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兮？哦，那丫头啊。怎么，有事？”

    辅导员，啊不，办公室门口的牌子已经换成主任了，他换下了当年的格子衬衫，现在一席熨帖的白色长袖衬衫+无框眼镜，往椅背上一靠，冷眉冷眼，颇有点派头。

    “哎呀，张主任，幸会啊，我陈兮对象，她常跟我提起您，说在校期间受了您不少关照呢。”

    王也热络地上前握手，顺带将早就准备好的整条华子送上。

    推搡两下后，张伟主任盛情难却，笑纳了。

    这一笑，便把冷眉冷眼也换成了一副热心肠：“小陈啊，她前两天还特意来看过我呢，要说当年是关照她不少，可这丫头还怪客气的，还记得我这糟老头子。”

    “您这英姿勃发的，和糟老头子哪搭得上边？”

    哄得对面眉开眼笑后，王也意识到时机成熟，适时换上苦笑：“唉，张主任，不瞒您说，我这次来，是想跟您打听点事。”

    张主任点点头，表示洗耳恭听。

    王也将情绪递进了一层，痛心道：“都怪小子我浑，前几天喝大酒，说胡话，惹陈兮生气了，这不，跟我闹分手呢。”

    “哎哟，小情侣之间，也是很正常的。”张主任拍了拍王也的肩膀：“打电话认个错就完了嘛，这丫头还是好说话的。”

    “打过了，联系不上，听有人说看见她回学校了，这才来找您打听打听她的下落”，王也佯装抹了把眼泪，哀嚎道：“一天见不着我滴宝，我一天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啊！”

    张主任不禁感叹，这年轻人真是个情种啊。

    他点了根烟，猛吸一口，唠了起来。

    原来陈兮来找他，也是打听事的，关于当年一个同学。

    “西风集团，知道不？老总家公子，叫李刚，说起来还追求过小陈呢。”张主任吐了口烟圈，略带担忧地看着王也：“小陈找我要了他的电话，说要叙叙旧，之后的事我就不清楚了，呃......你看开点，我估摸着小姑娘有点攀高枝的意思。”

    哦，就要个电话。

    王也沉默了会，寻思着也不是什么大事。

    在他进这栋办公楼之前，张楚岚给他编了个痴情男人设，短短几分钟还写好了浮夸的台词。

    王也心叹这碧莲不当编剧可惜了，押题也准，几波攻势下分分钟套出话来。

    不过还有一点，张编剧嘱咐他一定要把痴情人设立好：“记住，老王，你超爱！”

    于是王也瞬间切换到合适的情绪，眼含悲痛，带着哭腔问道：“主任，您看我还有机会吗？”

    张主任惋惜一笑，无奈道：“这就看你的造化了，小伙子。看你上道，我再多点你两句，这李公子家大业大的，咱老百姓没必要非得碰石头啊。古话还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呢，漂亮姑娘有的是，咱非得一棵树上吊死？”

    见状，王也又虚与委蛇了几下，努力扮演痛失所爱的丧气屌丝样。

    不知是不是凑巧，他刚一出门，隔壁就出来个女生小声叫住了他。

    王也看这姑娘眼熟，想了想，她在那张围着辅导员的合照上，笑得很尴尬，像哭。

    “你是小兮男朋友？”

    “不...不是我还能是谁。”费了老大劲才把脱口而出的“不是”给找补回来，王也抹了把汗，问：“您是？”

    “我是小兮室友，叫我小晴就行。”女孩小心翼翼看了眼张主任紧闭的办公室大门，“这儿不方便说话，咱们去外边咖啡厅里说。”

    王也猜大概是隔墙有耳，自己和主任的谈话被这姑娘听去了。

    本来呢，从主任嘴里套出陈兮的下落就算成功，现在买一赠一，又冒出个室友。

    巧事。

    兼听则明，王也瞅着这小晴像知道点什么，于是从善如流地跟在她后边，出了办公楼。

    同时，停在马路边的车内，张楚岚敏锐地捕捉到王也和一陌生女孩的身影，他拿起手机往对话框里打着字。

    【老王，什么情况？】

    十几米外的王也朝车的方向看了眼，没有停下脚步，只掏出手机打了几个字。

    【等我消息】

    咖啡厅充盈着醇厚的咖啡豆香气，提神舒缓。

    当然，舒缓不了“大情种”哭丧着的脸，王也还演着呢，情绪到位，他觉得自己比只知道背台词的冯宝宝强上太多。

    “小晴，陈兮在家常提起你们这些老同学，还说有机会认识一下。可现在，咱们是碰上了，她却……”

