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夜幕降临,X市中心一栋高楼上,巨大的玻璃落地窗映着街道上繁华的车水马龙,在黑夜中随着光影变化闪烁。

    刷——

    玻璃后的窗帘被拉开一半,房内是穿着一袭浅粉长裙的女孩,精心打理过的黑色波浪卷发垂至腰际,成套的澳白珍珠首饰点缀在雪白的颈项与耳垂,暖色灯光一照,便给原本温柔邻家的风格平添几分恰到好处的贵气。

    她的妆面清淡得体,漂亮的杏眼中却不见喜色,只是端着水杯,面无表情地看着楼下亮得晃眼的“西风集团”灯牌。

    忽然想到什么,她掏出刚换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听筒中传来一个怯怯的女声:“是小兮吗?”

    陈兮换上笑容,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亲和些:“哎,是我呀,小晴,今天情况怎么样呢?”

    对面支吾了片刻,说:“和你讲的有点儿不一样,来的那个高马尾帅哥说,他是你男朋友,不是朋友。”

    嗯?

    陈兮头顶缓缓升起一个问号,老王不是出家人吗?诳语打得挺顺溜啊。

    她舌尖麻了一会,心想他大概是搭上张楚岚这根线了,才学了这种招,旋即笑着圆谎:“哎呀,这不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嘛。怎么样,我拜托你讲的那些,都讲清了?”

    小晴嗯嗯了两声,接着说:“小兮,前些天我还猜不出你想干嘛,现在我知道了。你是想考验一下那谁,是不?”

    陈兮尴尬地脚趾扣地,酒店的一次性拖鞋都快给她扣穿了。

    现下的情况,她有嘴说不清,只能认下。

    “被你发现了,嘿嘿。我家小王还在实习期嘛,哪那么容易转正。”

    “小王?他说他姓贾啊,贾正亮。”

    陈兮背后窜上一股冷汗,再说下去真穿帮了。

    “那什么,谢谢你呀,我这信号不好,先挂了哈。”

    “等等小兮!”

    陈兮停住了悬在挂断键上的手。

    “你毕业之后,和大家都断了联系,一直没有机会向你说对不起,我……”

    “小晴。”陈兮开口止住了对面哽咽的声音:“你们不得已,我都明白。可人活一世,总是要向前看。”

    她松开悬着的手指,挂断电话,踱步到窗前,抬头望着蓝丝绒般的天,很美,很静。

    可这样美的夜,不可避免地让她想起从前。

    劝别人向前看,自己却被过去困住么?

    “小兮啊。”

    她听见有熟悉的声音叫她,心下一惊,蓦然环顾四周,却什么都没有。

    这不是第一次这样了,陈兮觉得,一定是太想念自家老太太了,脾气暴,小小个,爱穿红衣裳的老太太。

    嗡嗡——

    另一部被关静音的手机粗暴地震动着,打断回忆。

    陈兮接起电话,嗲着嗓音说道:“喂,萧哥,嗯嗯我准备好了,泛海酒店?嗯嗯我知道那,好的我马上过来。李总还给我派了辆玛莎拉蒂?哎呀,李总真是太客气啦,好嘞,我现在下楼。”

    她抓了件白色西装外套披上,匆匆出门。

    也许是故意走得这么匆忙,不给自己留考虑的时间,她害怕想得太多,就真的退缩了。

    她不能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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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一辆轿车从高速公路上疾驰而过。

    “能再快点儿吗?”

    “我滴叔啊,宝儿姐方向盘都快抡出火星子了,您定一定。”

    张楚岚安抚了一下后座的王道长,心想还真是小看了他。

    本来觉得这人懒散,谁成想办事效率奇高,行动力拉满,从学校那边套完话后,风风火火赶去当年承办案子的公安局查证。

    二壮之前就说过,陈兮的报警记录,就是她家老太太去世的这桩案子。

    三人从失踪案入手,软磨硬泡才了解到当年的只言片语。

    老太太本来和孙女说好了,要来学校逛逛,谁成想无缘无故,横死在学校的围墙边,墙外是人迹罕至的后山。

    由于监控缺失,老太太为什么会去那不得而知,但尸检报告显示,死因内脏破裂。

    事件被定性为自然死亡,法医根据伤口和死因反推出的经过是,老太太年纪大,迷路走到后山,又失足滚落,导致内脏破裂,老太太以为自己没事,从小门走进学校,接着大出血致死。

    听上去合情合理。

    但当年,老师同学眼中一向温吞的陈兮干了件疯事儿——她把李刚告了。

    为什么要告他呢?

    因为老太太知道了孙女受欺负的事儿,直接杀进学校,用拐棍儿把李刚揍了,事后李刚被拉开,没还成手。

    众所周知,这李家少爷脾气烈,哪受得了这个气,存在杀人动机。

    但没有证据,他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那天他全天都在livehouse和轰趴里嗨呢。

    然后据室友回忆,陈兮开始说疯话,说李大少□□。

    不出意料,那场官司,陈兮输了,彻底输了。

    她不服,要继续告。

    可那时正值毕业季,也是学校招生季,事情发生在校内,原告被告全是应届毕业生,闹大了总归影响不好。

    于是乎,老师同学轮番来劝,当然包括室友小晴,她早就提交了毕业留校当辅导员的申请。

    那个晚上,寝室安静得可怕。

    小晴觉得陈兮就像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这些年积攒下的委屈憋闷在沉默中爆发。

    “你固执、你不畏强权,可你想过我们吗?”

