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霜月和陆暮知对视,只见他缓缓地朝自己贴过来,气息渐渐近在咫尺。
但陆暮知只是靠近,却没有进一步的言语和动作,两人沉默地对视着,空气安静到白霜月有些发怵。
她猜不到陆暮知想干什么,但感觉再这么看下去,自己很快就要看成斗鸡眼了。
白霜月忙推开陆暮知,慌乱的理了理被吹乱的鬓发,道:“夫君,干嘛靠这么近?”
“自然是让娘子教教我,眼神如何才能变得柔和起来。”陆暮知面不改色道。
他略微侧头,快速扫了白霜月一眼,眯着眼睛又道:“依我看,娘子的眼神就很温柔。”
“……咳咳!”白霜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语一噎,随后被自己口水呛住,猛地咳嗽了两声,捂住胸口道,“夫君……夫君胡说些什么呢?”
“我哪里胡说了?”陆暮知伸手抚了抚她的背,依旧笑着道,“在有些方面,为夫也是需要向娘子学习的。”
“……夫君英明神武,哪里需要向奴家学习。”白霜月清了清嗓子,终于止住了咳嗽,小声嘟囔道,“莫不是在取笑奴家?”
陆暮知表情带上了几分精彩,调笑道:“哪有?娘子是不是把为夫想的也太坏了?”
“难道不坏吗……”白霜月用极小的声音道了句,飞快地抬眸瞥了陆暮知一眼,很快又闭嘴大声道,“夫君,奴家累了,想休息。”
她想到以陆暮知平日里和她闲聊的状态,如今这话不讲到夜半三更去是停歇不了。
而今日下午他也在灾区待了半日,晚上还回来陪她游街,若说不累是不可能的。
虽说对于和陆暮知同睡一张床这件事,白霜月还有些羞耻之心,但相较之下,陆暮知的身体健康更为重要。
“这么快就累了?”陆暮知一眼便看穿了白霜月的小心思,却也没有戳破,只是将床上的被褥掀开道,“娘子睡里面,为夫睡外面,如何?”
“……甚好!”白霜月尽力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没有看陆暮知,脱去鞋袜,爬上了床。
一直到她将被子盖到身上,才意识到还未脱外衣。飞快地瞥了一眼陆暮知,只见对方正笑意盈盈地盯着自己,眼神对视,还朝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神态自若的模样,无非就是两个字——看戏。
……不就是外衣吗?有什么好害怕的!
白霜月在心中暗暗给自己打气,飞快地将外衣褪去放在床角,随后躺下钻进被子,盖住嘴巴瓮声瓮气道:“我躺下了,夫君也早些歇息。”
“嗯。”回应声低低的从身侧响起,随后只听两声烛火摇灭的声音,房内骤然暗了下去。
掀被,上床,躺下,拉上床帘。陆暮知每一点细微的动作白霜月都竖起耳朵听得清清楚楚,一刻也不敢放松。
直到周围彻底安静了下来,白霜月以为陆暮知已经准备入睡,这才松了口气,微微朝着床内侧翻了翻身。
她才刚动了一下身子,便感觉到身后之人凑了过来,床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陆暮知的声音近在咫尺:“娘子不睡觉,在想什么?”
白霜月感受到后脖颈被陆暮知温热的气息吹过,惊了一跳,有些结巴道:“没想什么呀。”
“方才娘子同我相处时,似乎没有这么僵硬。”陆暮知道,“娘子是害怕了?”
“……”白霜月没敢回答。
她的确是慌了,但这慌的具体由来她不敢说,也没法说。
陆暮知也不急着要什么答案,只是慢悠悠地继续道:“娘子莫非是害怕……为夫对你做什么?”
白霜月知道陆暮知一向敏锐,时常能猜透自己心思,此时此刻自然也不例外。
她思来想去,只觉得装睡没用,而身为夫妻,有些事情总归是要面对的。
就算是今日,那就今日吧。
白霜月鼓足勇气,转过了身去,面向陆暮知。
黑暗中对上陆暮知的双眸,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他眸中细碎的光。
白霜月攥紧被子,确定被子将自己完全包裹后,道:“我不害怕啊,只是夫君今日一定累了,需要早点休息才好。”
“为夫不累,不用娘子担心。”陆暮知回答,突然撑起身子,手臂环在白霜月身上,替她掖了掖身后的被子,随后才道,“只是看娘子如此僵硬,为夫有些担忧。”
白霜月被他的动作吓得一愣,明白他在做什么后,这才放松了些。
她睁着眼睛说瞎话道:“我睡觉一直都这样僵硬,夫君别担忧了,明天还要起早床呢。”
陆暮知无奈地笑了笑,翻了个身平躺着,离白霜月远了些。
淡淡的月光洒在床上,白霜月清晰地看到陆暮知闭上了眼睛,嘴巴轻微张开道:“娘子放心,为夫绝不会在外面对你做什么,娘子等回了陆府再害怕也不迟。”
他这话的意思说的很明确,白霜月知道陆暮知一向言而有信,半是讶异半是惊喜地“啊?”了一声。
陆暮知听到这声音,偏过头来,半睁开眼,声音懒洋洋的:“怎么?娘子是听不懂为夫的话?”
