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七八糟想了许多，白霜月长叹一口气，更完衣，终于艰难的从浴房内走了出来。
无论现在有多么紧张，但如今已是晚上，这一切总归是要面对的。
就算如今她能逃避一时，却逃不了一世，还不如在今夜直面暴风雨。
这么想着，白霜月摸了摸热水浴后滚烫通红的脸颊，慢吞吞的挪到了房门口。
客房门半掩着，她伸出手，却一时之间没有敲开门。
白霜月觉得自己此刻应该在心中预演一下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好有个心理准备，但是这么停着想了很久，脑中依旧一片空白。
她叹了口气，只能泄气地推开了门。
做不到泰然自若，那至少得有点面对的勇气。
屋内只点了一盏床头灯和一盏茶几灯，光线有些昏暗。陆暮知正坐在茶几边看书，暖黄色的烛光在他脸上摇晃着，光影映在四壁。
听见开门的动静，他微微仰起头，抬眸望去。
白霜月视线骤然与他对视，被他看过来的眼神吓了一跳。
陆暮知没有笑，只不过是冷淡一眼，便能将其眼底的深邃的阴鸷一览无余，眉心微蹙，微微上挑的眉峰间满是冷峻。
白霜月许久没见陆暮知这样的眼神了，久到都快忘记了曾经他的眼神还会让她惧怕。
她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陆暮知看着她的神色都是温柔的，让他有了陆暮知对所有人都是温柔和善的错觉。
如今这一个眼神，白霜月骤然意识到，陆暮知依旧是旁人眼中那狠戾的首辅大人，只是在她一人面前和善而已。
这或许，就是他被当成“大魔王”的原因之一。
看清来人后，陆暮知蹙起的眉头很快松开，眼神中的冰也化去，唇角上扬道，露出熟悉的笑容：“娘子沐浴更衣完了？”
“……是。”白霜月还在想着陆暮知的眼神，微微愣了愣，眼中有些许呆滞。
这一点变化被陆暮知尽收眼底，他以为白霜月是有些怕自己，眼神中划过一道复杂的情绪，随后将这些尽数收起，温柔笑道：“娘子为何一直站在门口不过来，是害怕吗？”
“害怕？”白霜月呆呆地复述一遍，随后摇摇头。
就算陆暮知在外人眼中是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她便要怕陆暮知吗？
当然不。
她的夫君，在她眼中是这世上最好的，才不是什么大魔头。
“既然娘子不害怕，为何呆在门口不敢过来？”陆暮知轻轻合上书卷，起身向前走了两步，继续道，“娘子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白霜月终于迟钝地反应了过来，立刻上前走到陆暮知身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道，“我刚刚只是在想，许久没有见过夫君这样的眼神了。”
听到她的话，陆暮知的睫毛轻轻颤动一下，随后低声道：“娘子不喜欢我的眼神？”
“当然不是。”白霜月忙摇头，随后上前坐到床榻上，拍了拍身侧的空位。
等到陆暮知坐到她身旁，她才继续道：“我了解夫君，无论什么样的眼神都还是夫君，自然不会在意。”
“哦？”陆暮知一直凝神看着她，听到回答后，微微扬起一边眉毛，“那娘子是……”
白霜月想着乡亲们对陆暮知的评价，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思考许久，清了清嗓子，决定先问一问其它：“夫君，你今日下午救灾情况如何？”
听到这话，陆暮知眯起眸子，勾唇道：“娘子怎么突然想起救灾情况了？”
“只是下午看到灾区情况，颇有些感触。”白霜月叹了口气，道，“夫君下午救灾必定也是极其劳累的，不知这水祸还会维持多久，什么时候夫君能轻松一些。”
“不久，还有大概三四日便可回去。”陆暮知回答，“今晚有娘子做伴，为夫之后的日子自然不会觉得累的。”
他停顿片刻，忽然又道：“只是我觉得，娘子突然这么问很是奇怪，是想到什么了吗？”
“……”白霜月一下子被他这句话噎住，支支吾吾半天，最后才道，“确实想起了什么。”
“什么？”陆暮知笑了，“娘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为夫也不是神仙，如何猜得中娘子的心思呢？”
听到这句话，白霜月深吸一口气，笑了笑，随后道：“只是今日下午在跟村民们交谈时，聊到了夫君。”