    “你惹了那个李公子,咱们跟着你倒了多少霉?被一起捉弄过多少次?可我们几时怪过你。”

    陈兮听得怔住,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这时床上的另一个室友懒洋洋地从床帘里伸出个脑袋,应和道:“是啊,我们可够仁至义尽了。要是你继续冥顽不灵,连学校的面子都不给,老张扣咱毕业证怎么办?”

    在一边涂身体乳的室友补充:“是啊,我是无所谓,回家啃老了,可小晴可是要留校的,小X连工作都找好了,毕业证不到手,你让她俩怎么办?喝西北风去吗?偶尔顾全一下大局好不好。”

    陈兮啊,一辈子小心,甚至为了不连累他人,不敢多交朋友,大学里唯一说得上话的,可能也就这几个室友了。

    她该怎么办,她能怎么办?

    最终,她在撤案书上签了字,之后像个没事人一样领证,拍毕业照,还在辅导员的要求下发了个粉饰太平的朋友圈。

    皆大欢喜。

    这就是王也了解到的,当年事件的全貌。

    他天生一颗七窍玲珑心,能察觉旁人的苦处。

    如果说一开始他是生气,替他的“便宜对象”愤愤不平,那么听到最后,就只剩满心的无力感。

    这种无力感不同于他家人受威胁,那次,就算个人力量不足,还有援兵呢,老青,阿莲,甚至还有倒霉玩意儿冯宝宝。

    可陈兮呢?

    她没有援兵,没有依仗,就像火车难题中被绑在铁轨上的人。

    是,她手段高且能打,可她这么多年一直和张楚岚一样,以普通人的身份活着,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势”这辆火车从身上无情碾过。

    如果说芸芸众生是座金字塔,那么作为天生就站在塔尖的王也,第一次感受到,普通人在大势与权力的倾轧下,有多卑微。

    神仙低眉看凡尘,从此再无心置身事外。

    王也暗骂道:去他娘的,这世界太操蛋了!

    他揉了揉酸痛的眉心,目光移向副驾驶的大侄子,冷不丁开口。

    “张楚岚,这些年,你过得很不容易吧。”

    张楚岚回头:“啊?还成吧,就这么过呗。”

    高速路上的灯光循环往复,王也挂着疲惫的侧脸在光照中明灭,张楚岚看得真切,他眼中闪烁的情绪,似怅然,似慈悲。

    通透的莲这会意识到,王也问的是他,但问的不是他。

    道长这情绪,他是开解不了咯,只能悻悻和冯宝宝搭话:“宝儿姐,还有多久到X市里啊。”

    “导航上面有,自己看,瓜。”

    这时,张楚岚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二壮来消息了。”

    【碧莲碧莲,查到陈兮奶奶去世的相关帖子了!】

    【当年有人把照片发在学校论坛里,违规被锁了,但是后台没删除,还有存档】

    【图片】

    【图片】

    张楚岚将原图下载下来,给王也转发了一份。

    几年前智能手机相当普及,像素也不错,瓜主发的照片都是高清的,只不过多少有些对死者不敬的成分。

    王也默念两句“得罪了”,点开大图,图上是一位红衣老太太倒在地上的场景,她随身带的布袋里装的苹果,滚了一地,可苹果堆里掺了个黑乎乎的东西。

    划到第二张图,是另一个角度拍的,刚好拍清了那个黑东西,是个龟壳,上面有清晰的裂痕。

    是龟甲卜,看来陈兮的手段是她奶奶传的。

    这东西不在王也的掌握范畴,他解不了卦,端详半天,只能作罢。

    正当他想退出查看时,忽然在人群中看到熟悉的手势:五指指尖全朝上,中指及无名指收弯入掌心。

    是三清指!

    王也脑中炸开一道惊雷,他将那个捏指诀的人脸放大,除了一股清澈的愚蠢,再也不见其他,况且三清指应是左手捏诀,否则难以发挥效用。

    他循着那人的目光,注意到倒地老太太,她的左手被压在身侧,所捏指诀正是三清。

    三清指乃是作法时用,多以净水或符水为辅,老太太在弥留之际单独捏这个诀,究竟是何用意?

    王也皱起眉头,回忆中风暴乍起。

    许多年前的一个暑假,他和往年一样,去武当跟着云龙道长扎马步。

    有天山里送来了冰镇西瓜,他贪嘴吃多了些,下场就是急性肠胃炎,疼得死去活来。

    他师父急得不行,准备连夜送他下山,可太师爷想办法给他抢救回来了,这办法就是三清指。

    当然要配合武当钓蟾功口诀,能缓解脏腑疼痛并修复,效果奇佳,小王也念了一刻钟就活蹦乱跳了。

    他活蹦乱跳之后,特意问了是哪个鬼才发现的这种用法。

    太师爷讳莫如深,只说是位师弟,已经不在武当了。

    王也的视线回到老太太身上,她生前脏腑破碎,必疼痛难忍,捏三清指并钓蟾功缓解,完全说得通。

    三清指是个道士都会,可这钓蟾功......武当独门心法,一老太太从何学来?

    王也嘬了下牙花子,皱眉想着,忽而一拍脑门,捶胸顿足:“艹,原来是这样。”

    意识到自己在前辈“遗照”前口出秽语,王也连喊“罪过罪过”,心情激动地对冯宝宝说:“姐,我的好冯姐,不去市里了,咱绕道,先去趟武当山!”

    师弟,谁说师弟一定是男的?

    他们道士,男的女的都叫师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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