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磕磕绊绊,愈往上,气候愈冷。

    ——明日……明日就能到了。

    她抬头望向天边的月,蓦然听闻细微的抽气声。

    于是她回过头,看向几步开外席地而坐之人。

    这里不生草木,足下皆是冻土。

    她虽日日喂他朝露,但终究抵挡不住这般严寒。

    少年什么都不说,刻意将呼吸放得很轻,却总有不受控的时候。

    她上前几步,在少年面前蹲下。月色下,那咫尺的面容莹白,不带丝毫血色。

    她抬手碰了碰他的额头,冷的,如雪般冰凉的触感。

    ——不只是冷。她强行带他来此,若到破开结界之时,凡人之躯如何禁得起那般动荡?

    她这身灵力已然无用,可是……该如何做?

    刹那间,她想起老狐狸。

    指尖顺着少年的眉峰描摹,而后缓缓下落。

    她的眸光亦缓缓下移,眼眸中带着茫然与困惑。仿若她只是盯着自己的指节,而不是少年的面容。

    指尖点上对方脖颈之际,她亦低下头,唇先是抵在自己的手上,而后移开,覆在其颈侧微凉的皮肤之上。

    她蹙眉回忆着,张开嘴,骤然咬了上去。

    她不知该用多少力道,一直无甚反应的少年一颤,嘶哑地开口道:“你!做什么?”

    她自他的脖颈间抬起头,看着那开合的薄唇,又凑上前去。

    少年试图后躲,头一偏,她的唇便只落在了他的下颌。

    她一手抚着少年的颈,一手扶着他的肩,大半重量都倚在他身上,在他后仰的那一瞬间,便控制不住平衡,双双倒在冻土之上。

    风很凉,少年的脸庞亦是冷的,唯有大氅里的躯体还散发着些许温热。

    她的手掌还停留在少年的脖颈处,掌下隐隐传来细弱地搏动。

    ——真脆弱啊。

    她漫无边际地想着。

    少年的眼眸亮得惊人,其中并没有她的身影,只有漫天星光。

    “……放开。”少年的声调冷冽淡漠,听不出丝毫的情绪起伏。

    她顿了片刻,指节向下,解开了少年身上的大氅。

    “……你冷吗?”少年如同惊醒过来,没有阻止,只是推开她,自己脱下了大氅。

    她坐起身,看着少年哆嗦着将大氅披在她身上,才喃喃道:“是啊……会冷的啊。”

    少年没有做声,只替她拢好了大氅。

    然而下一刻,刚拢好的大氅便被她抛在地上。

    “你……”少年短促的声音里仿佛染上薄怒,他还未及说些什么,便被再次环抱。

    抱着他的人身量不高,还穿着初见时那身单薄的衣衫。

    这个环抱没有带来丝毫的温暖,他的心却蓦然一点一点地烫了起来。

    他觉察到她仰起头来,轻轻地亲吻他的颈侧。

    他一把扯开了她。

    咫尺之人的眼眸里映着他,却也一片清明,没有丝毫欲念。

    寒风自他们的间隙中穿过,他倒抽了口气,克制着不让声音发抖,尽可能清晰地告诉她:“如果你冷,我去生火。”然而入夜前他试过很多次,此处生不了火。

    她仿若未闻,手依然在毫无章法地解他的衣服。

    他深吸了一口气,满是无奈与嘲讽地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已经完全倚在他的胸前,他说话时,词句便如同轰鸣一般,充斥在她的耳畔。

    她听见他说:“……你完全不懂,这应该是相爱之人才做的事情。”

    “……哦。”她骤然停下动作,点了点头,宛若陷入了更深的懵懂。

    他松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发麻的腿,在试图站起的那一瞬间,她伸手抓住了他。

    她止住了他想起身的动作,在他看向她的那一刻,轻声说道:“我爱你啊。”

    她施力将他拉近,如同诱哄一般重复了一遍:“我爱着你啊。”她欺近他的耳畔,低声道,“我们不能是相爱的吗?”

    那双凝望着他的澄澈眼眸并没有改变,他却终是乱了呼吸。

    暗夜中,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突兀地响起。

    看见前方有人,齐先怀抱着昏迷的林茗茸先是疾跑了几步,而后在匆匆一瞥之时骤然停了下来。

    “……师……”齐先硬生生地把即将脱口的语句咽了回去。他将林茗茸放在地上,双手抱头地趴跪着,试图在一览无余的视野里将自己藏起来。

    ——幻境幻境,都是假的。

    齐先在心里默念。

    ——幽幽说非礼勿视,不能看不能看。那个人一定不是师姐……对,师姐是男装打扮,额上没有花钿。

    齐先维持着匐在地上的姿势,一动不动。

    倏然,两声截然不同的清啸响彻天际,打断了他繁杂的思绪。

    啸音有如实质般地碰撞在一起,嗡鸣声恍若水纹在风中绽开,一圈一圈的涟漪破碎交融,瞬息间周遭的景致都变了模样。

    待到重归寂静,齐先缓缓抬起头,环视一周,发现他们还在最初的戈壁中。

    不远处,那对交缠的身影已经不见了,走至他面前的人——

    齐先定睛细看,是师姐的面容无误。

    他不敢松懈,又悄悄放出一缕气息凑近了查探。

    只见师姐抬手,不闪不避地与他小心翼翼释出的气息撞在一处,温声道:“怎么?”

