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风很大，舒郁和谷茫手挽着手，在风里一起瑟瑟发抖。

    谷茫仍然心有余悸，回头看着身后暗色的酒吧招牌，忍不住道：“真是没想到，这间酒吧居然还有这样的勾当，是我错看他们了。”

    舒郁的手机在两人指指点点时打断她们，上面显示的名字居然是湛抒清。

    两人对视一眼，谷茫的眼里从迷茫中带着嫌弃、到有些震惊的兴奋，情绪层层叠加，显然很激动。

    她拿手杵舒郁：“快接快接，让我听听他要跟你说什么。”

    舒郁嘴上笑着骂谷茫八卦，还是接通了手机，甚至体贴地开了免提。

    电话那头，湛抒清清澈的声音传来：“你们怎么走了？”

    一句话，几乎已经让两人明白了事情原委。难怪服务生愿意替他送酒，该不会因为认出他是明星了吧？

    湛抒清对声场的变化很敏锐，问：“开了免提？谷茫也在你边上。”

    谷茫吐了吐舌头，只好出声打招呼：“谁让你不自报家门？我们以为是有什么坏人。”

    “话说回来，这个酒吧管理也太不严格了，居然容许这种送酒行为，亏它还是a市比较有名的酒吧。”

    舒郁和谷茫就这件事发表了指点意见，湛抒清耐心听着她们吐槽，时不时附和几句。

    “我看大明星送酒很娴熟嘛，是不是之前经常做这种事？”谷茫话锋一转，开始八卦。

    湛抒清愣了一下，从善如流地解释：“没有的事，点了两杯果汁，你们是不是连闻都没闻？”

    “哦——”谷茫嘴里发出怪叫，笑道，“所以是担心我们喝多吗？感谢老同学如此善解人意，不过这果汁看来我们今天无福消受，下次见了不醉不归。”

    湛抒清没有扫兴，低声同意了谷茫提出的意见。

    舒郁其实没怎么跟湛抒清说话，几乎都是在听他们说。

    两人总算聊完，舒郁准备挂电话，却听湛抒清突然问：“你们怎么来的？要不要我送你们回去？”

    舒郁婉拒：“不麻烦了，我们已经打车走了。”

    谷茫默默往大衣里缩了缩，轻轻咂舌，终究没有拆舒郁的台。

    挂了电话，谷茫没忍住碰了碰舒郁的肩膀：“怎么不答应他送？”

    舒郁温声解释：“不方便，他今天刚上了热搜，万一被拍到，倒霉的是咱们。”

    谷茫发散思维，夜半三更，一个红透半边天的歌星和两个女人一路，听起来确实有点暧昧。

    她也没反驳，朝着舒郁挤眼睛：“还挺体贴，就是不知道这份体贴是给谁的。”

    舒郁翻了个白眼。

    她比谷茫先下车，到家之后才发现谷谷茫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看看同人文找灵感，当语文老师也不可以和通俗文学脱节哦～】

    舒郁眉梢一挑，还真的来了几分兴致。

    但是下面还有一个对话框，头像是个简笔画小男孩，发来了简单的两个字：【照片】。

    舒郁顷刻明白他在要什么照片。

    原以为湛抒清早就忘了这件事，没想到这位贵人竟然记得清清楚楚。

    舒郁看躲不过去，犹豫着要怎么发给他。聊天软件压缩画质，发邮件……舒郁又觉得有些奇怪。

    她咬了咬牙，装傻：【什么照片？】

    湛抒清很快又发过来：

    【咱们以前有那么多合照，怎么这次就非要私藏？】

    再不发势必要和他拉扯更多，舒郁无法，只得问了湛抒清的邮箱。

    这个做法果然堵住了湛抒清的嘴，舒郁松了口气，开始偷看谷茫发来的几篇同人。

    倒不是为了看cp，她更好奇年轻人都是怎么脑补湛抒清的校园生活的。

    她点开谷茫评价最高的一篇，暂且不说文笔，对于他们校园生活的描述还真的像那么回事儿。

    舒郁发现，人与人之间，一旦只剩下回忆，关系也就岌岌可危了。

    比如她和湛抒清，分开的十年似乎是个雷点，他们避而不谈，可以聊的似乎只有占了生命三分之一的那十年。

    湛抒清最开始给舒郁的感觉是孤独，甚至可以说是孤僻。

    在湛抒清之前，住在小区里的童年玩伴们都活蹦乱跳，每天不是上房揭瓦，就是下河摸鱼。

    舒郁自然也不例外，张先生每次给女儿买的公主裙，不出一天势必要变成灰色。

    直到湛抒清的到来。

    他跟别的小朋友不一样，从来不试图融入大家。

    不怎么出来玩，有小朋友形容他是“高塔上的公主”。

    舒郁直觉他们不是一路人，他身上的衬衣白白净净，舒郁伸出自己的大黑爪子，每次都只能沉默。

    哪怕湛抒清长得如同一个精致的娃娃，舒郁也不会选择靠近他。

    如果不是那一天，张先生和舒郁发现被锁在门外的湛抒清，他们可能永远都只是邻居。

    开启形影不离的校园生活之后，湛抒清似乎比之前开朗了很多。

    具体表现为，舒郁发现他能很快和自己的朋友们打成一团，甚至还能挺身而出化解她和别人的矛盾。

    别的朋友似乎都没有湛抒清这么用心，所以舒郁暗暗下定决心，要和湛抒清天下第一好。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也不是没有过矛盾。

