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靠她太近。
理智回归的一瞬间，他想起了霍钰，方晟的前女友。
迷醉的前一秒，闵延舟骤然回神，硬生生把自己从温香软玉里拽了回来。
王彦朝这种堪比三星堆出土的老古董，破天荒地允许他陪伴叶乔高考、监督她，生怕她出任何意外，是因为在所有人眼里，叶乔跟霍钰有太多相似之处。
而爱上一个敏感多疑、精神脆弱的人，也是一件很悲哀的事，霍钰自杀后的那段时间里，方晟从无法接受到行尸走肉，后开好不容易走了出来，人也像脱了一层皮。
“别乱摸。”闵延舟按住叶乔的手，嗓音有些沙哑。
叶乔对他倒打一耙的言论鄙视之。
她从他手心里抽回手，往后一步拉开距离：“我没有摸你，你别乱说。”
手心里有温度的柔软消失，闵延舟有点怅然若失，他手插进兜里，靠在墙边，光线半暗处，他的眼眸像把仅剩的光都吸了进去。
闵延舟懒洋洋地靠着，他个高腿长，球鞋蹬在楼梯的栏杆边，长腿挡在叶乔面前，他站的位置，要抬起头才能跟她的视线相碰。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在黑暗里被拖到无限长。
“不想跟我说话？”闵延舟率先打破沉默，他唇角一勾，一副慵懒模样。
叶乔摇摇头。
“你，冷暴力我，叶乔。”闵延舟拖长尾音：“小爷辛辛苦苦骑了五公里车赶过来看比赛，但女朋友却要冷暴力我，我到哪里说理去？”
叶乔声音温软地反驳：“我没有冷暴力你。”
闵延舟“哦”了一声：“你没冷暴力，就是跟我没什么好说的。”
叶乔觉得他有点无理取闹，但也没什么办法：“明明是你去送苏玉锦参加舞蹈比赛才会来晚，连我领奖都没赶上，怎么还是我不对了？”
闵延舟眉心一挑，漆黑的眸子微微闪动：“这么在意我去送苏玉锦？”
叶乔叹了口气：“没有，你送谁我管不着。”
闵延舟眼尾一弯，盈了满眼笑意，他就知道叶乔生气了：“我其实没送苏玉锦，魏梁去替我送她了，你的演讲我赶上了，而且我也知道你没用我的稿子，但还是拿了金奖。”
叶乔抬眸，眸底闪动着惊讶：“你一直在台下？”
闵延舟“嗯”了一声：“跨江大桥堵车我才来晚的，这回公主殿下愿意跟我说话了吗？”
叶乔瞪他一眼，心说他才是公主，他全家都是公主！
“今天有三十八度，我骑车这一路，短袖都被汗打湿了。”闵延舟迈上一级台阶，吊儿郎当的模样，曲臂搭在叶乔的肩膀上，手臂皮肤贴上了女孩露出的胳膊。
他体温比叶乔低，叶乔推他：“你讨厌，你离我远点，胳膊好黏啊。”
她抱怨的尾音带着娇嗔，上扬的尾音仿佛细碎的娇嗔，语调甜到闵延舟心里去了。
他哈哈一笑，抬手放过了她：“坐我的车，我送你回家。”
“不要，我坐公交车回去。”叶乔果断拒绝。
闵延舟眉梢挑了挑，给她让路，他看着她往楼下走，直到背影在楼梯间拖长，他悠悠地迈开长腿，跟了上去。
公交车站离礼堂几十米远，叶乔出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一辆车停靠。
车上人不多，后排几乎都是空的，叶乔坐在靠窗的位置，戴上耳机，窗子是打开的，风从窗外吹入，拂过她耳畔的发。
闵延舟上车的时候，看见叶乔靠在窗边，她的头发散开，过了肩膀，带着盘发后自然的卷曲，被风和阳光勾勒出美丽的弧度，这辆车里载的几乎都是学生，闵延舟听见几个男生互相怂恿，想去要联系方式。
叶乔正听着耳机里的音乐，忽然感觉到身旁一道从上而下的阴影，她一转头，闵延舟坐在她身边。
“同学，我能认识一下你吗，请问你有没有微信？”有个平头的男生终于鼓起勇气。
叶乔有些尴尬，她看了一眼闵延舟，这哥丝毫没有帮忙解围的意思。
“我没有手机，不好意思。”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那男生不死心：“我知道这样打扰很冒昧，但我是三中的学生，三中你知道吧，跟一中一样是市重点，说不定我们在学习上能互相交流。”
叶乔抿了抿唇：“好吧。”
她掏出手机。
“咳。”
打开微信界面。
“咳咳。”
准备亮出二维码。
“咳咳咳——”
叶乔的指尖停顿在半空，透过余光，她看见闵延舟把脸朝向另一面，双手搭在前排座椅的靠背上，指尖转着折叠屏的手机。
叶乔的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她收回二维码，抬手指了指身旁的闵延舟：“他是我男朋友，已经保送临大了，你加他微信交流学习会更好。”
平头男生看了眼闵延舟，悻悻收回手机，低头跑回了前排。
“你怎么也坐公交车？”叶乔戳了戳闵延舟的胳膊。
闵延舟往后一仰，愣是把公交车坐出皮椅的懒散：“司机请假回去了，没来接我。”
叶乔抿嘴笑了笑，她单纯，但不傻，也不戳破他：“好巧。”
司机此时在冰冷的停车场打了个喷嚏：“......”
