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

    “闻兰野?”李润声试着叫了他一声。

    闻兰野收回目光,李润声拿着折页晃了两下,问:“这是什么?”

    “宣传页。”

    她当然知道是宣传页,问题是,把这东西给她干嘛?

    脑子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李润声怔了下,难以置信。

    闻兰野在帮她解围?

    疑问快要吐到嘴边,听到楼梯口的的大笑声,李润声愣是把话又吞了回去,握紧折页解释说:“我不认识他们。”

    闻兰野:“我知道。”

    李润声:“你怎么知道?”

    闻兰野没回答,而是看了眼她只拿一边肩背着的书包,问:“你被辞退了?”

    李润声迟缓地点了点头,“嗯,学习比较忙,忙不过来了。”

    这样昧良心的鬼话亏得她也好意思说出口。闻兰野看着她,似乎在确认这话的真实性,李润声心虚地拿手挠挠眼角,闻兰野就皱眉,“医生说了别碰伤口。”

    “我没碰到,碰的是眼眶。”李润声一边说着一边直打激灵。

    干嘛呢他俩,聊天?他们俩有这么熟吗?

    她浑身不自在,“那个,你不回家?”

    “出来透气。”

    “噢,”李润声点头,随后惊讶地问,“你住这儿附近?”

    “对面。”

    李润声一默。

    见鬼了。

    她的喉咙有些干,“哪一栋?”

    闻兰野平静地回答:“十二栋。”

    李润声轻吸了口气,背后一片僵硬。

    十二栋,她隔壁。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任她再不聪明也看出来了,闻兰野早认出她了。

    “你怎么,怎么住这儿?”她的声音快不是自己的,语调发飘,直恍惚。

    闻兰野:“离学校近。”

    李润声憋不住,“什么时候搬来的?”

    “开学。”

    李润声心头一阵颤栗,她是暑假七月末决定转学后搬来的,办理救助金手续要求严格,住址有一点改动都得上报,因而她几乎没有隐私可言,到哪儿都像在裸奔。

    闻兰野忽然直起身,李润声感到手腕一紧,被拉着往他身侧跌了半步,紧接着什么东西从她眼前迅疾地飞过,擦着她的书包落地,发出“砰”的撞击声。

    楼梯口传来一声高亮的“呜呼!”一群人蹿起来,你推我搡地大笑着跑远。

    李润声扭头看去,马路中央躺着几块碎裂的板砖。她嘴里爆出一个脏字,当场把书包卸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拿她当死的呢。

    “你在这儿等我——”闻兰野把她手腕拉得太紧,李润声挣了下居然没挣开。

    那几人飞快地跑远,再追也追不上,李润声把脾气压下来,感受到手腕传来的力气,“我不追他们,”她不敢抬眼,“没事了,你松开我。”

    闻兰野松开手,“他们有六个人,你打不过。”

    “是,但是……”

    李润声没好告诉他,自己是个不要命的野孩子,输赢不论,至少干架气势上至今她还没输过。

    她把书包捡起来,拍了拍,低声说:“飞我砖头,我总不能什么都忍吧。”

    那个三排七座的还害她兼职没了,她从小没被教好,没那么大的肚量。

    闻兰野凝视着她,“不用忍,但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什么方法?”

    闻兰野看向她的脚踝,“之前你对付蒋伦的方式。”

    李润声头皮一麻,抱紧书包,浑身充满紧张。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她复杂地看着闻兰野,事态脱离控制,她有一肚子不解,“闻兰野……”

    闻兰野抬眼看过来,李润声试探着,以陈述的语气发出疑问,“你记得我?”

    闻兰野的神情平静而淡漠,他这样一张脸,越安静就越不像真人,从头到尾和嘈杂喧闹的街道都格格不入。

    身后的车流声太大,盖过了闻兰野的声音,李润声没听清他说什么,但看见他点了头。

    一瞬间,时间好似化作了巨大的海啸浪潮,背朝黑夜,寂静地朝她扑过来。

    李润声有些恍惚。

    许久,她笑了下,问:“你为什么会记得我?”

    隔了四年,他们甚至没有亲眼见过,唯一的联系是几年前的几封信件和照片。

    她不认为闻兰野会阴暗到和她一样,整日惦记着一张照片,深刻到一眼就能认出。

    闻兰野没有回答。

    为什么记得,为什么不记得;怎么记得,怎么不记得……这种问题是没有答案的,答了一个还会有无穷,李润声的提问过于笨拙,缺乏逻辑。

    有股极其汹涌的情感在心腔内弥漫,在情绪泄露之前李润声狠狠掐了下手心,露出释然的表情。

    她本该说谢谢,再按照无数遍练习过的那样,问一声叔叔阿姨好。

    闻兰野的父亲姓闻,母亲姓兰,李润声记得他伴随着父母双方全部的爱意而出生,比天底下大多数孩子都要幸福得多。

    但看着闻兰野现在的模样,李润声又不太确定了,或许是她的记忆出了岔子,在爱包裹下长大的人不该有这样冷寂的眼睛。

    许多疑惑都需要解答,但李润声不能问,因为她不是闻兰野的什么人。

    “十一点了,你不回去吗?”她能够谈论的,就只有这些,“我也要回去,一起?”