    湛抒清和舒郁是邻居，每天一起上下学，不是没人开过玩笑。

    舒郁也因此冷落过湛抒清一段时间。

    情窦初开的小朋友对这些事情很敏感，仿佛“喜欢”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舒郁当年还没长大，她宽容地允许十一二岁的自己拥有一点微妙的不该有的自尊心。

    所以听到大家的流言蜚语，她试着和湛抒清保持距离。

    湛抒清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发现舒郁每天磨磨蹭蹭不想跟他一起回家，上课时也不再跨越千山万水传纸条，他沉默着远离了舒郁。

    那段时间舒郁并不好过。

    湛抒清陡然安静下来，不再和舒郁和她的朋友们一起玩闹，而是选择独来独往。

    他原本就不是爱说话的人，这么一沉默，除了那张漂亮的脸，在班里像是透明人，似乎谁都想不到坐在最后排的那个沉默寡言的男同学。

    舒郁每次上课偷偷回头看他，都能看见他面无表情，一双眼睛跟着老师走，看起来在认真听课。

    还有课间操时，大家都和好朋友们打打闹闹，只有个子高的湛抒清，孤零零地走在人群周围，和周围活力四射的同学们格格不入。

    舒郁当时的状态，大概就是每天半夜醒来，都要坐起来骂自己一句“我真该死”的程度。

    她的心不在焉很快被张先生发现了。

    张先生显然没想到居然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更没想到女儿的做法如此极端。

    他恍然大悟的重点很奇怪：“我说最近抒清怎么都不愿意来家里吃饭了呢？”

    然后严厉地批评了舒郁。

    舒郁虽然不怎么爱听张先生那点大道理，总体还算是个听劝的小女孩。

    如同张先生所说，嘴长在别人身上，说几句闲话，那些人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而她却因此失去了一个朋友。

    “你仔细想想，到底是你们的友情重要，还是别人的看法重要？”

    舒郁又把这件事偷偷告诉了谷茫。

    谷茫眼里闪过迷茫，然后逐渐变得震惊：“你早不说居然是因为这个不跟湛抒清玩，我以为他做了什么惹你生气了。”

    “我觉得你应该向湛抒清道歉，不过如果是我，可能不想原谅你了……”

    谷茫帮着舒郁想办法：“如果下次再有人说，我就帮你们骂他们。”

    说着，谷茫又打量着舒郁，有些不可思议道：“我真是没想到，你居然会是被这种流言蜚语影响到的人。”

    舒郁视线闪躲着，可惜谷茫并未发现她的小表情。

    事情比她们想象中要好解决得多，舒郁气虚地找湛抒清解释了来龙去脉，湛抒清立刻就原谅了舒郁。

    速度之快，就连谷茫都表示震惊。

    湛抒清不是个记仇的性格，他们和好以后，再也没提起过那件事。

    如果不是看到同人文里的片段，舒郁甚至早就已经忘记了他们之间还发生过这种事情。

    舒郁忍不住切回微信给谷茫发消息：

    【有点意思，难怪你觉得好看，如果不是细节对不上，我都要以为是你写的了。】

    过了两分钟，弹窗弹出新消息提示，是湛抒清发来的问号。

    等舒郁切过去，又看见他跟过来的第二条消息：

    【写什么？】

    舒郁这才发现消息误发给了湛抒清。

    私下里看和老同学的同人文这种事情真的很难以启齿啊！

    舒郁灵机一动，想到劝退湛抒清的方法：

    【本来要发给谷茫的，她邀请我欣赏一些二进制文学。】

    湛抒清又发了个问号：

    【二进制文学是什么？】

    舒郁就等他钻进圈套，老神在在地将早就打好的文字发过去：

    【一些只有0和1的文学。】

    湛抒清显然已经懂了，默默发过来了一个句号。

    阴谋得逞的舒郁深藏功与名，为自己的机智狠狠点了个赞。

    -

    接近年底，时间过得很快。

    湛抒清家里的那张照片被大家渐渐忘却，明星八卦每天层出不穷，也没人会再打扰舒郁。

    就连湛抒清自己也为筹备年前最后一场演唱会做准备，人一直不在a市。

    舒郁也很忙，听见学生们讨论演唱会，才想起这茬。

    最近湛抒清回复消息的时间极为不规律，很多时候显然是通宵了，或者凌晨四五点钟才去睡觉。

    舒郁想了想，联系自己远在z市的老同学推荐花店。

    所以湛抒清演唱会结束回化妆间，迎上一堆人暧昧的视线，又看见一束粉嫩的花，心里有了预感。

    疲惫被一扫而光，随之而来的是潮水般温热的熨帖。

    花上别了一张纸条，上面是普通的微软雅黑字体：

    【演出顺利，回来记得带伴手礼。——最最最最厉害的大明星zsq的老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