*
演讲比赛的喜讯很快在升旗仪式进行了全校广播，何如锋心花怒放，从裴老师那里得知了叶乔超水平发挥的精彩表现，这几天看见她连老生常谈的酷刑都免了，对闵延舟来班上找她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何如锋的英语课一般安排在四五节，每节课完成一套卷子，讲完后正好能早一点去食堂抢饭。
“何老师怎么还没来，我半张卷子都快写完了。”坐在第一排的男生抬头看向讲台上的英语课代表任雨菲。
任雨菲看了眼时间，停下手里的笔：“大家先写卷子，我去办公室看看。”
蒋晓芸回头看向身后的空位，用手指戳了戳叶乔：“乔妹，不止何老师，赵应欣也没来。”
叶乔转过身，从蒋晓芸的身侧看过去，赵应欣的位置上还是昨天下晚自习的样子，连书包都没收拾。
“赵应欣是不是生病了？她昨天晚自习只上了两节，然后就不在教室了。”说话的是赵应欣的同桌，名叫张蕊，生了张圆圆的娃娃脸。
蒋晓芸撇撇嘴：“你都不知道我更不可能知道了，赵应欣都不喜欢跟我说话的，她嫌我话多。”
张蕊捂嘴笑：“你还知道自己话多，也就叶乔不嫌弃你。”
蒋晓芸切了一声：“我们家乔妹最爱我，这我当然知道了。”
“不不不，你们家乔妹现在最爱闵延舟，那可是人家的男朋友，还是临江一中的传说级别学神，不占保送名额上临大，简直配享太庙。”坐在前面的周思佳也来凑热闹，
蒋晓芸“啪”的一声把笔撂在桌子上，颇有气势地说：“闵延舟不过就是个祸国妖姬，我主公贪图他美色才会被缠住手脚，本宫在位一天，尔等终究是妃！”
嬉笑声在二班的教室里此起彼伏，叶乔望着赵应欣空荡荡的位置出神，眯了眯眼，眼神有些复杂。
不知道是不是她过度紧张了，赵应欣也是南城人。
“叶乔，蒋晓芸，出来一下！”
叶乔应声回过头。
何如锋站在教室门口，焦急又紧张，额前稀疏的头发被汗水尽数打湿，胸口也湿了一大片，他气喘吁吁，风尘仆仆，狼狈得像刚经历完大逃杀。
吵闹声戛然而止，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
教室里的人面面相觑。
“快点出来！”何如锋再次催促，他的耐心好像早就被耗尽了似的，完全没了平日里悠哉的模样。
叶乔跟蒋晓芸对视一眼，齐齐看向了赵应欣空着的座位。
办公室里气氛沉闷得能压开一锅水，好像一只飞过去的蚊子都能让整个屋子里的人神经崩溃。
何如锋频繁地接打电话，偶尔能从电话里听见女人的哭声，王彦朝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来去踱步，脸色铁青的仿佛一具棺材。
叶乔和蒋晓芸站在一旁，她们是被叫来问话的。
赵应欣失踪了。
叶乔在旁边听着，从昨天最后一节晚自习开始，就再也没人见过赵应欣，她走的很匆忙，连书包都没收拾，监控里最后一个镜头是她从学校后门的墙翻了出去，外面似乎有人接应她。
“赵应龙连临江火车站都去了，也没看见赵应欣。”蒋晓芸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你说她会不会像霍钰学姐一样......”
何如锋厉声打断她：“不会！别胡说！”
叶乔面色凝重，她看了一圈办公室里的人，出声问：“何老师，阮霄和王瑞勋怎么没来？”
何如锋正忙着打电话：“阮霄去校外上全托冲刺班了，王瑞勋他们班这节课数学测试。”
蒋晓芸嘀咕道：“我们班还做英语卷子呢。”
叶乔用手肘捅了捅蒋晓芸的胳膊，示意她闭嘴。
蒋晓芸这张嘴，偶尔真是叫人头疼，叶乔在内心无声吐槽。
“做做做就知道做卷子，跟你们一起从南城来的同学失踪了，你们一点都不着急！”何如锋被蒋晓芸的一句话火上浇油，气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叶乔拉着蒋晓芸往办公室外走：“何老师，我们现在去六班找王瑞勋。”
正是上课时间，走廊里空空荡荡，窗户敞开，蝉鸣声聒噪的炸耳朵。
“又不是我的错，干嘛骂我？”蒋晓芸委屈成波浪蛋眼。
叶乔挽着她的手臂往楼下的六班走，漂亮精致的眉心紧紧拧着，讲实话，刚才蒋晓芸提到霍钰的时候，叶乔的心里也是一空。
......又是高考前两个月。
六班教室里鸦雀无声，数学老师站在讲台上，从门上的小窗望进去，所有人都正奋笔疾书。
叶乔正要敲门，“吱吖”一声，门从里面被猛地拉开，里面出来的人脚步很急，差点跟叶乔撞上。
她往后一撤，那人似乎以为她会摔倒，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叶乔，小心一点。”
男生身量不高，五官周正，戴一副墨蓝色的框架眼镜，眉心有一颗黑痣，小麦色的皮肤颇为阳刚，一身规规矩矩的校服，胸前和袖口都有墨水的痕迹，正是叶乔印象里的王瑞勋，一副饱读诗书的书卷气。
王瑞勋跟叶乔打招呼：“听说你考进实验班了，还没来得及恭喜。”
叶乔礼貌地笑了笑：“运气好而已。”
王瑞勋侧着身跟叶乔聊天，两人并排往前走，身后的蒋晓芸却眉头紧锁。
奇怪，她怎么觉得乔乔刚才完全不会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