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暮知和白霜月眼神对视，沉默两秒，突然之间转过身去指着天边烧得火红的晚霞，道：“娘子快看天边那云，可真美。”
“……”这转移话题的方式可真够生硬。
白霜月“哼”了一声：“夫君怕是公务太忙了，没仔细看过风景吧，江南这边每日的晚霞都是如此，我早就看腻了。”
“是啊，为夫政务繁忙，无心其他。”陆暮知叹口气，摇着头道，“方才不过是在夫人肩上小憩片刻，竟也忘了将头靠实，为夫实在是忙得头脑都不清醒了。”
“………既然夫君如此累，就快些找个店吃饭，然后回房歇息吧。”
见陆暮知又开始施苦肉计，白霜月这次没有再上当，率先向前迈步走去，边走边道：“今日中午我到一家汤馆喝汤，觉得口味不错，夫君劳心费神，刚好需要滋补一下，不如就去那家汤馆？”
“娘子推荐的地方，为夫自然要尝。”陆暮知笑着追上去，去拉白霜月的手。
她唇角情不自禁勾起，装模作样挣扎一下，以后挽上陆暮知手臂：“走吧，夫君。”
晚饭闭，两人牵着手散步回了客栈，洗漱沐浴过后，便躺上了床。
第二次同床共枕没有首日那般紧张，白霜月盯着茶几上悠悠燃烧的昏黄烛火，方躺下不久便打了个哈欠，有些犯困。
今日与那江家二人周旋耗费了太多精力，此刻也是有些撑不住了。
“娘子困了？”陆暮知小时候在她耳边吹着气道，“我去熄了灯，早些睡吧。”
“嗯……”白霜月闭上眼睛，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声音极细道，“夫君应当也累了，早些睡觉。”
“好。”
陆暮知低沉的笑声落在耳边，随后他翻身下床，去茶几边熄灯。
就在陆暮知刚下床那刻，白霜月脑中突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骤然紧张起来。
她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但又不知道忘记了什么。
白霜月绞尽脑汁想了两秒，终于想起来茶几上还摆着中午析言带来的书。
——那些内容令人难以直视的话本。
“等等！”她一个机灵，瞌睡骤然之间全无，猛地睁眼坐起，伸手道，“别过去……”
可为时晚矣，等她看到之时，陆暮知已经拿起了茶几上的一本书，正低头看着封面。
他表情并未有什么变化，听到声音，向白霜月看来，扬了扬手中的书，语气似乎有些疑惑：“《房中妙术》？这书是娘子看的？”
“……”白霜月脸颊顿时羞红一片，忙摆着手反驳，“不不不不是！这是析言今日找掌柜的要的，我还没看过。”
见白霜月那一脸羞愤难当，恨不得将整张脸埋入被中的模样，陆暮知便能猜到这书中是何内容。
他轻轻一笑，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她：“娘子既然没有看过这本书，为何看到为夫拿着此书时会脸红啊？”
“……”白霜月只顾着替自己澄清，一时之间没有想到这茬。
她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干脆自暴自弃，躺回去将被子盖过头顶，瓮声瓮气道：“夫君想看书就看吧，我睡觉了。”
说罢，便直挺挺的一动不动，仿佛真的已陷入深度睡眠。
陆暮知翻了几页书，只见书中都是一些描写简单粗暴的夫妻之事，花样单调，也没什么内容。
实在……无趣至极。
只是她娘子的反应颇为可爱。
他只看了两眼，唇角勾起，随后面不改色地便将这书扔回茶几上，吹灭了蜡烛。
在烛火熄灭之后，白霜月听到书页翻动声时的紧张感也随之消失，仿佛沉默的黑夜给了她安全感。
她悄悄翻了个身，准备开始酝酿睡意。
“这书写的不好，娘子不看是对的。”
酝酿了没多久，耳畔忽然传来陆暮知带着笑意的声音。
“……”他果然还是看那书了！
白霜月头皮一阵发麻，思来想去，决定继续施行自己的装睡大计，闭着眼一动不动装作没听到。
见白霜月毫无反应，陆暮知也不恼，替她掖了掖被子，声音又轻了几分：
“若是娘子想看这些书，陆府中也有许多，写的都比这本好，可以回去再看。”
……她何时说过想看这种书了？！
白霜月想翻身反驳，但一想到装睡大计即将前功尽弃，她最终控制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想法，依旧一动不动地挺尸。
“晚安。”
陆暮知在她耳边道了最后一句话，悉悉索索翻了个身，便安静了下来。
黑暗的夜，在只有窗边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淡淡地洒在床上。
白霜月悄悄睁开了眼睛。
她方才还困得眼皮子打架，现在就是睡意全无，脑中都被一个问题占据。
——为什么陆暮知府中会有这种书？
又为什么他会知道府中那些书比这儿的书写的好？
难道说……陆暮知平日里经常看这种书？
.
