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冉穿一身严肃整洁的正装，走进教室的时候眼前一亮，面上挂起和善的笑。

    “哪位同学帮大家擦了黑板？”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圈，黑板干净的一尘不染。

    叶乔没说话，她想沉默下去，身后的阮霄却用力蹬了一脚她的椅子。

    叶乔低头回眸，看着阮霄勾起嘴角，扯出一抹吊儿郎当的笑，右手高举过头顶。

    “裴老师，我看见了，是叶乔同学擦的。”

    阮霄压低声音，朝叶乔挑了挑眉梢：“做坏事不敢承认，做好事也不敢，你可别太怂了。”

    叶乔一怔，目光疑惑地看向阮霄：“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做了好事当然要大声说，不然谁知道是你干的。”阮霄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双肩外展，仰在椅背上：“我听说你被人劫道了，还是王亮那伙人干的，是不是真的？”

    叶乔眸光一冷：“他们是你找的人？”

    阮霄撇撇嘴：“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做事下流，劫道这种没品的事老子才不屑去做，别往我头上扣屎盆子，好好想想你自己的罪过谁吧。”

    叶乔听见“下流”两个字忍不住皱了皱眉，自从被保送到临江一中的消息出来后，关于她的闲话多到要把耳朵磨出茧子了，但从阮霄的嘴里亲耳听到，叶乔还是忍不住反驳。

    “我没做过。”叶乔瞪了阮霄一眼。

    阮霄比了个“嘘”的手势：“当年保送的热门人选是王瑞勋，再不济还有赵应欣，就连我成绩都比你强，最后怎么落到你头上的，只有你心知肚明。”

    叶乔压下胸口翻涌的气血，轻笑一声：“有资格参加夏令营的人都可能被保送，难道你能来临江一中靠的是家里的关系？”

    “你放屁！老子初中成绩比你好，中考成绩过线十分考来的。”阮霄的眼底燃起一团怒火。

    在南城的时候，阮霄家里当官的事被一个嘴欠的老师大肆宣扬，后来无论他再取得什么成绩，都会有人质疑他的成绩是暗箱操作，以至于很多人都不愿意相信，阮霄的实力在南城也数一数二，他最讨厌的，就是无论做什么都被人说走关系。

    叶乔不着痕迹地勾了下嘴角：“你靠成绩考上临江一中，我也是靠成绩拿到的保送名额，那场考试，无论是你，赵应欣，还是王瑞勋，都没考过我，这就是事实。”

    阮霄切了一声，小声嘟囔：“信你个鬼。”

    前来听课的领导陆续落座，浩浩荡荡几十号人把示教室的后面都坐满了。

    裴冉清点了一下人数，正准备喊上课，底下同学的目光却齐刷刷地投向了门外。

    “抱歉裴老师，我来晚了。”

    闵延舟站在门外，他个高腿长，门框在他面前显得有点局促，他一出现，叶乔就听见周围窃窃私语。

    “是闵延舟啊，不愧是裴老师，连学神都能被抓来上课。”

    “自从舟哥保送以后，我以为在校园里再也看不见他了。”

    “闵延舟好帅啊，怎么做到成绩又好人又帅的，我宣布从今以后身高低于185的男生我看都不看一眼。”

    ......

    闵延舟站在门口找空位，他的目光巡视一圈，直到落在后排，深潭般的眼眸一亮。

    “闵延舟同学，我旁边没人，你要不要坐这里，后排的位置可能看不清楚。”万琼看向闵延舟的目光流露出无法掩饰的羞涩。

    闵延舟的目光一直聚焦在后面，余光都没有落在面前害羞的女孩身上。

    “谢谢，我坐后面。”疏离又礼貌。

    万琼顺着闵延舟的目光向后看，他的眼神分明落在了叶乔身上，万琼眼底一暗，嫉妒在她脸上显得扭曲。

    叶乔凭什么？

    裴冉没注意到几人之间的暗潮涌动，闵延舟的到来让她又惊又喜，虽然她没教过闵延舟，但第一个保送到临大的名衔还是不由得让她高看一眼：“快找地方坐，要上课了。”

    闵延舟礼貌颔首，视线投向后排时，眉心不由得一挑。

    叶乔缩在前排同学的身后，像一只兔子，好像这么躲着，他就看不见她一样，她不知道讲台上视野相当开阔，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他尽收眼底吗？

    闵延舟的嘴角勾出一道好看的弧度，长腿一迈，悠悠地往后排晃了过去。

    叶乔没抬头，头顶被一片阴影挡住光线，她手心微微冒汗，这一刻，她终于体会到班上的小情侣被人起哄时的心情，尴尬紧张，夹杂着成为焦点而虚荣的窃喜，叶乔白皙的脸颊泛起粉扑扑的红，像一颗新鲜的蜜桃。

    一双修长的手曲着手指，在叶乔桌面上敲了两下，头顶传来少年干净的嗓音，脖子上的素链在阳光下跳跃出一道光。

    “同学，能让我坐里面吗？”

    “可以。”叶乔一紧张，起来的时候磕到一下腿，她赶紧侧过身，生怕浪费一秒的时间。

    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透着丝丝凉意，带着马尾后凌乱的发丝在空中画圈。

    闵延舟用余光瞥一眼身旁的叶乔。

    她的坐姿板得一丝不苟，放在军训里绝对能拿优秀营员的程度，风从她身边拂过，闵延舟甚至能闻见叶乔头发上清香的洗发水味道，他的心跳空了一拍，蓦然想起方晟吹牛的时候跟他说过的一句不要脸的流氓名言。

