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延舟一站起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抬眸看向裴冉，漆黑的眼眸透着冷静：“演讲的题目要求介绍一处景点，作为旅游介绍，无论是从游览路线还是俯瞰全景，都应该具备逻辑性，叶乔的演讲虽然不流利，但逻辑严谨，从内容上更胜一筹。”

    “说的很好，这也是我想跟同学们讲的。”裴冉面露微笑：“请坐吧，闵延舟同学。”

    裴冉叫出他的名字后，叶乔能感觉到聚焦在这边的眼神更多了些，就连来听课的领导都频频投来视线。

    “哇塞，不愧是闵延舟，听学神一句话胜刷十本题啊。”

    “所以这就是闵延舟英语每次都是最高分的秘诀吗？学到了学到了！”

    “我还以为万琼讲的更好，完全没有考虑到逻辑问题，我要改我的作文模板了，下次英语成绩肯定有进步！”

    “但是叶乔的口语实在算不上好吧，口音那么重，硬说她比万琼讲的好，是不是忽略了演讲的本质？”

    阮霄切了一声：“这位同学，你出国过吗？英国人都一个口音啊，没听见学神都说叶乔说得好吗，你比闵延舟还牛啊？”

    被怼的同学脸色铁青，他看了眼闵延舟，默默闭上嘴，在临江一中，谁敢说自己比闵延舟更厉害，不是傻了就是疯了。

    闵延舟轻笑一声：“对于演讲来说，内容和情绪都很关键，但在我眼里，叶乔就是好的。”

    他话音一落，像石子砸进水面，引得周围一阵窃窃私语。

    叶乔怔住片刻，耳尖泛起不自然的红。

    教室里渐渐回归平静，风扇在头顶哗啦哗啦转动，拖出一阵隆隆的噪音，将叶乔桌面上的报名表吹起一个角。

    叶乔侧眸，透过余光瞥见闵延舟的侧脸，说到正事的时候，他的眉宇间没有了平日里随性肆意的气质，反而带着点寒冰似的冷静。

    闵延舟转头，对上叶乔的眼，咧嘴一笑，矜贵的冷静又瞬间被打破，洋洋得意，眉梢眼角染着少年意气风发的光。

    “我厉害吗？”闵延舟用口型问。

    叶乔的嘴角止不住上翘，她垂下眼眸，小声说：“你真厉害。”

    她看着少年因为被夸奖蓦然亮晶晶的眼，心底升腾起一阵绕丝般悸动的欢喜，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在她的眼里，闵延舟一直闪耀的仿佛盛夏阳光，熠熠星辰。

    她不记得自己多久没体会过，被人毫不犹豫选择的感受，这是一种被重视和肯定的感动。

    叶乔用不易察觉的音量轻声说：“谢谢你。”

    闵延舟单手支着下巴，刘海被阳光照耀出柔软的栗色，漆黑漂亮的眼看向讲台，一眨不眨。

    长久地没有回应，叶乔默默转过头，没听见也好，为了这种事道谢也让人挺莫名其妙的。

    “不客气。”

    叶乔一怔，震惊地瞪圆杏眼，她转过头。

    闵延舟歪头看她，眼皮恹恹地垂着，周身流露出一股懒散劲，他朝叶乔挑了下右眼眉梢，颇为得意。

    十一点四十，下课铃准时响起，仿佛封印解除的口令，一瞬间，安静的校园里人声鼎沸。

    叶乔抱着英语书，脚步缓慢，闵延舟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

    示教室的人走的差不多了，走廊里空空荡荡。

    叶乔走到楼梯口，停住脚步：“我要参加下周的英语演讲比赛，演讲稿已经写完了，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哪里需要修改？”

    闵延舟想都没想：“没问题，什么时候要返稿？”

    “这周末可以吗？叶乔转过身，眉眼间带着笑：“这周末可以吗？我想提前练一练，今天谢谢你，我知道裴老师能肯定我，也有你的功劳。”

    闵延舟算了下时间，前几天他放了方晟的鸽子，结果方晟看完球赛就从国外飞回来问罪，他明天得去给方晟接风：“这周末你来我家吧，我当面帮你改。”

    话音一落，叶乔的眉毛弯了弯，眼底流露出惊讶。

    去他家？进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叶乔皱了皱眉，她记得指南里写，见家长是很后面的步骤。

    “我们的关系好像还没到去对方家里这一步吧。”叶乔垂下眼眸，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上。

    闵延舟怔了怔，眼神透着茫然，关系到哪一步？他跟方晟认识的第一天，这货就以打完球一身臭汗不舒服为理由，恬不知耻地到他家里洗了个澡，还穿走他一身全新的运动服。

    “我们的关系和去不去我家有什么.....”闵延舟话说到一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瞳孔微微睁大，硬是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他把目光投向墙壁，暗暗懊悔：“对不起，我没考虑到这一点，我今晚帮你改。”

    叶乔点点头：“谢谢你。”

    “不用谢我。”闵延舟挠了挠头发，眼神闪躲：“也不用对我这么客气，提前说好，我改稿是很严格的，不合格一律打回去重写。”

