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回昆仑山?”

    突如其来的交谈声拉回了齐先的思绪。

    扶柳摇摇头,看着对面的人,露出困惑的神色:“你为何在此?”不等其回答她又沉下目光,看向坐在其膝上的孩童,“这是……”

    绰缨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道:“不回昆仑山,你又为何来此?”

    扶柳偏着头努力回想许久:“应当是来找你的。”

    “什么应当?姐姐别信,这人看着奇奇怪怪,嘴里肯定没有实……”

    绰缨喝道:“沧往!”

    孩童扁了扁嘴,不再说话。

    “……沧?”扶柳打量了孩童片刻,“这果然是……”

    “不是。”绰缨出声打断,唇角弯起合适的弧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扶柳耸耸肩,并不纠缠于自己心中的疑惑。她双手交叠着置于桌上,稍稍前倾倚在桌边:“若是缥缈的梦境,你可有窥探之法?”

    绰缨维持着唇边的弧度问道:“你的梦?”

    扶柳此刻已趴了下来,下颌抵在交叠的双臂之上,脑袋往侧后方偏转了个角度示意道:“这位姑娘的。”

    林茗茸还未醒,躺在角落处,身上搭着齐先从包袱里匆忙翻找出的衣物。

    绰缨瞥了林茗茸一眼,抬手倾倒了一盏茶:“她之所以昏睡皆因受不了幻象的惊吓,若她的梦境异象陡生,强行入梦窥视,恐有性命之虞。”

    扶柳看着那凭空出现的茶盏眨了眨眼:“你有解决之法,是吗?”

    绰缨的唇角落下些许:“你若配些安神药,或可一试。”

    扶柳偏偏脑袋,唤道:“齐先。”

    “……啊?”骤然被叫到名字的齐先应了一声。

    “带安神药了吗?”

    “呃……没有。”

    扶柳闻言看向他,面上的神色似是不解:“那你的包袱里装了什么?”

    齐先看着师姐面容的女子片刻,老实答道:“幽幽给的些许细软和衣物……进荒漠之前,在客栈购置的大氅和食水。”

    扶柳点了点头,直起身往自己的衣袖里一探,摸索出一物置于桌上。

    那是个初时还不到掌心大的盒子,落在桌上后蓦地逐渐恢复至原来的大小,雪色的锁扣流转着光华——是雪戎所赠的檀木盒。

    空中传来一声尖啸。

    已隐去身形的魇兽此时在空中一滚,准确地落在檀木盒上蹭了蹭,餍足地发出细碎的低鸣。

    扶柳摸了摸魇兽抵在盒盖上的脑袋,捧起它,似是有些讶异:“你要二次化形了?”

    “呜~”魇兽复又低下头,蹭了蹭她的掌心。

    “喜欢这个盒子吗?既于你修行有益,过后便给你当床榻吧。”

    魇兽点头如捣蒜,乖巧地顺着她垂下的手指跳至桌面。

    扶柳探指轻轻一挑,锁扣开了,檀木盒中散发着与锁扣一般柔和的白光,不大的木盒,竟是深不见底。

    扶柳伸手入内,翻找片刻:“有啦。”

    她抽出手,手中捧着一个香炉的底座。

    那是个纹饰繁复的古朴香炉,乍看起来像模像样的,入手却十分的轻。

    绰缨蹙起了眉:“他居然还守着你。”

    “……嗯?”扶柳挑了挑眉,有些不明所以。手中的香炉溢出一丝细微的灵力波动,而后消散于空中。

    竟是绰缨勾了勾手指,解了上面的避火诀。

    扶柳垂眼看了眼香炉,将其置于桌上。

    “刚好,还有些未燃尽的安神香。”她语调轻快,仿若当真庆幸般地掀开炉盖,丢了个小火星进去。

    青烟袅袅,檀木香弥漫开,不远处的林茗茸不安地动了动,下一刻便睡得更沉。

    扶柳再次抵着自己交叠的双手趴在桌上,抬眸凝视着绰缨。

    绰缨松手环抱着沧往的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沧往会意,撇了撇嘴,跳到了地上。

    扶柳见绰缨起身,微俯着身朝她伸出手。她顺着落在自己眼睑上的的力道闭上眼,眼前陷入晦暗之际,她听闻绰缨似笑非笑的声音:“……原来你毫不在意。”

    眼眸一闭一睁,周遭又变换了景象。

    齐先正蹲在一旁,一脸凝重的看着她。

    林茗茸却不见了。

    四周空旷,一时间辨不明方向。

    扶柳倒也不急,从容问道:“你们方才经历了什么?”

    “师、师姐指什么时候……”

    扶柳看着他,思索片刻:“在戈壁滩走失之时。”

    “那时、那时我见火势燎原,足下的砂石迸裂,第一时间……第一时间便是转身去找师姐和林姑娘,但我一转头,就、就看不见师姐了,只看见林姑娘堕入千万人哭啸的深渊中……我便只能先去救她……我抓到林姑娘的手时,她已经晕过去了,然后我们一直往下坠……突然就又……”

    扶柳看着他小心翼翼的神色,不由道:“我从前未曾发现你结巴。”

    齐先一时语塞,定了定神,接着道:“不知在炼狱般的深渊里下坠了多久,几乎是一眨眼间,我……我便见到了旧时之景……”

    齐先挠了挠头,却是不再说他见到的「旧时之景」是什么了。

    扶柳亦不在追问,只是把方才手中一直握着的茶盏递给他,见其一直不接,便道:“方才自狐狸那顺的,你不尝尝吗?”

