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煜王入蜀

    两日后,如期抵达江阳。

    一大早,江阳郡守张照清率领一众地方官员在城门外等候,身着铠甲的卫兵把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有好事的百姓爬到附近的山丘上伸长脖子张望。

    远远地,瞧见一队人马行了过来,十余名骑兵前后护卫,当中一辆四驾车舆威风凛凛。这架势,应是上京城来了大官了!

    车驾停下,官员们连忙跪地磕头。

    萧起庭走下马车,扫一眼地上黑压压的人头,垂眸看向为首的郡守。

    “郡守大人,请起。”

    张照清小心翼翼站起,躬着身也不敢抬头:“殿下一路辛苦,下官已安排好馆驿,请殿下先行回馆驿歇息。”

    “张大人,还是先去府衙吧。”萧起庭背着手道。

    张照清拱手应声“是”。车驾重新启动,一群人浩浩荡荡进了城。

    江阳府衙位于城东,黑瓦灰墙占地不大,门口的木柱因年久有了裂缝,走进门去,一眼就能望到头。

    张照清躬身在前引路,进了大堂自然是请萧起庭上座,随后介绍了几名地方官员,并将江阳郡民情财税等情况一一呈报。

    萧起庭手里端着茶盏,缓缓靠在椅背上:“张大人来江阳多久了?”

    “回殿下,下官是三年前赴任江阳郡守。”

    “三年前……看来,许多事情张大人也不知晓。”

    张照清愣了愣,猜不透他此话何意,遂笑道:“殿下有所不知,下官是蜀中人士,赴任江阳前常来此地……”

    “哦?那张大人可知这郡府衙门是何年修建?”

    这还真不知道,张照清愈发疑惑,突然问这个作甚?

    “据本王所知,这府衙乃三十年前所建,大门的木柱年久失修,连石狮也磨蚀得厉害。”

    轻抿一口热茶,又道:“适才听张大人说,江阳郡近些年财粮两收,百姓安居乐业,何不拨出些余钱用以修葺衙门?”

    张照清双手搓了搓大腿,支吾道:“殿下说得是,此事下官也思虑过,只是前些年江阳遭了旱灾,这好不容易缓过劲来,要用银钱的地方实在多,也就没有多余的银两修缮府衙了。下官想着,待过两年府库里宽裕了再修缮不迟。”

    “张大人所言亦有理。不过,江阳府衙并不大,就算全部修葺一新也花不了多少……对了,因着前些年的旱灾,本王记得朝廷曾拨款二十万两用以兴修水利,可有此事?”

    张照清终于觉着苗头有些不对,前任江阳郡守因渎职被革,他接任之时,引江灌溉的水渠已修建好,二十万两款银之事他根本就没经手啊!

    他到任时查看过府录和账簿,是没有问题的,此时提起来是何用意?

    “回禀殿下,确有此事,款银拨下来之后很快便动工了,这两年偶尔引水灌溉,农粮收成大涨。”

    萧起庭点点头,目光一一扫过底下的官员,最后停留在通判钱忠身上,只见他左手裹着绢帛,一直低垂着头。

    “按府制,此事应当是钱大人负责的吧?”

    钱忠一怔,连忙站起身来行礼:“回……回禀殿下,正是下官。”

    萧起庭笑了笑,不再说话。

    一缕日光慢慢从窗棂斜照进来,屋内又亮堂了几分,一时间众人皆不敢言语,整个大堂阒然无声。

    钱忠掀起眼皮往上瞧了一眼,发现萧起庭正笑吟吟地看着他,心里一咯噔忙又垂下眼去。

    几天前,莫名其妙被人劫持,为了保命写下一纸罪状,原以为对方是想借此敛财,然而几日过去没有任何动静。

    直至昨日,突然收到煜王来江阳的消息,他心有疑虑一夜未眠,天底下哪有这样巧合的事?

    此时,又突然问起二十万两款银之事,更是叫他战战兢兢心若擂鼓。

    钱忠抬手擦了擦脑门,四月和暖的天气,硬是出了一身冷汗。

    “钱大人请坐吧,本王只是随便问问,不必紧张。”萧起庭收回目光,嗓音低沉而轻柔,仿佛在说一句玩笑话。

    钱忠尬然一笑,缓缓坐了下去,然而两条腿却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

    张照清嗅到了一丝不寻常,难道煜王是冲着钱忠来的?