    少年的手足无措落入叶乔的眼，青涩又真诚，叶乔怔了怔，眼底波动，她苦涩地勾了勾嘴角，如果闵延舟跟霍钰的事没关系该多好，她要是遇到这样的他，或许会觉得是上天弥补她经历的所有痛苦的礼物。

    但事情没查清楚之前，她只能跟他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

    叶乔收敛起眼底的暗淡，笑了笑：“好啊，我写的稿子又不差。”

    这次市里组织的演讲比赛创办的年头不长，所以比赛形式比较单一，和命题作文一样，参赛者拿到题目提前准备，每人十五分钟，演讲结束后由评委打分。

    叶乔不擅长口语，但写作文很好，她的英语作文几乎每次都能收获英语老师的好评，分数也一直很稳定，所以这次比赛对她很有利。

    晚自习下课后，叶乔回出租屋，小区里寂静无人，连一只拦路的野猫都没有，回到屋子，灯光暗着，蒋晓芸留在学校继续刷题，估计十一点之前不会回来。

    她快速去浴室冲了个澡，换上一身舒适的居家服，她倒了杯水，正准备回房间把演讲稿发给闵延舟，桌子上的手机屏幕发出亮光，伴随着规律的震动声。

    叶乔拿起手机，“妈妈”两个字映在她的眼睛里，她愣了下，似乎不敢相信。

    “乔乔，这么晚了还没睡啊？”杨萍的声音有些疲惫。

    叶乔“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这么晚给我打电话，有事吗？”

    “妈妈想问你出租屋怎么样，我跟你高叔叔不能去临江看你，也不知道你住的好不好。”

    叶乔嗤笑一声：“你是根本就不想来看我吧，南城到临江，坐高铁只需要一个小时。”

    杨萍语塞：“你弟弟马上要中考了，我们实在挤不出时间。”

    叶乔深吸一口气：“不用解释，我不关心叶晨阳的近况，你也不用来看我，我一个人在临江挺好的。”

    “别胡说！”杨萍的语气有些急，语速也快了不少：“你弟弟叫高晨阳，以后不许叫他叶晨阳，阳阳已经认回亲爸了，以后在你高叔叔面前也别提起你爸。”

    叶乔的胸口气血翻涌，她强压着怒气，眼尾泛红：“无论是你，还是高林天，都没资格说我爸一句坏话，我爸只有我一个女儿，也不需要再多一个儿子祭奠他！”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从叶乔的脸颊滑落，她咬紧牙，不肯发出一声哽咽，指尖攥得青白。

    杨萍沉默片刻，又是语重心长的态度，此刻显得无比冷漠：“乔乔，那你一个人在临江好好学习，你现在情绪太激动，不适合聊天，有空再给妈妈打电话。”

    叶乔吸了口气，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像坠入冰窖瑟瑟发抖的幼兽。

    直到“嘟嘟”的提示音结束，她放下手机，眼眶红的滴血，长久难以平复。

    她不懂杨萍为什么如此冷漠，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她的父亲，明明父亲在世的时候，他们一家也很幸福，可自从家里破产，父亲自杀，杨萍就好像变成了一个她不认识的人，甚至在她嫁给高林天后，和叶乔一起从小长大的弟弟，都忽然变成了别人的亲生儿子。

    直到那时，她才知道，表面上幸福安宁的家，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水下早已波涛汹涌，暗藏涡流，离风起云涌，只差一道划破长空的闪电。

    叶乔抹掉脸上的泪，这不值得哭，不爱她的人不配让她哭。

    叶乔整理好情绪，把演讲稿发给了闵延舟。

    她正想关上电脑刷一会儿题，聊天页面却在一秒内显示对方已接收文件，叶乔怔了怔，他竟然一直在等她？

    很快，闵延舟发了消息：【复合句太多，重写。】

    看见消息，叶乔睁了睁眼，闵延舟的评价太简洁，简洁到让她觉得有点敷衍，不过毕竟是她请人家帮忙，该改还是改吧。

    叶乔郁闷地打开电脑，不一会儿又敲完一版。

    【你看这一版怎么样，复合句我删的差不多了，保证比上一版精炼。】

    叶乔删掉高级句子有点心虚：“闵延舟，你最好说的是对的。”

    几分钟后。

    闵延舟：【段落之间逻辑不强，重写。】

    叶乔眉心皱起：“怎么就逻辑不强了，今天上课裴老师还夸我作文有逻辑呢，你说没逻辑就没逻辑，你是谁啊？”

    她嘴上不服，指尖敲字的节奏却一直没停，写完第三版，叶乔发给闵延舟：【重写好了，你再看看，微笑.jpg】

    几秒之后。

    闵延舟：【开头不够吸引人，看TED，重写。】

    叶乔瞬间绷不住了，每次都重写，故意的吧？还要看TED，她今晚都要烦死了，一点TED都看不得：【就用这一版吧，我觉得开头还行。】

    半秒之后。

    闵延舟：【就这？】

    叶乔眼睛瞪得滚圆，一口气从胸口涌了上来：【就这！不改了，我困了！】

    过了几分钟，闵延舟那边都没传来消息，叶乔正想关电脑，她现在被气得头疼，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叮——”视频提醒音被电脑扩音器放大数倍，在安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叶乔怔了怔，视频界面弹出，她的双眼微微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