    见齐先连连摇头,她便自行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扶柳抬了抬手,将茶盏随意朝身后一抛。

    仿若陶制的茶盏骨碌碌地滚出老远,却不曾开裂。

    扶柳想了想,起身走至茶盏边上,将其拾起拍了拍灰,丢进万象盒,而后曲起指节在开启的盒盖上扣了扣。

    风中传来一声尖啸。

    圆滚滚的魇兽见扶柳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便凌空一翻滚,稳稳地落在了她的肩上。

    “……哦,你说老狐狸把我们扔进了她依据林姑娘模糊不清的梦境重新修缮构造的场景里?”

    扶柳揉了揉魇兽的脑袋,转头对齐先道:“走吧。”

    “……去哪?”

    “去寻林姑娘。此处既是复原自她的梦境,她所在之地,便是此处的中心。寻到她,才能知晓她的梦境里,发生过什么。”

    齐先沉默地点了点头,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四周都笼罩在灰蒙蒙的夜色中。

    两人并肩走出不远,蓦地面前如同出现了一片透明的冰般有了裂纹,足下的大地亦同时震动了起来。

    “……糟糕,林姑娘心神不稳,狐狸构造的场景要崩塌了。”

    齐先跟着如同荡漾的水波般震动的大地来回摇晃,余光瞥见身侧纹丝不动的师姐直想吐槽此番轻快的语调未曾让人体会到「糟糕」之意。

    扶柳侧过身,帮齐先稳住身形:“快,我们往晃动最厉害的地方走。”话落,她便抓住齐先的手向前奔去。

    扶柳的速度极快,齐先几乎是被半拽着奔跑。然而在她的拖拽下,齐先从左摇右晃至如履平地,逐渐跟上了她的步伐。

    林茗茸转醒之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这里的气温极低,空气极度干燥,却与她之前所在的戈壁滩截然不同。

    身下是并不平整的冰冷土地,仿若铺了层层叠叠的枯枝落叶,一动便吱吱作响。

    天边仅有一轮残月。

    她以手撑地坐了起来。

    有一截枯枝勾住了她的衣袖。

    她潦草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抬手去取那截枯枝。

    枯枝勾得很深,尖锐的枝丫刮花了衣袖,她花了很长时间才将其取下。

    眼睛逐渐适应了昏暗的光线。

    “啊——”看清了手中之物的林茗茸失声尖叫。

    她一把将手中的枯骨丢弃,而后手脚并用地爬起,拎起衣衫下摆跌跌撞撞地朝前跑去。

    她一边匆忙地跑一边回头望。

    身后一览无余,并没有人追来,她却一刻也不敢停地向前跑着,筋疲力尽又慌不择路的她撞在伫立的巨石上,而后重重地跌倒在地。

    她维持着匍匐的姿势,抬手推了推拦路的石头,却纹丝不动,反倒是自己伸出的前臂如同枯萎的枝丫般一点点地皱缩,直至退化成白骨。

    她再次失声惊叫,耳畔呼啸的夜风仿若化作了连绵不绝的阴寒笑声笼罩了她,无处可避的她只能呜咽着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恍惚间,仿佛连她身下的土地都颤动了起来。

    “没事的,别怕。”

    朦胧间,林茗茸听闻上方响起一个恍如春风般温和的声音,在刺骨的寒风中宛若天籁。

    她紧闭着双眼不敢睁开,直至这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凑近了再次道:“别怕,林姑娘,是我们。”

    林茗茸终于放松了蜷缩成一团的身躯,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几经辨认,才发觉此刻跪于地上,俯身看着她的两人是熟面孔。

    “……道长!”

    耳畔呼啸的风声仿若在霎那间弱了些许,林茗茸在抽噎中看清了自己的双手——有些细碎的磕碰伤口与血痕,并不是白骨。

    林茗茸定了定心神,任由扶柳搀她坐起。

    然而下一刻,林茗茸发现扶柳的目光已经移向别处了——是斜后方的那块大石头。

    巨石有一人多高,形状并不规整,像是天然生成,未经打磨。

    石头后是一个土坡,土质松软,坑坑洼洼,像是一踩便会陷进去一般。

    林茗茸此时扶着之前撞倒她的大石头也缓缓站起身来。

    掌下的石面触感粗砺,却似有着某种奇怪的纹路。

    林茗茸突有所感,不由地贴近了她手边的石面。

    月光不盛,看不分明。

    扶柳似是知她所想,蓦地道:“狐狸,掌灯。”

    “……啊?”齐先一愣:还有此般舞弊之法?

    天边的残月突兀地闪烁了一下,躲进云层,再探出之际,仿若圆了不少,月华较之先前明亮许多。

    齐先趁着月光大盛之际,凑上前去。

    纹路歪歪扭扭,像是层层叠叠的划痕。

    细看之下,仿若是几个字迹。

    “林……冥。”

    林茗茸看着那些划痕,不由地念出声来。

    ——这似是一个名字,很熟悉很重要的一个名字。

    她陷入沉思,却久无头绪。

    天色蓦地重新暗下,扶柳将目光放得更远。

    “天太黑,地太秃,景色太丑。”仔仔细细环视一圈的扶柳如是道。

    沉吟片刻,扶柳语调平常地朝天际喊道:“老狐狸,换个梦境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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