    穿过马路,再过一条长街,是一片老居民楼,附近的人管它叫“佛庵”。名字怎么来的已经不重要了,这片老楼年过几十,再过几年就要拆迁,存在感极弱。

    原本转学可以申请校内宿舍,但住校有夜禁,这么一来就上不了夜班,李润声没法像同龄人一样心无旁骛地坐在教室里上课,救助金只能领到十八岁,她必须为自己即将脱离学生身份的未来而考虑。

    她住在一楼,房子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奶奶的,暑期好心租给她一个干净的小房间和朝阳的小院子,老奶奶喜欢每天清早放收音机,正好是李润声下夜班回来的时候。

    一个月前房东奶奶脑梗犯去世,子女来收拾后事,打听到这附近再过几年要拆迁,就没急着把房子倒手。死过人的屋子又旧又阴森,没人愿意住,李润声帮他们免费打扫每个月还肯付租金,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不干白不干。

    十二栋严格来说是在十三栋的斜对侧,中间有一片老年活动区,清早会有老人在这儿打太极。并且楼栋之间只有一两盏昏暗的小路灯,映照着狭窄的小道,晚上行走得时刻注意脚下。

    走到两栋楼的分岔路口前,李润声定睛,对着闻兰野冷静地说:“晚安。”

    不等闻兰野回应,她立刻顺着鹅卵石小路快速溜进小院,从内反锁上门。

    住这儿两个月,没灯她也能找着路。

    院门锁上,李润声没着急进屋,而是站在院子檐下的避光小角落,抬头看着左前方的那栋楼,耐心等着。

    大约过了三五分钟,十二栋的四楼左侧的窗户终于安静地亮起来。

    李润声默默记下:十二栋,四楼,401室。

    她又成了当初那个对着闻兰野照片自我表演的阴暗怪人。

    -

    头上的伤不好洗澡,李润声想了个天才的办法——她用保鲜膜给自己脑袋裹了几圈。

    洗完澡出来,她把保鲜膜取下来,摸了摸纱布,干的,很有效果。

    怕头发上的水渍粘上去,她拿干毛巾把头包了半小时,一丝水分都不敢留,然后坐在房东留下的老取暖器前烘头发。

    房东死后屋子里很多东西都被后辈拖去烧了,要不就上了二手市场,李润声想留下点东西,最好能让她记住曾经和一个七十岁老奶奶在同一屋檐下生活过,就花一百块留下了取暖器和收音机。

    头发半干,李润声坐在桌前捣鼓收音机,老物件一如既往调不出人声,天线都快被她撇折了。

    秋后的夜晚,凉意沁人,折磨完收音机李润声看了眼钟,还没到一点,在网吧值夜班惯了,她毫无睡意。

    收音机发出沙沙呲响,李润声不管它了,靠着椅背瘫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头顶。

    好大的灯。

    不是,好亮的灯。

    这么亮应该很耗电吧?改天换个小点儿的电灯泡……

    她的大脑渐渐放空,灵魂好似从身体里蒸了出来,先在十来平方的屋子里转了一圈,掠过熟悉的桌、椅、床,再贴着地面晃悠。

    屋子里的东西少得可怜,它想出去看看,于是不由自主地飘向窗边……

    在魂飞出去前,李润声“啪”地在脑门上敲了下,力气十足,眼前都起了金星。

    “出息的!”她低骂了一句。

    她觉得自己有毛病,看个灯泡都能想到闻兰野,他不是秃子脑袋又不会发光。

    李润声把收音机关了,又把书包拉过来恶狠狠地翻了两下,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翻什么,但这样能显得她有事可做。

    书包里有几本必修书,李润声扒拉几页又给塞回去,趴倒在桌子上冷静地想,完蛋了,自己真是完蛋了。

    书读不好,工作被辞,觉睡不着,这么多要人命的事,她这时候居然还在想闻兰野到底是什么时候认出她来的。

    他甚至知道她找十四中的人报复蒋伦。

    找蒋伦的麻烦这件事不是李润声的主意,她只是应了陈嘉艾的嘱托,帮她报复劈腿的前男友。李润声要做的是,观察蒋伦每天上学、放学的时间和路线,再选择一个确定的日子领着陈嘉韬把人堵下来——

    想起蒋伦脸上的伤,李润声头抵着桌闭上眼睛,发出默叹。

    在闻兰野眼里,她现在应该叫“姓李的那个社会毒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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