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映在窗上的暗色逐渐变浅时,秦微澜起了身。

    潦草地收拾了细软,拉开门,有道身影突兀地歪倒在她脚边。

    秦微澜蹲下,扶正骤然惊醒的人,叹口气道:“林姑娘,我既应了你,定不食言。”

    林茗茸揉了揉酸胀的腿,在秦微澜的搀扶下缓缓站起,低声道:“我……我定然相信秦姐姐所言。”她身量小,换上了苑中不知哪位小师妹提供的衣服,语调温软,声线娇柔。

    秦微澜挑起她微垂的头颅,左右看了看,点点头,心下道:不错,又有美人同行了。

    林茗茸不明所以地任其摆弄,怔愣间,秦微澜已收回手,不做丝毫停留地渐行渐远。她终于回过神来,回身替主人合上门扉,小跑着去追即将看不见的人影。

    秦微澜听着身后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放慢了步履。

    两人并肩方至前厅,便闻及空中传来隐约的嗡鸣声。

    再前行片刻,站在石阶上向下望去,只见硕大的铜铃边站着一个人,指节百无聊赖般地,一下一下扣在铜面上。力道不足以晃动串联在内的小铃铛,只发出细微的震颤声。

    秦微澜还未及做出反应,铜铃旁的人便像察觉到她们到来般地转过身,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师姐!”齐先抬起一只手拢在唇边朝她大喊,另一只手亦片刻不得闲地在头顶挥舞着和她们打招呼。

    “……”

    秦微澜按了按额角,大步跨过台阶走至其跟前时,齐先仍乐呵呵地维持着挥手的姿势。

    “你在这做什么?”

    “等师姐你们啊。”齐先答得理所当然,“此行路途遥远,幽幽觉得师姐你们需要人照顾。”

    “……齐幽?让你……照顾我们?”秦微澜制止了齐先尚在挥手的傻气动作,几近一字一顿地问道。

    “是啊。幽幽说两个姑娘家远行不妥……”齐先先是点头,后又突兀地顿住,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师姐,你怎么又做男装打扮?”

    秦微澜看着他,似笑非笑:“所以……请叫师兄。”

    话落,她便先行一步踏下石阶,遥遥将两人抛在了身后。

    不知目的地,无法使用术法。

    一路漫无目的,走走停停。除了金银,就属传音符所耗甚巨。

    “向西而行……再往西便是荒漠,一片黄沙,要怎么找?”秦微澜不禁对着闪烁的黄符提高音量。

    传音符闪了两下,模糊的声音悠悠传出:“也许便在荒漠深处。”

    秦微澜抬手按了按额角:“如今我们对找寻什么仍无头绪……师叔,师父这卦……靠谱吗?是为了此事而卜?”

    “……可以先寻人。”

    “寻谁?”

    “……故交。”

    “师父和师叔的故交?”

    “……不,是你的……”

    传音符又闪烁了两下,却未传出人声。

    秦微澜正待接着问,便见传音符迅速黯淡下去,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她抽出一张新的传音符,正打算施法,见天色渐晚,不由作罢。她和齐先可以继续前行,但同行的林茗茸是不得不歇了。

    秦微澜从未进过荒漠,只觉拂面的风都仿若夹杂着沙粒般令人呼吸不畅。

    这里植被稀少,再往前就没有城镇了。他俩带着林茗茸,着实不宜星夜前行,此一进荒漠,也需采买用物。

    此处说是镇,其实不过是几户人家,分外冷清。

    寥寥几间土屋,倒夹杂着间正经客栈,供来往的行人歇脚。

    秦微澜吃或不吃都不碍事,餐食不合口味,索性闭目养神。

    齐先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道:“荒漠夜间寒凉,得有些保暖的衣物和充足的食水。”

    秦微澜点点头,睁开眼,见其余两人都在进食,便起身找掌柜的要了许多装满水的水囊。

    掌柜看了她一眼,操着浓重的口音道:“姑娘这是要进荒漠?”

    秦微澜掏银子的动作一顿,答非所问地夸道:“掌柜好眼力。”

    除他们外,客栈只有一人,便是眼前的掌柜。此番冷清,倒也无需请个小二搭手。

    掌柜在身后的架上拿来几个水囊,或新或旧,或大或小,皆不重样。

    “别去喽。”掌柜打开一个水囊,从缸里舀出一勺水装上,“你们当中两个姑娘,看着也不像体弱多病的样子,别道听途说,去荒漠里寻昆仑山哟。”

    “……昆仑山?”秦微澜接过那个装满水的水囊,见掌柜开始装下一个,只是简短地应了声。

    “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饿不死,懒得搬……可这地方除了我们,哪有人烟?路过之人,不都是要去寻昆仑山的吗?”

