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魄草

    额边碎发轻轻漾起,雁惜眼尾和嘴角不自觉上扬,清亮的眸子如浩瀚星河里的光。她小心翼翼地眨眼,指尖缓缓往前。那俊逸的五官稍稍偏离了视线,另一片绿叶从发梢滑到她指腹,还没落到地上,了茵了凡的警告声骤然响起。

    白衣男人右腕化出雕纹褐环,一套动作快得让人眼花,推掌出去却毫无动静。雁惜退后两步,看准檐角警铃作施法状,“我从没见过你,你是谁?”

    白衣人无心拖延,以法术屏障将茵凡居与外界隔断,可施向褐环的咒术依然无效。了茵了凡左右齐攻,那人却只稍稍抬手,两条狗就败下阵来。

    “可恶!”雁惜怒道,“郜幺结界乃四圣亲赐,擅闯郜幺府邸者,贬削百年仙力不在话下。”

    院内七彩花草在咒术下攀根升节,就要将男子困住。白衣人面不改色,纵身一跃至大树前侧,左胳膊刚往前伸,触到的却是凉硬石壁。

    雁惜抓住时机,以箍仙绳捆住白衣人。了茵了凡抖抖身体,齐整的毛发上染满了颜料,她才发现男子怀中异样。

    “冰丝雪魄,莹魂归心。是我小看你了,能从玉书阁禁地偷得雪魄草,郜幺结界算什么。说,你到底是谁?”

    “神族郜幺,竟也有毫无对抗之灵的人?”男子面不改色,茵凡居的结界没有毫厘破绽。

    雁惜倒吸一口凉气,闯禁地、生结界,此人灵术造诣绝非一般,方才怎会如此轻易就落入了她的陷阱?

    了茵绷紧身子,朝结界撞去,痛得嗷嗷直叫。了凡露出尖牙,警告白衣人几声,男子只动了动眉,花狗又被逼开三米远。随后是“嘭”的一声,箍仙绳碎成漫天飞絮,雁惜来不及反应,白衣人已经单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别、过来,你们打不过他”雁惜噎着嗓子,盯着白衣男人一字一顿,“雪魄草失窃,玉书阁的人很快就会发现,你杀了我也逃不掉”

    “郜幺府邸只此处灵力微弱,器具备置却不像侍从所用,我以你性命作要挟,他们不敢不放”

    了茵了凡急不可耐,攫尽毕生功力,携飞刀以迅雷之速向男子作殊死一击,白衣人先手抵挡了茵,后手松开雁惜。女孩倾身要护身侧的了凡,花狗紧急收刀,男子的法力却在撞向雁惜那一刻凭空消失。

    “咔啷”

    刀片落地,雁惜右颊出血,七彩的颜料混成泥浆,糊得满院颓躁芜乱,两条狗颤着身体,嘴里不时呜咽几声。箍仙绳的皮屑颓丧一地,没有风,没有暖阳,只是泡盏茶的功夫,茵凡居面目全非。

    “我习惯倒霉。”雁惜冷笑一声,“但今天,你欺人太甚”

    平地向上、四面相汇的彩料凝成数个泥球,门房的玉砖哆嗦震动,池中的水掀起浪涛,两条狗在地面稍没站稳,踉跄几步。黯淡良久的褐环发光,白衣男子却愣在原地,双手无动于衷,眼睁睁地看着数个泥球在紫光的推拥下冲击而来。

    他的身体被抛击上墙,毫无招架之力。结界消失,雁惜吐出一大口鲜血。警铃作响,蓝色柔光落到池前,贾楠书额角生汗,白衣男子不见踪迹。

    “雁惜?”

    贾楠书紧赶上前搀人,两条狗都慌了阵脚,女孩喘着大气,趴跪在地,久久未能平静。

    “七小姐,属下来迟,让小姐受惊了”

    郜幺护卫长吴谅带人赶到,下跪请罪,雁惜摆摆手,贾楠书在她耳畔低语,“是谁——”

    “我没事”雁惜打断他的话,掐着脑袋清了清神,“有劳吴大人,了茵了凡方才打架,警铃误响,我没管住,见笑了”

    吴谅没作声,两条狗突然凶吼起来,满眼恼意,贾楠书还没张嘴,雁惜幽幽出声,“别吵了”

    两条狗唔声小了些,却依旧愤恨相视,雁惜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陡然提高的音量破空而出:“我让你们别吵了!违规下界去过了,苦愈兽斗过了,天渊司的罚领完了,再争是谁的错有意义么——”

    贾楠书示意吴谅,护卫长朝雁惜微微行礼,带着人迅速就离开了。雁惜自顾自嘟囔着回屋,两条狗确定旁人远去,这才掉头进门。

    雁惜捧着个盒子迎出来,两条狗嬉皮笑脸地往她身上蹭。

    “挺聪明嘛,”雁惜环抱着两条狗,亲昵地埋下颈窝,贾楠书松了口气,“这是在演哪一出?为何刚才不要我说完?”

    雁惜递出盒子,贾楠书轻启后皱紧眉头,“你将他拦下了?”

