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

    一早,闻秀秀打来电话,说:“哥哥,我想你了。”

    身体不好,她的说话声在手机里听起来有气无力的,“我想和爸爸一起去看你……”

    闻兰野走到窗边,靠窗看向楼下,“听医生的话,你需要好好休息。”

    窗台上的绿植最近长得不太好,可能是背光太久的原因。他把窗打开,晨练声从楼下传来,传到手机那头,闻秀秀愣了,“哥哥,你在哪儿?”

    “在家。”

    “可是周叔叔说你没有住在……”

    “秀秀,”闻兰野打断她,“现在才六点,这时候你应该在休息,睡眠不足会让你身体更不舒服。”

    “我睡不着,”闻秀秀委屈地说,“爸爸妈妈又吵架了,哥哥,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我?我想去你那儿……”

    对面楼栋下的一楼小院子的门从里打开,李润声把书包拎上肩,扭头无精打采地带上门。

    她穿着一件宽松的灰白长袖衫,肩部瘦削,脖子纤长,清晨的曦光落在她脚边投落下颀长的影子,落在闻兰野的眼里却只有小小的一点,和他面前花盆里的玉山竹一样,易碎易折。

    闻兰野的目光一动不动,“我这里太远了。”

    手机那头的闻秀秀咳了两声,先说泽城不远,后又不甘心地问:“那你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你不想见到爸爸和我了吗?”

    楼下的李润声和打太极的大爷打了个招呼,然后踩着光影,边打哈欠走远。

    闻兰野关窗回到客厅,把茶几上的书收拾了,看了眼时间,六点十分。

    “哥哥?”闻秀秀还在等他的回答。

    茶几脚边躺着一张照片,是从书里不小心掉下来的,闻兰野把它捡起来,看着照片里的人回道:“不是,但我有更想见的人。”

    “是什么人,你的朋友吗?”闻秀秀还要追问,闻兰野断了她的话,“我要去学校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他挂断电话。

    照片有些旧,边角都开始褪色,闻兰野看了会儿,把它重新夹回书里。

    -

    周四,离国庆小长假只剩下两天,学生们都很躁动。

    闻兰野进教室时离早读课还有三分钟,李润声没在座位上,而站在后门外的窗台上啃面包。

    学校规定不让在教室里吃早餐,味道太大,在这一点上李润声一直很守规矩,她基本没在早上吃过东西。

    离早读铃还有半分钟,李润声总算把那一袋干面包吃完了。

    窗台上的人都走干净,就剩她一个,她把包装袋扔进垃圾篓里,一抬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闻兰野正看书的侧脸,吓得一哆嗦。

    第一节课下,李润声在办公室领完训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发现班里闹哄哄的。

    一进教室,班上好些人齐刷刷地看过来,李润声迟疑了一秒,还以为自己走错班了,折回外头看了眼班牌,是高三六班,没错。

    等坐回桌位,她发现桌肚里多了几样东西,一盒热牛奶,和几块巧克力跟糖果。

    下课后于仙告诉她,是九班池雨送来的,但李润声不在,就让人放进了她桌里。

    一节课过去牛奶已经凉透了,李润声拔下盒子背面的吸管,撕开包装,小声嘀咕,“难怪,我说一个个看我都那么奇怪。”

    作贱食物是王八蛋,牛奶巧克力和糖果统统进了李润声的肚子,于仙问她是不是没吃早餐,李润声比了个耶,自得道:“吃了,比我脸还大的一个面包,可饱了。”

    说着,她看向窗台——

    闻兰野不在,大概是被年级主任叫去了,放完国庆节回来要月考,年级主任有时候会找他帮忙看试卷。

    李润声咬着吸管,脑袋疯狂运转。

    医药费到底要不要当面给他,还是直接塞他书里?

    她低头瞅了眼正在喝的牛奶,想起池雨,要是她直接跑闻兰野桌位上塞东西,别人会不会误会她和池雨一样?

    医药费到傍晚放学都没还回去,五点半后教室里人去空空,李润声坐在桌位上酝酿,闻兰野从她面前经过的时候,她忽然撑桌站起来,“闻兰野。”

    闻兰野停下来。

    钱递出去,李润声松了口气,笑道:“昨天谢谢你啊。”

    她总喜欢这么笑,眼睛里分明没有多少高兴的情绪,笑容却不少,像个被设置好微笑系数的机器人。

    闻兰野顿了顿,问:“吃饭吗?”

    李润声一愣,抬着头,“什么?”

    教室外有人勾肩搭背地经过,在议论一会儿吃些什么,闻兰野捡起李润声不小心掉下去的笔,放到桌上,说:“食堂。”

    三中晚自习前只有一个小时的自由时间,不够校外来回,用餐晚高峰食堂里总是挤满了人。

    李润声端着餐盘刚坐下,周围投来无数探寻的视线。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抬眼看向对面的闻兰野,目光烁了烁,却没说出什么。

    李润声没有吃晚饭的习惯,她的作息很不稳定,一般只吃午饭和夜宵,偶尔来得及才会塞一两个面包当早餐。

    周围人太多,让她有点不自在,吃饭速度比平时快了不少,不一会儿就把筷子一放,说:“我吃完了。”

    闻兰野看了眼她的餐盘,很干净,一粒米都没剩。

    李润声低声问:“我还有点事,能先走吗?”