    “女孩子都是香的，都特别好闻，闻见那种香味你都走不动路。”

    闵延舟敛起长睫，往叶乔身边凑了几公分，他不是流氓，不好意思靠人家太近，但是鼻息间若有若无的香气确实很勾人，那是一种区别于花香、草木香的，柔软甜蜜的香味，在他鼻息间徘徊，诱得他喉咙有些干涩。

    叶乔没注意到闵延舟靠近，裴冉已经开始讲课了，她的注意力全在课堂上，毕竟何如锋对她寄予厚望，她至少得在课上回答一个问题才行。

    然而课程进行到过半，叶乔一直没找到机会，她很少举手回答问题，每次都比别人慢一拍，下一个自由演讲环节又是她不擅长的，叶乔默默把手放回桌子下面。

    “万琼同学给我们介绍了临江市人民公园，语速适中，发音也很标准。”裴冉对万琼的演讲表示肯定。

    万琼低头一笑：“谢谢裴老师，我在演讲比赛的时候还能做的更好。”

    叶乔正翻书，准备提前准备裴冉可能提的下一个问题，身后的人用圆珠笔尾戳了两下她的肩膀，知道是阮霄，叶乔不想理他，可阮霄又戳了两下，非要她转身。

    “真烂啊。”

    她一转头，就看见阮霄指尖转着圆珠笔，看万琼的眼神透着不屑。

    叶乔虽然讨厌万琼，但还是小声提醒：“万琼每年都能在全市的英语演讲比赛拿到金牌。”

    “那又怎样，不妨碍我觉得她烂。”阮霄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你要是也讨厌她，我勉强能跟你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一次。”

    叶乔疑惑地看着他：“万琼得罪过你？”

    阮霄托着下巴，冷哼一声：“她不是标榜自己是高贵的临江人，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没事就跟别人吐槽南城是乡下，后来知道我爸工作调到了临江就开始骚扰老子，妈的，长的又丑，真晦气！”

    叶乔张了张嘴，眉心一动，没想到这些话都能传到阮霄耳朵里。

    万琼是从临江一中的初中部考上来的，属于本部直升，以前在高一宿舍的时候，她总是喜欢联合另外两个室友排挤叶乔，正如阮霄所说，她看不起南城人，认为叶乔不配出现在她的寝室里，甚至还做过很多出格的事，后来叶乔跟蒋晓芸一起走，才终于摆脱霸凌。

    “你不会比我更讨厌她。”叶乔难得对一个人出言不逊。

    这话也落在了闵延舟耳朵里，他眯了眯眼，侧目，若有所思地看向叶乔。

    身后这男生，似乎比他了解叶乔，而且多得多，他们之间的谈话他根本插不上嘴。

    闵延舟用舌尖抵了抵上颚，胸口像压了块石头。

    讲台前，万琼得到裴冉的称赞，得意喜上眉梢，她看向叶乔，眸光一闪：“裴老师，下周的演讲比赛我的好朋友叶乔也要参加，希望裴老师能给她一个机会，让她也能在全班同学面前展示自己。”

    叶乔接收到万琼眉梢和眼尾间的挑衅，眉毛弯了弯。

    身后的阮霄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卧槽，泼了你一身茶。”

    裴冉的目光却对叶乔充满期待，没办法，叶乔只能硬着头皮上台。

    整个过程，叶乔感觉自己人都是飘着的，偶尔还有点小结巴，但勉强说完了，走回座位的时候，她看见阮霄趴在桌子上，脸埋进臂弯里，笑的特别夸张。

    “大哥你什么口音啊，伦敦郊区音？”阮霄捂着肚子，好像下一秒就能背过气去。

    叶乔瞪了他一眼，坐回椅子上，缓缓从胸膛里迂出一口气。

    她在台上的时候就听见下面叽叽喳喳的笑声了，万琼当然知道她口语差，所以想看她出丑，可真被万琼看见，还是挺打击人自尊的。

    裴冉不知道她们之间的恩怨，按照流程请班上的同学评价。

    “万琼同学很自信，台风很好，而且英文说的很标准，比叶乔流利很多，我觉得万琼的演讲更好。”

    “我也同意何思琪同学的说法，万琼用的很多口语词汇都很地道。”

    “万琼同学也比较有经验，我感觉这次演讲可以直接去参加比赛了，肯定能拿奖。”

    无一例外，班上的同学都更偏向万琼的演讲，这反应在叶乔的意料之内，毕竟临江一中的每个学生都有自己拿的出手的特长，而万琼最擅长的就演讲。

    裴冉听完，皱了皱眉，似乎不太满意：“还有没有同学想点评一下？”

    叶乔叹了口气，默默祈祷这场公开处刑能早点结束。

    此时，沉默了半节课的闵延舟悠悠地从她身边站了起来，她一仰头，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染着光，对上她视线时，眼尾微褶，像一瓣桃花，漂亮的直击人心。

    “我认为叶乔同学的演讲更好。”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抹顽劣的笑：“准确来说，是被叶乔同学所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