“哦？”陆暮知看起来似乎并不意外，“聊为夫什么？”
白霜月偷偷打量了一下陆暮知的表情，确定他没有生气，这才道：“夫君可知道，村民之间有些关于你的流言蜚语？”
陆暮知似乎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为夫在外的名声一直都不好，这点我知道。”
说着，他叹了口气，头朝着白霜月的方向偏了偏：“难道娘子也相信那些话了？”
“当然不。”白霜月睁大眼睛，摆手道，“那些都是外头人的传言，我怎么会相信那些话？夫君也太不相信我了吧。”
她最后一句话声音极小，说得有些可怜巴巴，陆暮知听着，又生出逗她的心思，故意道：“可是我怎么记得，成婚时娘子怕我怕的不行？”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夫君是怎样的人呢，怎能做数？”白霜月反驳道。
她还想再多说些什么证明此时已非同昔比，但仔细一想，再说下去似乎偏题了，于是紧急住了口，随后道：“夫君别打岔，你可知今日下午，那村庄里的人都在传你是‘大魔头’？”
“大魔头？”陆暮知略有思索地垂下睫毛，表情没有什么变化，道，“听起来似乎是个不错的称号。”
“……你别胡说八道！”听到这话，白霜月有些生气，“这些话在外头一传十十传百，对夫君的影响有多大，夫君不会不知道。”
她提上一口气，话憋在嘴边半天，还是决定说出口：“夫君在外救急灾民本是好事，怎能容他们如此传谣胡言乱语？就算是夫君不在意，奴家也不能容忍！”
她说完，皱起眉鼓着嘴，不再说话。
陆暮知看过去，见她眼眶似乎都有些红，俨然一副要被气哭的样子，心中一颤。
他很少见到她因为什么事情情绪波动如此之大，如今生气成这样，定是极其在意自己。
陆暮知突然有些高兴，嘴角无意之间扬了扬。
他笑着，将白霜月揽入自己怀中，低声道：“我知道这些，从前是因为我不在意，所以没有去理会，如今既然娘子在意，那为夫定然会去破除这些谣言，也能让我们都安心。”
“光是破除谣言可不够。”白霜月摇了摇头，很认真道，“这些谣言定然是背后有人有意推波助澜，为的就是败坏夫君名声，我们得找出幕后之人才行。”
陆暮知垂眸想了想，缓缓开口：“只是这朝堂官员如此之多，想要找出幕后之人，恐怕没那么容易。”
听到陆暮知这么说，白霜月骤然一愣，随后明白了他话中之意。
宫中之人忌惮陆暮知，但又嫉妒他的权势，哪怕是太子都得提防他三分，其余人又怎会放过他？
能有如此大规模的谣言流传，甚至渗透偏远乡村，这背后之人恐怕不止一位。
甚至很有可能，是一整个相同势力的人在暗中勾结。
想到这里，白霜月只觉自己心太急，考虑事情不周，忙道歉：“不好意思夫君，我没有考虑那么多……”
“无妨，这些事情也不是你能知晓的。”陆暮知打断了她的道歉，随后道，“不过娘子今日确实提醒了我，如若放任不管只会让野草疯长，这些人，是时候该斩草除根了。”
听着陆暮知斩钉截铁的语气，白霜月只觉心下安定了许多，松了口气，道：“夫君能有这个想法就好。”
“其实方才，为夫也反思了一下自身的问题。”陆暮知继续道，“娘子也说，平日里为夫的眼神太凶狠，或许说话行事又太过冷漠，才会让群众听信谣言惧怕我，这都是我需要改进的问题。”
“……此话当真？”听到陆暮知自我剖析，白霜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还是以前那个别人口中行事果决、为人狠毒的陆暮知？
“当然是真的。”陆暮知点头，双眸含笑地看着白霜月，“为夫从今日开始，更要尝试一下如何才能待人温和，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白霜月赞同地点头，决定给他一些指导：“其实夫君在我面前的时候眼神都很温和，只是对旁人有些凶狠，夫君可以尝试一下平日里也用我们相处时的神态交流。”
“是么？”陆暮知似乎并不知道此事，语气中颇带了些惊讶，“原来我平日里看娘子的眼神，是柔和的？”
“当然。”白霜月笑了笑，“正因为这样，我才不会怕夫君啊。”
陆暮知点头：“如此甚好。”
说着，他将身体侧过，双手扶住白霜月的肩，与之对视微笑道：“既然如此，我觉得可能需要娘子帮助我练习一下。”
说着，弯腰在她耳边用气声道：“就从今晚开始。”
白霜月：“……”
她怎么有种自己把自己卖进了贼窝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