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阳光将窗柩的影子投射到干净的大理石地板上，下课的铃声回荡在走廊，三两成群的身影在校园的柏油马路上奔跑，目的地明确地指向饭菜飘香的食堂。
叶乔站在队伍里，前面排了十个人左右，今天是探望日，允许高三学生家长进学校吃饭，所以食堂的人格外多。
闵延舟立在食堂门口，看着人山人海的队伍皱了皱眉，身后的魏梁伸出一条胳膊，搭在他的肩头：“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有生之年竟然能看见你来食堂吃饭。”
“你的有生之年有点短。”闵延舟的目光落在远处。
魏梁顺着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队伍里出挑的女孩身上。
叶乔很白，在化妆品不普及的校园里，白得格外明显，她梳着利落的马尾，发尾被阳光染成浅栗色，碎发散落在额角和脖颈，眉眼温柔舒展，纤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浑身上下流露出书卷气。
魏梁一怔，眼底露出惊艳之色：“她是叶乔吗？”
闵延舟唇角勾了勾，“嗯”了一声。
魏梁夸张地倒吸一口冷气：“都说眼镜封印颜值，她之前那啤酒瓶玻璃片得多厚，才能把颜值封印得这么彻底？这回仔细一看，我觉得她长得比苏玉锦还好看。”
闵延舟脸色一僵，眼眸低垂，冷冷地扫他一眼。
魏梁赶紧把胳膊从闵延舟肩膀挪下来：“别瞪我，就算叶乔比苏玉锦好看一百倍，我还是喜欢苏玉锦。”
打饭阿姨的动作相当熟练，叶乔的前面很快就消失了一大片人，她站在窗口前，点了几个常吃的菜，从口袋里掏出饭卡。
“滴——”
打饭阿姨头都没抬：“同学，你卡里没钱了。”
叶乔张了张嘴，这才想起来一百块钱在口袋里，刚刚经过充卡处忘记充进去了，她回头看了眼身后几乎望不到头的队伍，耽误时间的窘迫让她的脸颊微微泛红。
“阿姨我能不能少要一个菜？”叶乔硬着头皮问。
打饭阿姨叹了口气：“你就算少要一个菜，这一份饭也已经打了，不能倒回去，你在旁边等一下吧，有跟你选一样菜的同学就把这份给他，你再重新买。”
后面的女生放下单词本抬起头，满眼不耐烦：“可以下一个人了吗？我着急吃完饭回去背单词。”
叶乔顿时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尴尬一笑，对女孩比了个“请”的手势，向旁边退了一步。
女孩随手指了三个菜：“帮我打包带走吧，排队浪费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时间学习了。”
说完，她刻薄地白了叶乔一眼。
叶乔怔了怔，对女孩浓重的恶意感到不可思议，她跟女孩不认识，更不可能结仇。
“这位同学，叶乔没有耽误你太多时间，请你礼貌一些。”王瑞勋站在女孩后面一位，放下手里正在背的书，他平日里几乎都是沉默寡言的，难得站出来为谁说话。
女孩瞥他一眼，讽刺一笑：“你们南城人现在打算报团取暖了？可惜人家刚在上周拿到了演讲比赛的金奖，是今年保送名额的热门人选，也不问问人家愿不愿意跟你抱团。”
女孩的同伴走上前拽了拽她的肩膀：“别说了刘婷，这里人多......”
刘婷端起盘子，嘴上不依不饶：“我说错了吗？你们南城人只会添麻烦，离高考还有两个月都不知道安分守己，赵应欣那个贱人就算失踪了也是活该，谁让她不知廉耻跟男人同居，鬼知道她消失是不是去堕.胎了。”
同伴直接上来捂她的嘴：“对不起对不起，她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你们别放在心上。”
“我说错了吗？她不是只会装可怜搏同情，跟那些傻子一样围在她身边的男生打情骂俏。”刘婷嗓门不小，周围的人虽然排在队伍里，但目光都聚集到她们这里。
叶乔的眼眸闪了闪，她跟王瑞勋交换了眼神，刘婷应该知道一些关于赵应欣的事。
食堂阿姨敲了敲窗口的玻璃，对叶乔说：“刚才有个同学买走了你那份，我帮你重新打好了，来刷卡吧。”
叶乔把卡放在刷卡机上，食堂阿姨抬头看她一眼，小姑娘文静地垂着眼眸，睫毛翘起卷曲的弧度，像扇动的蝴蝶翅膀，白皙的小脸干净透亮，阿姨把卡里的钱全都刷走了。
叶乔怔了怔，朝食堂阿姨笑了笑，她卡里的钱应该还是不够，阿姨直接把所有钱都刷走了。
“我充完钱就把剩下的钱补上。”叶乔的声音轻柔但坚定。
站在刘婷旁边的女孩皱紧眉头：“食堂阿姨怎么不手抖了，我上次买糖醋排骨连骨头渣都没看见，凭什么她没钱还能得到那么多？”
“她们南城来的女生装清纯，装可怜的本事比狐狸精都厉害，连闵延舟都能拿下，人家可不在乎多几块排骨。”另一个女生端起餐盘，从食堂阿姨手里接过热汤。
她瞥了一眼旁边窗口的叶乔，似乎越看越觉得叶乔跟她说的清纯狐狸精一模一样。
她们同伴里，很多女孩从上初中就开始喜欢闵延舟，甚至一起做了约定，谁也不去向闵延舟告白，才勉强把友情维持到现在，她叶乔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乡巴佬，凭什么能当闵延舟的女朋友，女生的眼底被怒火点燃。
她手腕一歪，顺手把热汤泼向叶乔。
叶乔没有料到女生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行凶，没有防备，被热汤泼了一身。