    套完近乎，王也“痛苦”地用手掌扶住额头，一边悄咪咪从指缝里观察小晴的表情。

    小晴是一心软姑娘，见王也这样，她也忍不住跟着皱起眉头：“小兮她，还生我们的气吗？”

    糟糕，近乎套早了，谁想到这俩有过节呢？

    不过他王道长心理素质刚刚的，圆了一嘴，模棱两可地说：”她说，都过去了，咱不提，不提这些了。“

    服务员刚端上咖啡，王也往小晴那边推了推，换了套思路，亮出感情牌。

    ”其实，我和陈兮搞对象时间不长，她总说过去的事讲起来难过，我心疼她，也不问。前几天就因为点小事，她一声不响的就走了，一点信儿也没有。她平常不是这样的啊。“

    “今天听主任说，她要去找老同学。我……我心跟油煎了一样难受啊，可我能怪她什么呢？肯定是我这个当对象的不称职，她找别人，我拦不了。可我就想知道，从前她跟那个姓李的到底有什么事。要死，也让我死明白点儿啊。”

    眼前浓眉大眼的帅哥说得情真意切，小晴不禁为之动容，她下定什么决心似的。

    “看得出来，你是真心爱护小兮的。我在隔壁办公室，听见了你和主任的话，他说得没错，李家那个不好惹，可我还是想拜托你，拦住小兮吧。我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关口，可她……再怎样也不能回头去找那个人渣啊。”

    时间倒回几年前，还是青葱的校园时代，青春在操场与夏夜的晚风中躁动。

    西风李家少爷摆了大阵仗，玫瑰蜡烛齐上阵，在绿茵场上围了个直径50米的爱心，高调喊话——陈兮，做我女朋友吧！

    女主角从人群中出现，走进李大少所在的阵中央，拉着他，在一声高过一声的起哄中离开了。

    正当大家都以为好事已成，第二天李大少却气急败坏地在背后痛骂。

    原来陈兮最后把他拒了。

    按照常理，事情到这就翻篇了，更何况人姑娘是私下拒的，男方不至于太丢人，可大家都低估了李大少的偏执，又或者说，无耻。

    得不到就毁掉嘛。

    造谣、堵门、孤立。

    说到这里，小晴不由地握紧了手中的白瓷咖啡杯：“那是一种很细碎的折磨，偏偏又拿他们没办法。每次小兮下晚课，那个人渣就会找人把她堵在教室里，很晚才放她走，那时候宿舍门禁已经关了，需要登记才能进门，登记记录多了，就会被通告批评。”

    “通告之后还没完，校园论坛有人发帖，造谣说小兮每天晚上都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才导致晚归，还有图有真相，可我们都认得出来，照片里跟着小兮的，跟在教室门口堵她的，是一批人！”

    后面的事，不用再讲也能猜到。

    小晴的话像石头，一块块向王也心口压着，他这会闷得慌。

    名誉，意味着什么？

    他王也觉得这些虚头八脑的都是浮云，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就行，可普罗大众呢？

    或是随波逐流或是喜闻乐见，将他人的苦楚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最后受伤害的，只有身处漩涡中心的陈兮。

    他长叹一口气，揉了揉气得发疼的胸口，在心中默念清静经。

    “这就是张主任说的‘追求’？”

    “张老师他，压根没把小兮的事儿放心上吧。”小晴略一停顿，苦笑着说：“不过我又有什么资格评价张老师呢，在小兮最难的时候，我和其他两个室友，也没有勇气，站在她身边啊。当年她奶奶被害的时候，我们甚至……我对不起她。”

    说完，小晴低着头，抽了两张纸巾擦拭眼泪。

    王也将胳膊肘撑在桌上，托着自己的下巴，仔细打量着这个小晴。

    如果她说得不错，陈兮和李大少之间结了天大的梁子，那么陈兮去找他的动机就从主任口中不靠谱的“攀高枝”变成了别的。

    复仇？

    王也想想觉得不对，如果陈兮真是因为受了磋磨就□□，为什么非得等到毕业多年后？

    直接在学校里蒙面胖揍他一顿就完了啊，以她的身手，都不必用炁，光抡拳头都能把李大少揍得爹妈不识。

    不过还有一点，王也捕捉到了小晴刚说的话中，有不符合他自己调查结果的一项——被害。

    他清楚的记得，陈兮给她奶奶去办销户的记录上，写的是自然死亡。

    对不上，这里对不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