    秦微澜听说过这座山,却突兀的在这一刻,从心中涌出一股奇异之感。她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

    ——昆仑山。

    这三个字,既陌生又熟稔,既想靠近又觉畏惧。

    掌柜的声音还在继续:“有时天气晴好,也能看见有座山浮在云雾缭绕的空中……但那传说中的仙山岂是那么好寻的?别去喽。”

    不一会儿,大大小小的水囊全被灌满。秦微澜一把拢好,向掌柜道谢:“我们不是去寻昆仑山……多谢掌柜。”

    掌柜看着她,那神色似是不信,却也没有多劝什么,只指了指空房间道:“几位将就。”

    翌日。

    秦微澜打开门,便见齐先背着一个硕大的包袱,与林茗茸一同等在客栈前了。

    客栈空荡荡的,掌柜似乎还没起。

    秦微澜将银钱放在柜台上,趁着日光不显,三人踏入荒漠之中。

    滚滚黄沙,一望无垠。

    齐先从包袱里翻出一件外衫让林茗茸罩在头上,又一人分发了一个水囊。

    秦微澜低头看了一眼,不接:“我不要。”

    “师……兄!”齐先执着地往前递,“你那时灵时不灵的辟谷术不修也罢。”

    秦微澜看着他,似笑非笑:“我懒得拿。”

    没有目的地,几步一顿,就这般自天光大盛走至日薄西山。

    气温骤降之际,变故陡生。

    不知还要在荒漠中找寻多久,不敢贸然浪费灵力,三人寻了个戈壁滩小憩。

    齐先边生火边又从包袱里取出新水囊,她还未及伸手去接,风中便传来了尖锐的哭喊声。

    那声音透着悲苦、沉痛,循着风声,入耳之后,铺天盖地地震荡在脑海中。

    脚下的沙土骤然沁起青烟。

    如同一把火在足下点燃,呛人的烟雾伴随着火焰瞬间燎原。

    沙土一点一点地在脚下崩裂,层层叠叠的肢体堆叠在逐渐扩大的地缝之中,辨不清面目的人哭叫着,踩踏着残肢断臂试图爬向她。

    往身侧一看,齐先与林茗茸皆不见踪影。

    秦微澜恍惚间忆起师父的藏书中所载:泰山伫立天地间,可沟通阴阳。

    然而片刻之前,她分明位于西处的戈壁中,与泰山千万里之遥,怎可能有炼狱现世?

    ——荒谬!

    秦微澜正待查探此景是否为幻境,顷刻间,又见日月交替,天地骤然变了模样。

    秦微澜如梦初醒,站稳了身子,惊疑不定地看了看四周。

    ——方才,发生了什么?

    月明星稀,她像是漂浮在半空中,被彻骨的寒风吹得摇摇欲坠。

    待眼睛适应了光暗变换,她才发觉,自己似在一座山中。

    此山远比苍玄更高。

    ——只因她心念急转,幻境便化为泰山了?

    毫厘外即是一望无尽的悬崖,此处堪堪只容一人落脚。

    她默念了几遍腾风诀,发现自己纹丝不动,只得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往上爬了几步。

    待到面前的石壁不见,视野骤然宽阔起来,她才惊觉此处还有其他人。

    那是一个半背对着她席地而坐的身影,身量挺拔瘦削,是个男子。

    秦微澜思忖片刻:此处避无可避,不若坦然上前问询。

    她刚迈出一步便蓦地停了下来。

    她看见,有个身影自她未曾留意的阴影处款款走来——而那名进入她视线的女子,竟有着和她如出一辙的颜容。

    她顿住脚步,那名女子却似发现了她般,朝这方向看来。

    四目相对之际,女子额际的花钿骤然闪过一抹青光,瞬时晃了她的眼。她感觉有种令人无法挣脱的奇异力量拉扯着她,天旋地转中,她仿若掉入了那名女子眸中的漩涡,再次失去意识。

    而那名与她容色一般无二的女子仿佛只是平常地几步走到了断崖边。

    冷风扬起她的衣袂,崖下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她垂着眉眼,不知在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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