    “果然失窃了,”雁惜布下隔音术,“雪魄草百年一生,有救命修灵之奇效。那人闯郜幺、偷仙草,若天渊司出手,还不知道多少年能出来。”

    “果真是贼人闯进茵凡居,可那人灵术极高,你怎么可能从他手里......”贾楠书想起什么来,“这盒里的,并非失窃那株?”

    “单泉溪留下的。两百年放着也是放着,原想用在了茵了凡身上,可它们至今未能化成人形。我灵根有缺,一直无福消受。”雁惜浅漾嘴角,“但说不定,很快就会不一样了。方才我怒火中烧,竟感觉到心脉游动着从未有过的力量,我觉得......那定是对抗之力。贼人分明法力高强,对我出手却不用一丝功力,此事有蹊跷。他腕上那只褐环,必有玄机。书哥,我要你帮我”

    “你是觉得,他跟你的灵根有关?”贾楠书不忍浇灭她的期待,只是循循善道,“此人法力超群,先在玉书禁地全身而退,后在郜幺结界凭空消失,你如何能保证从他身上安全套出消息。这还不算寻他的时间,别忘了,他现在可是天渊司通缉的犯人”

    “他不是”雁惜笃定地笑,“你还没有上报天渊司,否则不会独身一人追到此处,还听我说这么多。我已对他设下追踪术,短时间内不会失效。用了分身咒,我就能穿梭自如。赶在天渊司之前,我要先查他的来历。哪怕是我多想,也要试试。所以,既还没有惊动天渊司,那就请你再多给我一点时间。”

    “郜幺秘术分身咒?你灵根残缺,就算能忍受施法淬火之痛,真遇到危险该如何自处?”

    “咒术开启,只要我不与人讲话、不使用法力,便能隐形四界。如若暴露,催化时盘即可返回原身。一有危险,我就逃”

    贾楠书拧紧眉头,“可如果时盘受损,你会自损百年灵力。那人法力高强,辨不清究竟出身哪界。届时若身在仙、人两界,被发现后大不了就是去天渊司领罚;可若身处妖、魔两界,光是玄泽、罔清浒气就会耗尽你的仙灵,更不论四面楚歌之应对。分身以元神为源,脱离原身太久,元神受创,你将有性命之危。再者,仙考在即,如若出错,你落入末十位,可是会被剔除仙籍”

    “灵力损一百,还剩两百。只要在最短时间内重新建立连接,就不足以侵耗元神。分身与原身所受浒气越相似,越容易建立连接。了茵了凡会把我的真身藏在四渡峪,那是四界浒气相交之地,不属人魔妖三界,不算违规。”

    雁惜顿了顿,毫无商量的余地,“仙考我自有分寸。书哥,抱歉了。若你不答应,天渊司在找到那小贼之前,先处罚的一定是你。”

    “孰轻孰重你到底有没有分寸?”贾楠书语气急促,看着眼前女孩不容置喙的眼神,倏的沉默着不再说话。阳光落在茵凡居的玉墙上,繁芜的颜泥油润闪亮。

    玉石为砖,霞彩为界,这里是仙界最气派的建筑。四圣代龙族执掌大权后,看重郜幺族的神力,曾一度想顺应众仙家心愿,立郜幺战神为第五圣。可郜幺只求军功,推辞不受,故而四圣将仙界最好的材料和结界赠予郜幺,以示尊贵。而郜幺氏万年延续,历代战神皆以生命维护四界安危,馈应世人期待。

    以鲜血和汗水换取荣誉,光荣成其为责任,代代相传即为使命。战。为家族而战,为仙族而战,为四界秩序而战。郜幺族人一生下来,就与其他仙族不一样。他们修读不同的课业,学习不同的灵术,他们血液里流淌的都是燃斗之魂。贾楠书知道,雁惜曾经也是被给予厚望的那一个。身为郜幺明亚的亲妹妹,前有两个姐姐以一挡百,率领圣军斩平妖魔动乱;三个哥哥恪守边境,四百年来战事不起。家主明亚,随上一任战神郜幺淞蕊赶赴罔清魔界,歼灭魔军六万人。

    可这三百四十七年来,她郜幺氏七小姐郜幺雁惜,灵根残缺,灵术不精,不说上战杀敌,连最基本的法术攻击都做不到。就像聋子听曲,只是玩笑。

    “书哥,三百多年了”

    温柔的风吻在双颊,雁惜眼波流转,只淡淡道。

    贾楠书抿紧嘴唇,“三个时辰,我只给你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一到,只要你没回来,我就上报天渊司。”

    “知道了!”雁惜眉头半挑,神采飞扬,激动地拍拍贾楠书,“谢书哥!”

    了茵了凡昂扬着头,精神抖擞附和两声。花狗屁颠屁颠窜进屋内,出来时已将苏玉糕打包带好,白狗兴奋地原地转圈,俨然忘了身上的伤,雁惜捡完箍仙绳的碎体,轻手轻脚地收入玉皿。青鸟捎着昼神的指令划过长空,午时已过。

    “七小姐”

    贾楠书欲言又止。他知道一旦她下定决心,任是牛鬼神蛇都拉不回来。

    雁惜轻轻莞尔,“屋子太乱,等我回来收拾一下,再请你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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