孜佛环

    天穹好似耗尽心思撵走了层云,灰扑扑的脸上不见生趣。湿冷的寒风钻身入肤,高温灼疼的体骨寸寸凝僵,密集的火苗透过皮帐摇曳生姿,雁惜施过哑术,抻回双腿,在地上滚了半圈,迎面来的两名士兵提着草药,匆匆迈过。

    “日子是越来越冷,今年冬天不去玄泽边境就好了”

    “哪能啊。边境虽寒,却有足够的土地供我们栖居。难道你想一直在这跟那些妖族争挤?我巴不得早些出发,多自在”

    “这两千年,咱们蛟族为妖界平了多少乱,少主可是妖王亲封的首席将军,凭什么每年冬天都要我们迁离?凭什么那些妖族都能长居一处?”

    士兵拍拍同伴的肩膀,宽慰道,“四界浒气给养四界生灵,人存地浊,魔存罔清,仙存天渊,妖存玄泽。万年来,唯独我们蛟族可存四界,我们跟他们本就不一样。”

    “我族虽比他们强大,可蛟族本就畏寒,每岁迁离,族中老幼和孕妇都得遭罪。何况最近疫病盛行,就连梓苏长老——”

    “救、救救我——”

    抽搐着身体的女蛟人从帐后抽出手,拽着一名士兵后腿,“我、我快、死——”

    “你身患疫病,怎么不在帐中休息?陆参谋不是已将药昧下放到营帐了么?”

    “别管那么多了,快,把药拿出来”

    两名士兵手忙脚乱,刚解开药包,背后就遭到重击,失去意识。女蛟人变成男样,偷袭者也幻作士兵之一,佯作方才两人继续前进,雁惜同样步履不停。时盘已过半炷香。

    路上时有兵士巡逻,易容那两人却在瞥见门殿之后分向左右,四名侍卫目光炯炯,“首将殿”三个大字映入眼帘。追踪术的尽头,就是这里了。

    “有人擅闯——”

    威慑的男声从耳侧吼来,雁惜条件反射般抬手防御,四名侍卫早已拔剑出招。

    “警惕心不错,预判力还差些”

    紫衣男子从天而降,两枚镖器回落袖口。

    “陆参谋”

    侍卫还未行完礼,陆潮生已经提步到雁惜身侧。她右退两步,男子却突然转过头,“这几日疫病肆虐,看紧点,有任何风吹草动,随时汇报”

    雁惜松了口气,陆潮生将周围仔细打量了一番,拂开结界,还没进大堂,眉头就沉了下来:“伤势如何?”

    坐榻上的白衣男子运功完毕,示意来人放低声音,“姑姑还没醒”

    “何方神圣?遇到郜幺明亚了?”

    白衣男子摇头,悬在身前的褐环渐渐褪去光芒,“一个姑娘,若猜的不错,是郜幺女儿。”

    “郜幺六子之一?”陆潮生不敢相信,“可我查过了,除家主郜幺明亚,其余五人都不在仙界。”

    “她法术不精,远赶不上六子。但事有蹊跷。”白衣男子陷入沉思,“两千年前仙妖大战,战神郜幺出黎血溅玄泽。妖王以其残血炼成孜佛环,封将之日赠予我,迄今七百多年。那日我踏进郜幺府邸,它光芒尽散,就像现在。我想借孜佛环避开天渊浒气回来,它却敛藏了所有力量。而我的每一招,对那个女孩都没有用。”

    “这是哪门子怪事?”陆潮生抓耳挠腮,“从前不是没对付过郜幺的人,郜幺仙力反倒能增强孜佛环灵力......所以你用灵力强行突破天渊才回来?”

    “孜佛环不知为何又起效了。我的灵力早在撤离玉书阁时就耗了大半,好在那仙官反应慢”

    白衣男子刹那起身,紫色的光在腰间挥散,陆潮生轻笑,“仙界追踪术。看来那位姑娘确是凌将军的克星了,这种级别的法术也能让你中招”

    白衣人冷了他一眼。雁惜攥紧时盘,倒吸一口凉气。

    “银翦血刃俏阎王,长瑕蛟军溃罔清”,这是《天渊日报》办刊千年来,售印量排行第九的头版闻讯。八百年前妖魔大战,罔清蓄力魔众,将妖兵逼至玄泽宫前十里地,妖王笛唳重伤不起,妖族大厦将倾。蛟族少主横空出世,捣破魔兵长瑕郡后防,率领蛟军声东击西,力挽狂澜,击溃十万魔兵。凯旋入宫,妖王授其首席将军之位,蛟族从此在妖界站稳脚跟。

    少年玉树,身姿挺秀,法术绝招幻形双羽,却还来不及看清,翦刃就划破长空,血染银翼。雁惜聘试册史阁的题目,画的就是这惊天一役。

    凌空斩魑魅,寒影定玄疆。她费尽心思要找的人,竟是蛟族少主,妖界首席大将军,凌寒。

    “报——”

    “陆参谋,营内发现两具尸身,后颈受创,一击致命,弟兄们捡到了这个”

    陆潮生屏开结界。雁惜定睛,跪在堂前的,正是方才被打的男蛟人,而他手上的铜牌,清晰地刻了个“侃”字。

    “报——”

    “启禀少主、陆参谋,侃亥将军带着数十蛇军,朝首将殿来了,还扬言,我们的人偷袭他们的营帐,要、要讨个公道”

    陆潮生蔑哼一声,“将军,你怎么看?”

