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延舟眉心一动，抬眸，深潭似的眸子映出叶乔的脸，眼尾带笑：“很期待我是因为你才留下的？”
叶乔眼底坦荡：“是。”
闵延舟怔了下，心跳空了一拍。
“如果你是因为我才留下，我会觉得自己很重要。”叶乔毫不避讳：“谢谢你让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重要，竟然有人愿意为我推迟去国外看比赛，这种事情我以前想都不敢想。”
叶乔的心里暖洋洋的，就算是她母亲，从小到大，也不会因为她的事情破例去打乱自己的生活。
闵延舟望着她，漆黑的眸子染光，亮晶晶的，像夜里的星子，咧嘴一笑：“我是第一次为你推迟行程的人，以前都没有吗？”
叶乔抿了抿唇，眉眼一垂：“我不是个很麻烦的人，也不会提过分的要求，如果你感觉被打扰到的话，以后不给我送早餐也没关系，今天肯定有人看见你来找我了，表面功夫做到就好。”
时间滴答而过，她垂着头，说完话，半晌没听见应答。
窗外风遇树止，屋内许久才打破沉寂。
“叶乔，我不是那个意思。”
叶乔怔了怔，抬眸，反坐椅子的少年挠了挠头发，两道好看的剑眉皱着，手足无措地懊恼着，胸口像压了块石头。
闵延舟不明白，他只是问她自己是不是第一个为她停留的人，至于立刻撇清关系吗？他对她虽然没有男女之间的爱慕，但他一向信守承诺，答应陪叶乔到高考就是个卖身契，更何况叶乔的喜欢还算尊重，他肯定不会像对段琳琳那么决绝。
“我没觉得带早餐麻烦。”闵延舟语气别扭。
叶乔的目光落在少年白玉般的耳廓上，耳尖微微泛红，她的眸底闪动了下。
“也没觉得你麻烦。”他音量弱了些。
闵延舟不自然地低头，拨弄几下刘海，不看叶乔的眼：“以后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能做到的我都会做到。”
他耳根更红了，语气依旧嚣张：“我没当过别人男朋友，你得提要求，不然我怎么知道该做什么？”
叶乔怔了怔，她不会知道，往后的数十年岁月里，每当她再次想起年少的岁月，都会回忆起闵延舟第一次给她送早餐的场景。
记忆里的少年真挚热烈，她在冰天雪地的极夜里窥见了天光。
高三的早读开始的特别早，七点钟不到，教室里已经座无虚席，何如锋端着玻璃杯走进教室的时候，所有人都埋着头，他巡视一圈，眼底流露出满意的神色。
他清了清嗓子：“同学们，看到大家对学习这么有热情，我很欣慰，各位不愧是我们临江一中的精英。”
蒋晓芸用手肘捅了捅叶乔，压低声音：“我以为我们班老张就够烦人了，没想到新班主任也是喜欢老生常谈的话痨。”
叶乔把脸埋进书堆，轻声说：“这是班主任的上岗标准。”
蒋晓芸噗嗤一笑。
“各位既然是精英，肯定也了解自主招生和保送制度，我们学校每年能考上二三十个临大和南大的学生，上一届的学长学姐非常优秀，替你们争取到了六个保送名额，一班目前能确定有四个人符合保送标准，剩下的两个名额我希望咱们班能全部收入囊中。”
蒋晓芸瞟了一眼讲台上慷慨激昂的何如锋，侧过头：“我听说闵延舟是被临大直接录取的，都没占学校的保送名额，没想到一班那么多学霸只有四个人符合要求，这么一对比，我才发现神仙果然是神仙，。”
叶乔有些好奇：“他是怎么保送的？”
蒋晓芸瞪大眼睛：“闵延舟这几年拿的奖多到可以绕操场一圈，他去年还拿了奥赛物理金奖，含金量不用说了，当时全校通报喜讯，你连这都不知道？”
讲台上的何如锋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纸：“除了保送名额，各大学的自主招生也开始筹备了，自主招生的要求比起保送要低很多，我希望咱们班所有人都去试试，哪怕降低十分，都是非常大的优势。”
“人和人的差距，有时候比人和猪都大。”蒋晓芸一脸羡慕，抖了两下新鲜的错题：“我要是有闵延舟十分之一的脑子，还用的着担心高考？临大和南大的校长都得亲自地把录取通知书送到我府上。”
叶乔怔了怔，蒋晓芸说的话和记忆里嚣张的话重合在一起，不可否认，闵延舟是有底气的。
何如锋眉头一皱：“蒋晓芸！你在下面嘀咕什么呢？”
教室里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后排。
蒋晓芸尴尬一笑，她刚才没听何如锋说话，连借口都找不到，求助地朝叶乔使眼色。
叶乔叹了口气，站起来：“何老师，我们在讨论南大自主招生的要求。”
何如锋看见叶乔站起来，有些诧异，上下打量叶乔一番：“你想考南大什么专业？”
“新闻与传播。”叶乔对答如流：“我听说南大今年提高了自主招生的门槛，以前有一个全国作文大赛的奖就能申请，现在还需要英语竞赛。”