    那神情与语气分明是察觉了他的小动作,却不见丝毫恼怒,只带着轻柔的笑意。

    齐先挠了挠头,登时松了口气。

    师姐并不多言,扬手弹出一道符咒,便见风中隐隐传来震颤声,随即两道身形显现出来。

    “嘁,无趣。”先行落地的是个看着年岁不大的孩童,身上的大氅带着雪白的毛领,衬得他的脸庞在夜色下愈加圆润可爱。然而他瘪嘴吐槽的模样又带着与外貌格格不入的违和感。

    第二道身影隐在雾气中,圆滚滚的一团,趁那名孩童刚落地还未站稳之时撞在孩童脑袋上又借势凌空转了个方向,而后落在地上,身形渐小,化作一头巴掌大的小兽,欢快地朝师姐弹去。

    “……啊,痛!”孩童一手捂着被踹中的地方,一手凝出一道飞速扩大的山影,不由分说地朝他们砸来,“小小魇兽,又无实体,怎地踹人还会疼!”

    齐先一惊,俯身抱起林茗茸朝反方向跑了几步才忆起师姐尚在原地,一回身,却见师姐探出一指擎住了那座山,而后一弹指,山体便立即分崩离析。

    那孩童一愣,放下捂着脑袋的手,转身就跑。方跑出几步,便似撞上什么般地一趔趄,顿住了脚步。在他即将向后跌倒之际,身后蓦地现出一双手,环住了他。

    那双替他稳住身形的手缓缓向上延伸,先是显出纷飞的衣袖,而后是环佩琳琅的缇色长裙,最后露出一名女子的面容,施施然地朝他们看来一眼。

    齐先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距离太远,齐先只见女子身段婀娜,皓白的颜容笼在月色中,辨不真切。然而那双看向他们的眼眸仿若汪洋,蕴着惊涛骇浪,一眼望去宛若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孩童抬眼看着环抱他的女子,埋头更深地扎入她的怀中:“姐姐!”

    女子安抚般地拍了拍他的头顶,望着前方轻飘飘地吐出一句:“是你啊。”

    似喟叹,似怀念,还似带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讥讽。

    魇兽仰天清啸,仿佛是对这句话的回应。

    齐先被那啸音震得回过神,目光在师姐与不远处的女子间转了几个来回,虽不明所以,但感觉还是师姐身边比较安全,于是又抱着林茗茸又往回走了几步。

    见没人留意他,他又弯着腰,悄悄地溜到一侧去收拾方才遗落的包袱。

    魇兽不知如何寻的着力点,已经顺着垂落的衣摆弹跳到师姐的肩头埋颈了。

    齐先先前并未见过魇兽,不由凑近了点:“师姐,这只魇兽是你……”话至一半忽又顿住。

    ——那张和师姐如出一辙的面容上,有什么在月华的映照下散出柔光。

    青色的花钿。

    齐先如鲠在喉,平复片刻才结结巴巴道:“你……不是师姐……你是、是幻境中的那个人……”

    “噗。”风中传来一声轻笑,是不远处那名女子的声音。

    那么轻,又显得那么的忍俊不禁,与埋在她怀中假意呜咽的孩童声音交织在一起:“那可并不是什么幻境啊。”

    「师姐」偏过头看他,神色疑惑而无辜,口中说出的却是对女子的回应:“真的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许久不见了,扶柳。”

    “许久吗?”被唤做扶柳的女子皱了皱眉,仿若当真在算时间般地迟疑,“我总觉得……恍若昨日。老狐狸,你什么时候养了这么一只小狐狸?”

    “什么老狐狸?姐姐艳冠天下,哪像你这个凡人般会老?”孩童蓦地抬起头来,扬声反驳道。

    扶柳舒展了眉眼,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沉思片刻,宛若终于想起对方名字般地唤道:“绰缨。”

    齐先脑海里的讯息已是一团乱麻:「扶柳」是师姐的道号,所以……这个人的确是师姐?对面是两只与师姐相熟的狐妖?

    未等他想明白,只觉身下一阵风起,他被风裹挟着,头昏脑涨中,眼前的场景又是一变。

    齐先站稳了身子,定睛细看,才惊觉他们已经不在荒漠里了。

    林茗茸好好地躺在几步开外的地上,师姐与狐妖两人正隔桌对望。

    不大的桌案上仅燃着一支平平无奇的蜡烛,昏暗的烛光堪堪映着这间木屋的陈设,影影绰绰,看不十分清明。

    他不禁抬手挠了挠头:这该……不是幻境吧?

    齐先又四下观望了一阵,发现边上有扇窗。

    趁着几人不注意,他蹲下身,手脚并用地挪到窗户边,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窗外似是被一片被月色笼罩的广阔平原,偶有几块嶙峋的乱石破坏了一览无余的视野。

    齐先就着不大的缝隙环视一圈,正待关窗之际,却蓦地顿住了。

    他先是觉得眼前一黑,仿若是月亮躲进了云层。而后,他看见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影,忽远忽近地漂浮在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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