    闻兰野点了下头,李润声立刻端起餐盘,麻溜闪人。

    西天有滚烫的火烧云,出了食堂,李润声按记忆找到操场附近的行政楼,在一楼办公室门外敲了敲。

    里头传来声“请进”,李润声推门探出个脑袋,“老师您好,打扰了,请问黄老师在吗?”

    办公室里只有一个穿着运动服的女老师,正在收拾羽毛球拍,“黄老师下班了,你有什么事吗,我打个电话给他?”

    李润声:“没事,我明天再找他……谢谢老师。”

    她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

    夕阳彻贯长廊,李润声靠门站着,听见操场上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

    站了会儿,她揉了揉头发,缓慢地走出行政楼,走到宽敞的地带,观望远处运动的学生们。

    晚风吹起她的额发,李润声低头看了看渐渐消肿的脚踝,踮了踮腿,有些犹豫。

    “腿伤没好,不能剧烈运动。”背后有人说。

    李润声眉心跳了下,无奈地回过头,“好巧,你也来散步啊?”

    夕光落在闻兰野身上,好看得过分,李润声想真是要命了,这人到底有没有点自知之明,这么轻易就和她搭话,她迟早会变成大变态的。

    闻兰野表情淡定,他递来一样东西,用一贯的口吻说:“黄老师经常不在学校,找他最好通过电话联系。”

    李润声纳闷:“学校不让带手机,你违纪?”

    她个违纪头子有脸说出这种话,闻兰野也是没想到。

    李润声忍着笑眨眨眼,“明天还有节体育课,上课我再找黄老师。”

    闻兰野冷飕飕地把手机收了回去。

    李润声瞧着他的动作,心情雀跃,觉得自己似乎窥探到了闻兰野一些不为人知的小脾气,他终于从橱窗里的漂亮玩偶变成了活人。

    “闻兰野,”她叫了他一声,喃喃的,“你为什么来泽城?”

    声调很小,揉碎在风里,闻兰野大概没有听见。

    李润声思索着,换了个说法,“你在泽城有朋友吗?”

    闻兰野回答:“没有。”

    她惊愕:“你一个人住?”

    “嗯。”

    李润声差点又要问为什么了,追根到底太冒犯,她及时把疑问压下去,掂量着说:“你要是觉得太孤单,可以多交些朋友的。”

    闻兰野皱眉,没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李润声为难地解释:“那个,我刚转学过来,老师和同学都不太喜欢我……”

    说出这句话的刹那,李润声自己倒没什么感觉,但闻兰野的眼神却变了。

    李润声一慌,感觉他像是要揍人的样子,忙不迭退了一步,谨慎道:“——你成绩那么好,能不能教教我?”

    她原本想说:你少和我来往。

    但闻兰野凶起来,怪吓人的。

    李润声没底气,编织着漂亮话,“宋老师今天训我的时候还夸你了,说你是她带过最优秀的学生……”

    屁话,宋老师训她的时候犹如火山喷发,没提别人半个字。

    李润声还想继续,闻兰野打断她,“编不出来就别编了。”

    李润声呛了下,只能眨眼装无辜。

    闻兰野把手机重新拿出来,“有时间我教你,联系方式。”

    李润声僵着手,没反应过来,“啊?”

    -

    房门关上,开了灯,李润声迅速把窗帘拉上,放下书包到书桌前拉开抽屉。

    抽屉里一堆不知道哪儿来的东西,花了好半天她才从最底下把手机刨出来。

    手机扬声器坏了一个月还没修过,电也早没了,插上充电线后过了两三分钟才开机,李润声试着点开软件,应用页面却显示没网络。

    一个多月没充花费,早停机了。

    她嘴里立刻蹦出来半个脏字。

    十分钟后,浪潮网吧。

    老板从前台拿了瓶饮料过来,稀奇地说:“你的腿看上去好多了。”

    免费的饮料,李润声接过来挺不好意思的,一边开机一边回:“是,再过两天就好了。”

    老板点头,“那你用着,前台有人,我去招呼。”

    “好,谢谢您……老板。”

    老板走到一半回头,“怎么?”

    李润声挪着鼠标肉疼,“能麻烦您帮我充个话费吗?手机停机了。”

    充话费有延迟,李润声把手机放一边儿去,在电脑上登陆了企鹅,一进去听见“嘀嘀”两声响,右下角一个陌生头像有规律地闪烁着。

    李润声抓着鼠标没动。

    她紧张。

    好半天,隔壁传来砸键盘声,李润声定定神,点了通过。

    聊天框里安静地躺着三个字:闻兰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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