    “蛇族与蛟族向来不和,侃亥脾气火爆,有莽夫之勇。若是自导自演,未免大费周章,只怕是被人利用。不过,我正愁这身伤没有理由,既是上赶着来,便连同那两蛟人的性命,好好查。”

    清新的风拂过雁惜,凌寒披上黑氅,“姑姑需要静养。你在这守着她,若醒了,别说药草从何来。”

    陆潮生连嘴巴都没张开,身侧人已到殿外,那两名士兵也跟了过去。偷袭者易容成蛟兵,故意拿令牌挑起争端,这蛟族少主明知有蹊跷仍旧迎上.......时盘还未过一炷香,雁惜这才反应过来,天上一天,妖界一月。仙界三个时辰在妖界也得算上七八天,时间足够。蛟族少主的孜佛环跟郜幺有关,说不定那就是她灵根的秘密。她敛声屏气,朝着黑影的方向追出去。

    *

    身着甲胄的蛇兵齐整排列,为首的男子头戴黑盔,微眯双眼。凌寒几步落地,蛇兵皆面露狠意。“几日不见凌将军,本将还以为蛟营疫病更猖獗了。听闻梓苏长老久病不起,现如今可还安好?”

    “不劳亥将军挂心,如此兴师动众访我首将殿,所为何事?”

    蛟兵打扮的男子伤痕累累,被五花大绑送到跟前,嘴塞扯开后,那人嗓子已说不出话。侃亥冷笑,“还在这装模做样。”他眉锋逼紧,一把弯刀指向凌寒,语气急促,“你蛟族士兵擅闯蛇族营地,杀我妇孺四人。凌寒,别以为你是首席将军,老子就怕了你。今日你不给个说法,老子必定踏平你这首将殿!”

    凌寒勾出“侃”字铜牌,“亥将军冷静,我蛟族军中同样有两名士兵暴毙,尸身周边,有此铜牌。”

    身后的随从横眉怒目,侃亥瞧凌寒面不改色,怒火更盛,“老子的兵没事去你那儿做什么?一个令牌能管什么用?血口喷人!我看你就是想——”

    “那我的蛟兵没事去你的营地又有什么目的?亥将军只带了个说不出话的证人,是蛟族,能证明什么?亥将军也知道,蛟兵染疫,营内除青壮年,几乎都卧病在床。而你带的这人,脸色惨白,双眼无神,瞳眼涣散,已是久病之症,杀四人,何来的力气?”

    “胡说!”蛇兵义愤吼道,“将军,他们蛟人擅诡辩,正是这一套骗得妖王,否则,他们这种四界不容的族群,又怎么能胜过焱老大,当上咱们妖界的首席将军!”

    侃亥攥紧了拳头,凌寒心觉不妙,身后的两名蛟兵不等命令,拔刀相向。雁惜躲在巨石右侧,头顶倏尔有黑雾逸过。

    说时迟,凌寒一掌推避蛇族众人,两名易容的蛟族士兵击了个空。侃亥还没来得及反应,凌寒已将两名蛟兵制服。

    “你们不是蛟族。”窥源术起,凌寒双瞳被黑暗覆盖,辨不清眼前两人的原身。头顶的黑雾倾轧向下,雁惜身体的重心缓缓上提,雾渺的尘粒刹那汇聚,她盯着手中的时盘,深吸一口气,却听到凌寒提高的音量:

    “亥将军快躲开,是魔族!”

    阴霾如乌沼般黏厚汹涌,吞噬了整片天空,蛇族士兵的四肢黑气缭绕,侃亥弯刀一挥,黑气即刻拢上头顶,众兵面色蜡白,身体僵硬垂地。

    他们早是已死之躯。

    “中计了”侃亥骂骂咧咧,提起受伤的蛟兵扔向凌寒,“魔族竟想挑拨离间,该死!”

    凌寒向蛟兵注入灵力以护心脉,更警惕几分,“恐怕不止。”

    视野所见,昏黑暗沉,肢体的重量在一点一点流逝,脚底渐空,雾缈的尘埃密密麻麻。雁惜四处张望,像是落入深渊的尽头,没有光,但也并非全然看不见物,只是明暗再无意义。没有方向,无论踏往哪个位置,眼前所见都一样。没有维度,时间停滞了,可脉搏仍在继续,所知世界只剩自己的旷凉感攀满心房。

    凌寒好像听到了第三人的心跳。

    “你、在害怕——”

    泠冽的男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侃亥怒号:“装神弄鬼,滚出来!本将军跟你单挑!”

    凌寒催出火苗,哑黄的光影染尽周身,天地之间,除了雁惜隐形,能看到的就只有妖族三名男子。侃亥低下头,背后生出冷汗,他两脚悬空,不,没有空间,什么都没有,除了人的轮廓,这里什么都没有。

    痛快却悚怖的笑声铺天盖地,雁惜耳廓充斥着未知的响动,她缩着身体,已经作好撤离的准备。

    “碾溃风黯六万魔军的妖界元帅凌寒,也有如此恐惧之时”

    侃亥一口唾沫,“呸,神叨叨的,你算老几,妖界元帅还轮不到——”

    话音未落,那蛇族将军陡然消失,蛟兵也不见身影。凌寒召出孜佛环,雁惜寸步寸移,靠他的位置更近了些。

    “废物总讲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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