“不是不是。”白霜月马上摇头,也拉着被子躺平了,闭上眼睛道,“夫君,晚安。”
“……”陆暮知看着白霜月突然变得迅速的动作,勾起唇角笑了笑。
“晚安。”
.
白霜月是被人流和车马的喧闹声吵醒的。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陆暮知已经不在身边,身边的被褥摸上去也已经冷掉,应该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了。
白霜月自己起身更衣,推开窗看了看,楼下已是车如流水马如龙,不少早餐店都已开张营业,吆喝声混杂着包子馒头的热气蒸腾而上,整条街道都是暖洋洋的氛围。
也不知道陆暮知吃了早饭没有。
按照他那完全不定时的作息,想必又是没有吃早饭便匆匆赶去了吧。
白霜月想到这里,都惊觉自己现在实在太过关心陆暮知了。
好像不论何时何地,发生什么事,她都会第一时间想到陆暮知,去想他在干什么、累不累、现在在干什么,而两人又何时能见面……
白霜月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都快变成深闺怨妇了。
她收拾好心情拍了拍衣摆,随后走出房门,正好撞见一直等在门口的析言。
白霜月有些惊讶,问道:“析言?你等了多久了?”
“不久。”析言本来低头抱臂,似乎在思考什么,听到声音,立刻抬头微笑道,“是首辅大人让我来的,说是等会儿带夫人出去走走。”
白霜月了然,点了点头,又问道:“夫君去了多久了?”
“大概一个时辰了,现在应当已经到了地方。”析言笑着说,“首辅大人说夫人昨天睡得太晚,应当没休息好,让我不要打扰让夫人多睡些。”
虽说这是陆暮知简单关心之话,但配合上析言的笑容,白霜月总觉得这话有些意味深长。
她耳朵一热,解释道:“只是出去玩,回来睡得晚了些,不怎么累的,要说累也应当是夫君累。”
析言没有回话,但脸上的笑容似乎更深了一些。
“……”
白霜月这才发现自己方才说的话有歧义,但话已出口,再解释就像狡辩了。于是她咳嗽一声,选择了绕开话题:“我们今日去哪里玩?”
“淮泊河对岸还有许多商铺,也有茶楼,夫人可以去那逛逛。”析言道,“茶楼已经联系好,若是夫人有闲心,随时可以去。”
“好。”白霜月点头,看到析言腰间悬挂的配件,忽然有些愧疚。
析言身为影卫,如今却如同贴身侍女般陪在她身边,实属大材小用。
“让你一直陪着我,真是难为你了。”白霜月道,“等回去后我会跟夫君说以后不用你天天陪着,你也可以去干更擅长的事。”
析言闻言,摇了摇头,道:“保护夫人本就是影卫的义务,更何况陪着夫人逛街也十分轻松,我何乐而不为?”
说到这里,析言走上前两步,声音低了些:“夫人不会以为,我很喜欢在朝廷里办事吧?”
“啊?”白霜月愣住了,“难道你不想回到朝廷?”
析言摇头,轻笑一声道:“如果不是首辅大人有恩于我,谁想在朝廷那种地方干活?在那种地方呆的久了,只想着逃出来,去过闲云野鹤的生活。”
“……就跟首辅大人想法一样。”她补充了最后一句。
析言说着,目光悠然飘向远方,表情淡然,眼神却锐利。
她只朝那处看了一阵,便回过神来,道:“夫人,现在要出门逛逛吗?马车已经等在楼下。”
白霜月颔首:“好。”
马蹄声响起,马车顺着平稳的大道向前驶去,车铃叮铃作响。
坐在马车上,白霜月一直思考着方才析言的话。
她听到这些话,总觉得分外熟悉。
陆暮知也曾说过不止一次朝堂之人如豺狼虎豹,如若往前必定遭到重重阻碍,但却又无可避退。
金钱、名利,这些寻常人趋之若鹜又遥不可及的东西,对于陆暮知来说又是什么呢?
陆暮知……应当也很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