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

    主仆三人在王府里转了一上午,才算是走过了多数院落。

    午膳刚过,鱼听雪就借消食的名义带着两人出了王府,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街道两旁多是肉铺、武馆,而以往她们在晋国见的多是酒馆、裁缝铺和书院,如此倒也算新鲜有趣,只是逛着逛着却笑不出来了。

    凌王府地处居庸城东街,她们一路向西走,并不算很长的一段路,却像是两样天地。

    东街虽说不能与晋国京城比繁盛,却也算人人可衣,摊位林立,可西街却是乞儿遍地,衣不蔽体。

    同一座城市,竟然差距如此之大!

    鱼听雪的眉头愈皱愈紧,脚下的步子也迈得愈来愈快。

    “晋国西南地区多瘴毒,是晋国最穷的一块地方,我曾因任务在那里潜伏过一段时间,那里便如这里的西街,饿殍遍野、死气沉沉。”

    平日里寡言少语的飞鸢又主动开口道:“可那是整个西南地区都穷,从未有过如此骇人的场景。”

    鱼听雪没搭话,山奈更是被一路所见震惊得无以加复。

    即将走到西街尽头时,鱼听雪却停下了脚步,拐进了一条阴暗的巷子,那里有个不大的孩子在嘤嘤哭泣。

    孩子满身脏污,衣衫褴褛,脑袋埋在膝盖上哭得一抽一抽,鱼听雪蹲了下来,沉默许久,柔声开口。

    “你怎么了?”又摸了摸她杂乱如草的头发。

    孩子却并未搭理她,哭泣的声音更大了些,鱼听雪又柔声道:“我会治病,我也有钱,你告诉我你怎么了,我帮你好不好?”

    孩子闻言抽泣着抬起了头,巴掌大的小脸上鼻涕泪水糊了满脸,一双眼睛里满是希冀,“奶奶生病了,没钱买药,我也找不到吃的。”

    “奶奶要死了,”说着‘哇’一声大哭起来,鱼听雪忙掏出手帕替她擦脸,安抚地揉了下脑袋。

    “带我去你家,我帮奶奶治病。”

    孩子立马起身朝幽深的巷子里跑去,鱼听雪急忙追上,又嘱咐山奈,“你回去把我的医药箱拿来。”

    山奈不敢耽搁,撒丫子反向离开。

    孩子家离得并不远,没多会就到了门口。

    院子的大门十分破败,里面只有正对门一间屋子,院子墙角处有棵老树,在冷风里摇曳不止,掉了满地的叶子,寒风呼啸而过,落叶翻飞。

    屋子里只有一张小床和简易的锅灶,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躺在上面,面目青黑,鱼听雪心里咯噔一下,急忙上前探向脉搏。

    “姐姐,我奶奶还能活吗?”孩子带着哭腔,红肿着一双眼趴在老妇人床头,脑袋跟她的挨在一起,不断地叫着‘奶奶’。

    “能活,别怕。”

    鱼听雪的声音也带着一点不自觉的颤音,说着就在老妇人身上几处窍穴按压,约摸一炷香,等她收回手时,老妇人的面色终于不再青黑得吓人,也有了微弱的呼吸。

    而此时山奈也背着医药箱跑了进来,一股脑地将东西塞到她怀里,气喘如牛。

    鱼听雪来不及说话,麻利打开箱子,摆出一套针灸用的工具,孩子被山奈拉到了后面,飞鸢帮着脱掉老妇人的衣服。

    根根银针在她指尖不断落下,老妇人身上逐渐扎满银针,可并没有醒来的迹象,鱼听雪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她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滴答地掉在老妇人身上。

    山奈捂着孩子的嘴不让发出哭声,自己也无声地掉着泪。

    “吁——”

    终于,老妇人喉间发出声响,鱼听雪长出一口气,鼻尖发酸,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她原本平稳的手开始发抖。

    又强撑着一一拔掉银针,一屁股坐在地上,山奈忙上前给她擦汗。

    “奶奶,”孩子冲上去扑在老妇人床头,许是哭声吵醒了她,老妇人的眼睛慢慢睁开,浑浊不清。

    “你们,咳咳,”话未说完,老妇人又开始咳嗽。

    鱼听雪忙站起身,又把了下脉,抬头温和笑道:“奶奶,我是大夫,不是坏人,您放心。”

    老妇人艰难地点头,“谢谢,谢谢您。”

    鱼听雪浅笑摇头,转身拿起笔墨写了方子,让山奈去照着抓药,飞鸢去买些吃食回来。

    二人走后,老妇人比先前好多了,鱼听雪边替她穿着衣服边问道:“奶奶,我初到此地,今日所见不甚明白。居庸城为何东街多是富贵人间,西边便连活着都难?”