    正疑惑,又听得上面道:“本王听闻张大人爱民如子,江阳近些年亦是风调雨顺。望各位大人不忘为官为民之初心,恪尽职守,为一方百姓谋福祉,如此,方能不负圣恩。”

    “谨遵煜王殿下教诲。”

    时至晌午,天光越发清明,张照清看了看外面的日光,缓缓道:“已是午膳时候,下官命人准备了酒宴,还请殿下移步。”

    萧起庭起身道:“多谢张大人美意,本王有些乏了,想先行回去歇息。”

    “那下官送殿下去驿馆。”

    “不用了,本王自有安排,张大人只管做好分内之事。”

    “是……下官恭送殿下。”

    萧起庭微微颔首,举步走出大堂,出了郡府衙门,一路往城南去。一个时辰后到了莲花阁。

    十五岁那年,在父皇的授意下设立莲花阁,表面上看似一个江湖杀手组织,实则以监察为目的,暗里为朝堂处理一些棘手的人和事。

    当初他选择蜀中作为莲花阁总堂,正是看中这里远离中原且地势复杂,在一定程度上规避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平素里,都交给九叔和孟骁在打理,此次前来,除了奉旨查探钱忠,还带着些私心。

    这两年,天涯海角都寻遍,却寻不到她半点踪迹,而蜀地僻远,是个藏匿的好地方,且是大齐境内唯一没有派人大肆寻觅之处。

    有没有可能,她就藏在这里。

    春日清风拂面,满园是馥郁的花香,萧起庭站在水榭窗棂边,抬手摆弄纤细青翠的兰草。

    须臾,孟骁走进水榭,把手里的簿子放在书案上:“阁主,这几年的案卷都拿来了。”

    萧起庭轻嗯一声,将兰草摆弄好了才回身坐去书案边。

    “钱忠的事,可办妥了?”一面翻案卷一面问。

    “正要跟阁主说这事。”孟骁从怀里拿出钱忠亲自写下的罪状,“这些年他干了些什么,咱们了如指掌,这上面写得很详细,请阁主过目。”

    萧起庭细细看了一遍,属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小小一个通判,竟如此胆大妄为。

    “为防止他溜掉,属下已派人盯紧。”

    “头上还拴着顶乌纱帽,又能跑到哪里去,他如今最想做的应是销毁罪证。”

    孟骁略一沉吟:“属下明白。”言罢出了水榭。

    一旁的宋七看了那罪状也皱起眉来:“王爷,钱忠只是一郡之通判,这般肆无忌惮您不觉得奇怪吗?”

    萧起庭垂眸,指尖在桌案上轻扣,沉吟了片刻方道:“蜀地远离京城,一些地方官的行为难以约束,然而像钱忠这样的,背后必定有人撑腰。”且对方身份不一般。

    “王爷的意思是……”

    “派人去城外守着,若果真如此,钱忠定会向那人求救。”

    “是。”

    宋七转身离去,萧起庭起身走到窗边,傍晚的风轻柔至极,湖水里映出一片斜阳,似揉碎的金光。

    此时,位于城西的钱宅驶来一辆马车,到了门口,钱忠跳下车火急火燎往里走。

    往日回到府宅,都要先回房换下官服,今日却是顾不了那么多,连官帽都未摘,一头扎进书房。

    先是写了一封信,随后在房间内踱来踱去,还时不时打开门朝外头张望。

    等了半个时辰,一名灰衣男子敲门进来。

    “如何?”钱忠快速迎上去。

    男子拱了拱手:“回大人,属下派人四处寻找,城外也驻守了好几天,未发现那女贼的踪迹。”

    钱忠神色暗下去,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他混迹江阳十余年,有手眼通天之本事,任那女贼再厉害也逃不出他的手心。

    是以,那夜才如此轻易答应她的要求。

    原以为对方是想借此敛财,没想到这么多天连踪迹都寻不到,钱忠这才觉着一阵后怕,那东西若落到煜王手里……

    “快,把这封信连夜送去京城!要快!”不及多想,扑到桌案边,把信函塞到灰衣男子手里。

    男子揣好信函,转身出了门。

    天色已完全黑下来,书房里只点了一盏烛火,光线有些昏暗。

    钱忠在椅子上呆坐了半个时辰,突然想到什么,冲到墙边的博古柜,双手抵住柜体边缘,用力推向一边。

    青灰色的砖墙显露出来,下方靠近地面处有几块砖体似有松动,钱忠蹲下身,将那些松动的砖块一一搬出。

    昏黄的烛火下,墙洞内空空如也……

    这几日,江阳郡盛传,京城来了位贵人,连郡守大人见了都要三拜九叩。

    据那日见过的人说,那人容姿俊秀仪表堂堂,通身矜贵之气度。

    所有人都在猜测那位贵人是何身份,有人说是皇亲国戚,也有人说是朝堂要员。然而几日过去也没人探听出来贵人的真实身份。

    当然,也有人断言,江阳城几十年未来过高官,这次怕是要出大事。

    晌午的日光和煦柔暖,云朝坐在茶楼里,听旁人谈论那位上京来的贵人。

    打她进城起,短短半个时辰,不知听了多少遍。说来有些奇怪,江阳郡如此僻远之地,什么人闲得没事大老远跑来?

    管他是谁,又不干她事。

    云朝仰头灌下一杯水,起身出了茶楼。

    这次,她奉命去临郡办事,耽搁了好些天才回来,这两夜都未合眼,回去后她得跟孟晓说说,好好歇息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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