你内裤尺码都知道,这有什么大不了。”
黄嘉南:“……”
他松了手,闻兮挽起他的衣袖——
红一道紫一道,小臂外侧甚至肿了起来。
闻兮瞬间就红了眼眶。
他嘴角微微弯起,幽深的眸子扫了她一眼:“我没事,不疼。”
心疼男人是不幸的开始,心疼有钱男人更是无药可救,可她就忍不住。
怎么会,搞成这样呢……
阿曼达说,玉嫂被抓住以后对所有罪行三缄其口,唯独只说了一句话。
“这么多年,我就是养条狗,也比那个小白眼狼懂得知恩图报。”
她拿碘酒给他消毒,擦完胳膊,再坐到他前面去擦小腿。
尽管动作已经很小心了,他还是极轻地“嘶”了一声。
她想转移他的注意力,就把手机递过去说:“我给你剪了vlog,你看看怎么样?”
他翻了翻评论区,没一会儿就放下了。
她奇怪:“怎么了?有人骂你了?”
他撇过头,看向窗外。
其实认识他久了,仔细看,他的鼻子很有自己的特色。
有点驼峰鼻,每一个线条都很精致。
独一无二。
她觉得奇怪,拿过去翻了翻——
评论都在夸他刻苦,然后一股脑地艾特岑嘉兆,让他回来好好照顾弟弟。
评论区前五十、前一百,全部都是CPF头像、CP相关。
炒CP就是这样,大家喜欢看他,又不只是看他,他做的一切落在粉丝眼里,都只是为了嗑糖。
没人在乎他付出了多少努力。
他现在是个流量,天生就被戴了有色眼镜,大家都只在他身上想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而已。
她讪讪地把手机扔一旁:“CPF就是这样啦,不想看就别看——”
她的话像是断了的弦,全都堵在了嗓子眼。
身后,他的额头抵着她的后颈,滚烫的呼吸透过衣服吹进脖颈,一片滚烫。
她瞬间觉得如坐针毡,背上像是长了根刺——
“别动。”他呢喃着,“有点累,让我靠一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