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血成泉(十二)

    “怎么样怎么样,可取出碎片了?”陆令遥才刚睁开眼,就看到灵灵一颗黑乎乎的脑袋拱到她身前,好奇地问道。

    陆令遥点了点头,将紧攥的拳头伸到灵灵面前,慢慢打开,掌心赫然躺着一块不规则的靛青色碎片。

    灵灵将碎片拈起来,翻来覆去地瞧,确实是神物记事珠的碎片。

    他神情有些疑惑,小声嘟囔道:“没听说过天帝曾将记事珠赐给哪路神仙阿,这东西怎么会流落凡尘......”

    “你说什么?”陆令遥没听清。

    “没什么!”灵灵拍了拍还有些隐隐发烫的屁股,瞧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萧炽,幸灾乐祸道:“没想到你还真下得去手,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取出一片来,如此熟练,他平时没少被你揍吧。”

    他稚嫩的小脸上堆起刻意模仿的坏笑,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看着没什么恶意,倒有些滑稽。陆令遥忍不住失笑,轻轻敲了一记他的额头。

    “我并未出手,”她答道:“倒是你,慌慌张张地将我叫出来做什么,铃铛都快被你摇碎了。”

    灵灵这时候才想起来,胖手在脑门儿上突地一拍,拉起陆令遥的手就往床沿下跳。

    “你不问我都忘了!”他拉着陆令遥,迈着两条胖腿一路往门边跑,边跑边道:“有个自称是你师妹的人来寻你,好像有什么急事的样子,在外头站了好久啦!”

    说罢,他将门推了个缝,门外的石阶上坐着个女子,怀中抱着一柄长剑,听到开门声便回过头来。

    是楚澄。

    见门内两人都看着她,楚澄忙醒了醒神,站起身来,笑道:“陆师姐,你回来啦。”

    陆令遥点点头,垂头将视线投向灵灵,眼里明晃晃地写着“我何时走过”。

    灵灵步子挪近几步,几乎贴到陆令遥的裙边儿上,他一手遮住唇,悄悄道:“你们两个都晕着,我又不知道这人的底细,她还带着一柄有剑灵的剑,我哪敢随便放她进来。”

    “我只是被青灵帝君点化的小仙童,神力微浅,可不擅长打架啊。”

    陆令遥失笑,捏了捏他的脸,夸赞道:“好,没想到灵灵仙童不但博览仙籍,还如此机警,不愧是青灵帝君座下的小童。”

    灵灵听罢,得意地扬起眉毛。

    陆令遥推开门,朝楚澄道:“楚师妹,进来再说吧。”

    楚澄进了殿门,在前厅落座,她捧着茶颇有些难以启齿,但一想到她与这帮小弟子在无上剑宗艰难的处境......倘若事情办砸了,她也就罢了,可那些修为低微的小弟子受得住惩戒堂几番重罚呢?

    犹豫之下,她还是开了口。

    “陆师姐,这只妖魔底细不明,似乎真是冲着荥阳长公主去的。长公主明日又要外出,还道剑宗之人太过显眼,只许三两弟子随行。以我等之力,恐怕难以保全众人,我思来想去,只好又来麻烦师姐了。不知师姐可否......”

    陆令遥奇道:“齐见滔那厮不是说此次连宗主都来了么,随行之人这么多,要找几位修为高些的弟子支援一二,应当也不算什么难事吧。”

    陆令遥想到什么,皱了皱眉头:“还是说,你们这些与齐见滔不和的弟子,次次都要被安排在险境里摸爬滚打?你们师尊也不管管?”

    楚澄见陆令遥猜得八九不离十,索性点点头,无奈道:“我师尊不喜齐宗主的作派,早已闭关不问世事了。不只她,其余长老也大多闭关的闭关,云游的云游。如今的剑宗,堪称宗主一家的天下,没人敢说些什么。”

    “要各峰的弟子长老齐聚,无上剑宗才能算作天下第一宗,这般七零八落的,还能成什么大事,”陆令遥话中有话,半玩笑道:“若我不曾飞升,瞧着无上剑宗这乌烟瘴气的模样,早就带着无妄山一脉的弟子脱宗,自立个山头......”

    “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取山名,叫无妄宗,你说好不好听?”

    楚澄被逗得轻笑,笑后又有些失落,若她的师尊现在出关,想必也与陆师姐存着同样的心思。可惜她如今还没有陆师姐与师尊那般强大的修为,顶不住修为愈强的齐宗主来秋后算账。

    若非如此,她也敢带着琼青峰的弟子自行修炼,何必在剑宗受人奚落排挤,除妖斩魔中稍有不慎,满峰的弟子就要被重罚,日日活的胆战心惊。

    她神情由最初的轻松慢慢转为懊恼失落,陆令遥极喜欢这个师妹,心下有些不忍,转而问道:“荥阳长公主又要去何处?”

    楚澄忙收回愁恼的心思,正了神色,答:“来传话的宫人说,萧驸马的母亲突发重疾,恐怕不久于人世,萧驸马要回萧家侍疾,长公主不知为何,此番也要一并前去。”

    “随行弟子人数不够,难以成阵,若单设符阵,容易被不知轻重的人破坏不说,也怕威力不足以困杀那妖物,故而想再劳烦师姐,与我们一同前往。”

    萧驸马的母亲......不就是识海碎珠中出现的那位夫人?