“不好意思，我手滑了。”女生挑衅地笑了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你可千万别因为这么一点意外就要死要活的，不然学校还要替你们南城来的人背黑锅。”她的同伴咯咯直笑。
王瑞勋站在叶乔旁边脸色铁青，他的目光从周围的人脸上掠过，讽刺，好奇，看热闹，各种表情都有，但唯独没有人站出来说一句话，他紧紧攥住拳头。
叶乔的衣服被汤水淋湿，洁白的校服上挂着零星的菜叶，睫毛像蝶翅在灯光下颤抖，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下一秒，一阵惊呼在人群里炸开。
“你疯了？”女孩从头到脚被可乐淋了一身，黏腻的液体顺着她的头发滴落到地上，她手里的餐盘都打翻了，脸涨地通红，眼泪一瞬间从眼眶涌了出来。
叶乔看着眼前的一幕怔了怔，手里原本打算泼出去的汤荡出去一半，又被手指扣住，留在了托盘里。
魏梁倒了倒已经空杯的可乐，一副可惜的模样：“四块五的可乐就这么一点，食堂真的越来越黑心了，我要找学校投诉。”
女孩抹掉脸上甜腻的可乐，眼圈红的像一只兔子：“魏梁你有病吧，你泼我干什么？”
倏地，女孩紧绷在眼底的愤怒哑然熄火，被震惊取代。
闵延舟耷着眼皮，慢悠悠地从魏梁身后走过来，无形的压迫感扑面，他眉宇间仿佛结了层冰，看得人心下一颤。
“闵......闵延舟。”女孩张了张嘴，感觉嗓子被可乐黏得出不了声，她手足无措地看向同伴，后者被目光注视，后退几步挤进人群，一句话辩驳都不敢替女孩说。
沉默的几秒钟里，世界仿佛都静止了，只有几个行凶的人心底发颤。
“刚才不是挺威风的，怎么现在一句话都说不清了？”魏梁从女孩手里夺过餐盘，笑的像一只笑面虎：“要不要跟我一起吃午饭，顺便给我讲讲南城人有多好玩？”
女生咬紧下唇，恐惧让她的下唇剧烈颤抖，魏梁能在情况复杂的十六班当了三年班长，足以证明他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温和。
闵延舟恹恹地掀了掀眼皮，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看被可乐泼一身的女孩，视线聚焦在叶乔身上，叶乔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眼仁清澈干净，连一丝愤怒的情绪都看不出，好像一眼能看透他的心。
魏梁笑着递给女孩一张卫生纸，压低声音：“我是在帮你，下次欺负人的时候看准了，换作是我，谁欺负我的人，我肯定弄死她，别等闵延舟发脾气。”
闵延舟将叶乔盘子里被汤水浸泡过的饭倒进垃圾桶，挑了下眉梢：“没钱了？”
叶乔大窘：“我只是忘记充卡。”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似乎想证明她真的不是穷到吃不起饭。
闵延舟仿佛就是要她这个窘迫的反应，轻笑了一声，看着她手心里的一百块，视线从白皙的手心移到叶乔的脸颊，她的脸颊粉扑扑的，像一颗粉嫩的水蜜桃，漂亮的眼睛在光线下泛着浅浅的琥珀色，一个抬眸便让人心折。
闵延舟感觉到他的心跳，正在和叶乔睫毛颤动的频率渐渐保持一致。
叶乔看了一眼充卡处望不到尽头的队伍，默默叹了口气。
“用我的卡吗？”闵延舟笑着问。
叶乔想了想，把一百块钱塞到他手里：“我没有零钱，也没带手机，这一百块钱就当我充在你卡里，接下来的一周我都要来找你借饭卡。”
魏梁“哎呦”一声，心说怪不得叶乔能拿下闵延舟，这姑娘看起来文文静静，撩人的手段实在高明。
闵延舟眉心一动：“你要跟我一起吃午饭？”
叶乔点点头：“我不想排队充卡，队伍好长，排到食堂打烊都排不到。”
闵延舟听出她话里隐隐的撒娇，心情大好，惬意地勾起唇角，从口袋里掏出饭卡：“帮我买饭？”
“你喜欢吃什么？”叶乔看了一眼菜单：“有忌口吗？”
“我不吃虾，不吃鱼，不吃动物内脏，不吃带皮的鸡鸭，不吃全熟的牛肉，不吃胡萝卜，不吃蘑菇，最好也不要放葱姜，不要重油重盐。”
叶乔：“......”
你不如说不吃食堂。
叶乔忍住想白他一眼的冲动：“少爷，菜单里有你想吃的食物吗？”
闵延舟摊开手，如实说：“没有，你随便点。”
叶乔转身要去人少的清真窗口排队，才发现王瑞勋一直站在她身后，他一直没出声，以至于叶乔几乎忘记了他的存在，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一碰，四目错愕。
王瑞勋率先开口，低垂着头，歉意地看着叶乔：“叶乔，对不起，刚才没站出来替你说话是我太懦弱了，希望你能原谅我。”
闵延舟抬眸，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旁边的王瑞勋，目光从那张书卷气的脸上扫过，没做过多停留。
王瑞勋脸色一僵，眼底莫名的恨意几乎要抑制不住。
叶乔对王瑞勋的话感到意外，她虽然和王瑞勋都来自南城，但他们之前几乎没有交集，他没有帮她的义务。
“没关系，你不用道歉，这件事本来就与你无关的。”叶乔安慰道。
王瑞勋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好像他很在意叶乔的反应：“我能跟你们一起吃饭吗？我也想听听赵应欣的事。”
闵延舟眉心一动，他双手插兜，一副慵懒样，但冷岑岑的目光落在王瑞勋身上，仔细打量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