第二日一早醒来，白霜月眼睛底下挂上了许久不见的淤青。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心道上次眼底泛青还是在出嫁前夜。
这一夜的胡思乱想，竟对她带来的冲击如此之大。
“看来娘子昨夜没有睡好。”陆暮知整理好衣冠，一脸神清气爽地站在身后，双手放在她肩上道，“还能出去玩得动么？”
“玩不动。”白霜月见他这始作俑者还若无其事的模样，鼓了鼓嘴，故意有气无力道，“昨天做了一晚上的梦，怕是要睡上个两天两夜才能睡够！”
“哦？娘子做了这么多梦？”陆暮知关心地拍了拍白霜月头顶，“都梦见什么了，能让娘子这么疲惫。”
“梦见……”白霜月本想随便胡诌个梦出来，但一提起昨晚，她便又想到了那书中的内容，控制不住的脸上发烫。
这些时候她都有些痛恨自己脸皮实在太薄，不过是写夫妻寻常之事的书罢了，有什么可害羞的？
白霜月的一言一行都被陆暮知尽收眼底，见她骤然不说话了，便笑道：“怎么？梦到的东西连夫君都不能说了？这是做的什么好梦，弄得我都好生好奇呢。”
……分明就是故意的，还偏说好奇！白霜月在心底反驳道，气鼓鼓地正欲开口，突然房门被敲响。
陆暮知抬眸看去，眉间微蹙：“请进。”
开门的是个寻常小厮打扮的侍卫，他朝两人抱拳行礼，随后走近，在陆暮知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白霜月没听清侍卫的话，但清晰的看到，听完这话后，陆暮知方才还颇为轻松的表情一瞬间凝重起来。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陆暮知挥了挥手。
侍卫又朝白霜月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走出了门。
“夫君……发生何事了？”白霜月见陆暮知面色不虞，心也一瞬间仿佛被揪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可是江家那边出了什么事？”
陆暮知摇头，拉过白霜月的手腕，摩挲着她微微出汗的手心，同她对视，片刻后才道：“娘子，我们恐怕不能在江南继续待下去了。”
“可是朝中有什么要紧事务需要夫君赶回去？”白霜月一愣，问道。
陆暮知摇头，沉默片刻，缓缓说道：
“皇上要见我们。”
“……”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如同一记重锤砸在白霜月头上，令她眼花头晕，甚至一时之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皇上想见我们，娘子。”陆暮知又重复了一遍，“我们现在得回宫。”
“皇上也要见我？”白霜月睁大眼睛，“为何要见我？”
陆暮知紧紧握住白霜月的手，却没有解释，道，“二公主已安排好，等娘子去了就知道了。”
“二公主……为什么要安排我们见皇上？”白霜月愕然，心跳声跟打鼓似的。
她忽然想起昨日与二公主的对话，小心问道：“夫君，你之前是不是……和二公主做了什么交易？”
陆暮知没有立刻回答，空气沉默半响，他才缓缓道：“二公主同娘子讲了？”
“昨日在那茶楼遇到江公子闹事，是二公主救了那姑娘。”白霜月道，“她之后跟我说，夫君之前帮了他一个忙，因此如今她也帮夫君一个忙。”
“二公主还说了什么。”不知为何，陆暮知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我问公主帮了夫君什么忙，她却只让我猜。”白霜月回忆着那日的对话，“她还说……有些事情，须由夫君亲自告诉我为好。”
听完这些话，陆暮知没有回话，垂下眼眸看向地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白霜月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何时才会开口，但是此时此刻，她内心十分迫切的想要一个答案。
“夫君，二公主究竟帮了你什么忙？”白霜月一只手轻轻捂住胸口，低声道，“皇上为何要见我？”
她说着，语气有些颤抖：“皇上是不是……不满意你我的婚事？”
这么些日子下来，一桩桩一件件的秘密，就算没有陆暮知亲口说出，也总是会露出些端倪。
她不是傻子，总能猜到些什么。
当时陆暮知向白家提亲，不止白家惊讶，整个京城更是哗然一片，如此大的风声，皇上自然会知道此事。
而陆暮知身为皇帝义子、朝中首辅，婚后不仅没有收过任何圣礼，甚至都没有带白霜月去拜见过圣上，陆府也从未有任何官员登门拜喜。
就连陆暮知，在白霜月面前都未提过皇上对两人婚事的看法。
这一切背后唯一的可能性……只有皇帝从头到尾根本就不同意二人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