    老妇人揉了揉孙女脑袋,脸上苦涩之态更重,“穷啊,居庸城的地薄,每年收成勉强糊口,但这两年因为天灾人祸便是连糊口都难啊。”

    “东街那些是官老爷,家中父兄都在边境有个一官半职,像我们这些老弱病残,没有收成没有官位,便只能在西街等死啦。”

    “姑娘你是晋国人吧,”老妇人脸上浮起追忆,“早年我家老头子还在的时候,去晋国做生意,回来说那晋国是真富庶啊,麦子长得能有人那么高,人人都吃得饱穿得暖。”

    说着拍了拍她的手,又似想起伤心事,抬手去抹泪,“姑娘命好生在了晋国,不像我家小耳朵,托生在了这里,能不能长大都不知道。”

    说完祖孙俩抱头痛哭,鱼听雪也眼眶发酸,连忙去医药箱里拿出些银子,塞到老妇人怀里,“奶奶这些银子你先拿着,应是能用一阵子的。”

    两人推辞半天,老妇人终是拗不过,还是收下了银子。

    等到山奈飞鸢两人回来,她交代完了药的熬煮,问过了老妇人家里地的方位,三人才离开。

    小耳朵跟在她们后面却不说话,鱼听雪蹲下身捏了下她的小脸,温柔笑道:“小耳朵,奶奶没事了,那些药吃完了就好起来了。以后有事你就去东街凌王府找门房,说你要见王妃。”

    说完她就站起身离开,小耳朵呆愣在原地直到三人身影消失,又突然跪倒在地,“???”嗑了几个头,哽咽道。

    “谢谢您。”

    天色不早,三人顺道回了王府,交代完门房后回到梧桐院用饭。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万籁渐寂,鱼听雪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睡。

    她知道北厉贫瘠,却从未想过竟贫瘠到了如此地步,连粮食都种不出来。中原富庶,地大物博,难怪北地历朝历代从未放弃过南下。

    这么想着不知不觉睡着,第二天又醒了个大早,潦草吃过早饭后,差老管家套了马车,三人又坐着马车出了府。

    “小姐,咱们是要去哪呀?”山奈看着离居庸城越来越远,不由疑惑道。

    “去附近的地里看看,”鱼听雪说完就闭眼假寐,山奈也不好再追问。

    出了城没多久就到了野外,漫山遍野都是干枯的枝叉,没有一抹绿意。

    路边也有田地,秋冬之际地里却没有任何作物留下的残骸,光秃秃黑黢黢的。

    鱼听雪挽起袖子走进地里,蹲下身想要抓起一把土,土地却粘在一起扒不起来。

    “飞鸢,过来一下,”鱼听雪指了指自己脚下地面,“弄出点土块来,找个袋子装起来。”

    飞鸢虽然不解,但还是拔剑照做,最后把装着土块的袋子交给鱼听雪,三人又驾车赶回城里。

    秋风萧瑟,路上摊位、行人亦不多,途径一家酒楼时却听到一阵箫声,如泣如诉,低沉而哀婉,似是带着无尽的呼唤。

    “停车,”鱼听雪脸上一喜,叫停了马车,弯腰钻出马车,直奔酒楼而去,小二立马热情地迎了上来。

    “小二,店里可有一位青衣公子?”鱼听雪边走边问道。

    小二不由得痴痴看着她,连问话也没听到,鱼听雪又好脾气地问了一句,他才如梦初醒答道。

    “有的有的,请随我来,”然后带着她走到二楼的一个雅间外。

    “公子,外面有位姑娘说是您的朋友,”小二在雅间门口恭敬喊道,得到应允后又偷偷看了眼鱼听雪才转身下楼。

    鱼听雪推门进去,装饰并不奢华的屋子里,窗边站着一位青衣公子,飘飘若遗世独立,此刻正在闭目吹箫。

    她让山奈飞鸢守在门口,自己坐在桌边凳子上,也没出声催促。

    一曲终了,青衣男子拂袖转身,面若冠玉,一双桃花眼满是笑意。

    “我还怕你听不到呢,想着你要是不来我就潜进王府去见你一面。”

    “正好经过此地,听到箫声我就知道是你,”鱼听雪闻言笑起来,眉眼弯弯,“师兄你怎么来居庸城啦。”

    徐山洲走到她对面坐下,倒了杯茶递给她,“我云游途中听闻伯父和鱼兄的消息,第一时间就赶回京城,只是我到的时候你已经出发一段时间了,紧赶慢赶昨天才到的居庸。”

    杯子里的茶浅黄中泛着点绿,扑鼻而来阵阵醇香,白色的雾气蒸腾而上,徐山洲的神色渐渐地不再清晰,说出口的话还是清楚地传到了鱼听雪耳中。

    “听雪,你与皇帝做了什么交易?如果你不愿,碍于伯父和师父,他断不敢强迫你的。”

    鱼听雪对于他能猜到自己做了交易并不意外,师兄本就通透无双,善于揣摩人心,跟别提他对自己多么了解。

    “鱼家侯爵的世袭罔替,”鱼听雪一口气喝掉了茶水,嗓音淡淡道:“我常年在外,鲜少在父母膝下尽孝,如今父亲和兄长皆战死,阿弟年幼,鱼家只能靠我撑起来。”

    “鱼家不能在我手里倒下,”她看徐山洲还想说什么,立马开口道:“这是我身为鱼家长女应尽的义务,师兄你不必劝我。”

    徐山洲长叹一口气,无奈道:“我此次来还想着带你走的,现在看来你是铁定不会走了。”

    鱼听雪做了个鬼脸,又似想起什么,“对了师兄,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

    “你帮我找一批捻酸草和裳阳花,”鱼听雪拿出袋子,将土块翻出给他看。

    “居庸的地根本种不了东西,我怀疑是土质的问题,我曾在师父的杂书里看到过相关记载,但还不确定到底是哪方面的问题,需要这两种药材来做判断。”

    “好,”徐山洲应了下来,似玩笑又似认真道:“真不跟我走?”

    鱼听雪笑着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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