    她竟快要死了么?

    陆令遥沉在思绪中发了会儿呆,一回神便对上楚澄有些紧张期盼的眼睛。

    她轻轻颔首,一口应下。

    “去,我自然要去。”

    她也想知道,那之后,萧家是如何重归帝京一等豪族,节节攀升,富贵荣华。

    而卢氏,如今又零落成泥,埋骨何处呢?

    ——

    萧府宅院恢宏大气,相传是一前朝封疆大吏的旧宅,几经辗转落于萧家之手。

    这宅院内遍种珍花奇草,设曲水流觞,奇石傍水,绿竹绕窗,说不出的清贵风雅。走入前厅,内里与院中之风大相径庭,宝玉串帘,金银嵌柜,一寸百金的缂丝不过是案几上随手铺之的垫物,任人泼洒践踏,满室遮不住的富贵之气。

    与京畿临平县那处破败的院子全然不同。

    看来那位夫人终究得偿所愿了。

    陆令遥放出神识在宅内逡巡一圈,而后低声对身边的楚澄道:“这宅子似乎有些古怪。”

    楚澄向来勤勉认真,兼之如今身上担着许多人的前途性命,做事更为谨慎。每到一处,必要将面上能打听到的消息搜罗一番。

    听到此,她道:“师姐觉得哪里不对,或许这个中原委,我知道一二。”

    “你瞧这府邸如今的主院,”陆令遥抬起腰间的剑鞘,鞘尖指着主院,而后缓缓偏移,定在一处极不起眼的院子前,她疑惑道:“主院为何不在中轴线上?”

    “还不止主院,”她接着说:“似乎后来新添上的院落都偏离了原本的中轴线,如今西盈东缩,不仅破坏了原本的风水,甚至连阳宅应当方正居中都不能实现。豪门世家极重家宅风水,萧府怎会修整成这幅模样?”

    楚澄朝那处格格不入的宅院望了一眼,“师姐想的没错,那一处才是这府邸里原本的主院,本应是萧驸马和长公主的住处。”

    “我听闻萧驸马一家才迁来此处没多久,某天夜里主院突起大火,那火来的怪异,久泼不熄,几乎将整个主院焚毁殆尽。好在驸马不常回府,那夜并不在此处,这才保住了性命。”

    楚澄顿了顿,忽而觉得这怪火听起来,怎么好似与数月前朱雀大街那只猫妖的火同出一辙。

    “可主院是一家府邸风水最盛之处,若只是烧毁了,再建起来便是,萧家难道还缺这份银子不成?”陆令遥问。

    一同前来的左霆站在她们身侧,听到此处插进一句道:“据说那个院子烧毁以后就开始闹鬼,常有人看到当时被烧死的人在屋内徘徊尖啸,吓人得很。”

    “闹鬼?”陆令遥轻微感知了一下,并未发现任何冤鬼魂灵的气息。

    左霆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道:“还有更奇怪的,我派去打听的小弟子说,萧家不是没有试图修缮被烧毁的主院,可无论怎么修,第二天一早院子还是那副被烧毁的样子。银子砸了不少,院子却始终修葺不好,久而久之,萧家便放弃了,索性另择主院。”

    “萧家如今这般权势地位,就没有请些有能耐的道士仙长来瞧瞧?”

    楚澄与左霆对视一眼,皆摇了摇头,异口同声道:“不曾听说萧家请过什么人。”

    陆令遥沉吟片刻,对二人道:“你们先在此跟着长公主,我想过去看看那个院子。”

    她晨起时让楚澄为她寻了套无上剑宗的法衣,帝京权贵之家皆对这紫色衣裙熟之又熟,都知是修仙之人,得罪不得。萧家众人见她离了长公主身边去了别处,也无人敢出声阻拦。

    陆令遥缓步走到那个院子门前,门前的青石路上早已长满了杂草,郁郁葱葱,放肆生长,长度几乎没过了她的脚踝。

    想来许多年没有人踏足此处了。

    周遭一片死寂,几只毛色漆黑的乌鸦正站在院墙上,歪着脑袋用通红的眼睛好奇地看她。

    陆令遥推开满是尘灰的院门,烧毁的残垣断壁早已被运走,只留下地上一片焦土,还能看出些许烧焦过的痕迹。

    环顾四周,这火确实起的古怪。能将主院的正屋焚毁一空,东西厢房却毫发无损,墙根下还有些窸窸窣窣的响声。

    陆令遥想走近细看,一只肥硕的灰鼠突地从墙根处窜出,她侧身一避,脚不慎踩在一根半焦的木枝之上,发出一声清脆的裂响。

    下一瞬,东厢房的门猛地被人从里打开,陆令遥回身一望,方才紧闭的门此刻大大开着,门内漆黑一片,如一只等待猎物的巨口。

    里面有人。

    陆令遥眉眼凛然,一步一步走近那黑洞洞的门口,冷声道:“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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