何如锋满意地眯了眯眼：“你消息还挺灵通的，不错，这才是我们班的同学该有的敏锐度。”
叶乔暗暗松了一口气，身旁的蒋晓芸一个劲朝她眨眼表示感谢。
“南大的申请截止到下个月，我这里有一个英语演讲比赛的通知，是临江市举办的，含金量不算高，但你作文比赛是全国一等奖，这个英语比赛再拿个一等奖，肯定能达到参加自主招生考试的要求。”何如锋接手二班后，对每个学生的获奖情况如数家珍。
“何老师，演讲比赛对英音和美音有要求吗，评委有没有偏好的口音？”坐在前排梳着双马尾的女孩举起手。
何如锋：“评委更看重演讲的内容和情绪，发音好只能锦上添花，有兴趣的同学早自习下课后到我办公室来拿报名表，最近的比赛不多，我希望大家都能抓住机会。”
正如何如锋所说，市级的比赛含金量不高，放在平时，多数人对此都不屑一顾，但临近自主招生的尾巴，众人对奖项的渴望不言而喻。
下课后，叶乔补完最后一道错题，走到何如锋办公室的时候，门口已经挤不进去了，她在人群里看见许多陌生的面孔，有种竞争对手多如过江之鲫的紧迫感。
“叶乔，你也来领报名表？”
声音是从办公室里传来的，叶乔面前的男生往前挪动了一步，说话的人露出了半张脸。
叶乔不易察觉地挑动了眉心。
万琼站在她面前，双臂抱胸，报名表被她夹在指尖，她比叶乔矮几公分，抬起下巴，眼底带着蔑视：“我没想到你竟然有勇气报名演讲比赛，就你那口语，也不怕被人笑话。”
叶乔冷眼一瞥，想绕过万琼，刚要擦肩而过，她的手腕被万琼攥住。
叶乔眉心皱紧：“你想干什么？”
万琼耸耸肩：“我能干什么，看见室友来打个招呼而已，你紧张什么？”
叶乔甩开万琼的手，她声音很甜，话却凌厉，眸子古井无波：“我不紧张，紧张的人应该是你。”
万琼脸色一僵，明白叶乔意有所指，段琳琳已经把二模那天发生的事全都告诉她了，好在段琳琳不够聪明，被她三言两语打发了，最后把怨气都归结到叶乔头上。
不过.....闵延舟竟然会护着叶乔，他们临江一中的天之骄子，竟然看得上南城来的小土妞，万琼嫉妒又震惊。
“你怎么会认识南城的人，还找他们来教训我？”叶乔俯视万琼：“谁帮你联系的人？”
万琼眼底流露出一丝慌乱，但转瞬即逝，她冷哼一声，从叶乔身边走过：“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叶乔想要上前追问，办公室里的何如锋看见她站在门外，以为她挤不进来，从桌面上抽出一张报名表举到半空：“叶乔，来拿报名表。”
叶乔犹豫片刻，只能暂时放过万琼。
何如锋把报名表塞进叶乔手里，压低音量对叶乔说：“你下节课可以先不上了，裴老师的英语公开课有市里的领导来听，想从二班选几名同学参加，裴老师也是演讲比赛的评委，你去听一听公开课刷个脸熟。”
叶乔点点头，说了声“好”，刷脸熟不一定有用，但她也不好辜负何如锋的一番苦心。
英语公开课的示教室在六层走廊尽头，一间标配人手一个平板电脑的房间，讲师裴冉老师是临江市特级教师，按照以前的惯例，这种级别的公开课只有实验班同学有机会参加，但裴老师教学风格自由，更愿意从各班随机选取同学。
叶乔坐在示教室里时，教室里还空无一人，黑板上还留着前一堂课的板书。
讲实话，在上高中以前，叶乔对自己的口语相当自信，但来了临江后，她才发现她跟所有南城学子一样，说英语的时候总带了点南城口音，自从第一次在班上念完课文，底下有几个男生偷偷笑她，她后来每次被叫起来读英文都有些局促不安。
叶乔把黑板擦干净时，教室里也进来了几个人。
“公开课都提前擦黑板，这么会做人？”
叶乔转身，目光对上站在讲台下出言不逊的男生，看清楚人，她唇线一绷：“阮霄。”
阮霄是个长相清秀的男生，眉目挺阔，身量中等，上衣的校服短袖不合身，应该是刚跟班上同学借的，所以显得松松垮垮。
阮霄听见叶乔叫出他的名字，咧嘴一笑：“记性挺好啊，我以为你来了临江就不认识老同学了。”
叶乔不想跟他吵架，放下板擦，走回座位，阮霄却跟在她身后，一脚蹬开后座的椅子，整个人吊儿郎当地往后一仰，坐在叶乔后面。
叶乔回过头，跟阮霄的目光在半空中相碰。
“看什么，你后面不能坐人？”阮霄挑着眉梢看她。
叶乔瞪他一眼：“你比以前还幼稚。”
阮霄抬脚踢叶乔的椅子：“你也比以前还无趣。”
示教室里蕴了一室燥热，仿佛下一秒就能在空气中擦出火花，篮球场上的人陆续往教学楼跑，预备铃在校园上空回荡，惊起树梢上昏睡的鸟。
叶乔收回目光，教室外传来一阵聒噪。
“万琼，我听说裴老师是演讲比赛的评委，今天公开课你可要给她留下好印象。”
“不是吧万琼，你都拿多少演讲比赛的奖了，最后一个比赛还要报名，不给我们留活路啊。”
“我还指望这次拿个一等奖参加自主招生呢，有万琼在肯定没机会了。”
......
万琼跟几个女生走进教室，目光被后排吸引。
坐在窗边的叶乔低着头，几捋发丝从耳鬓垂落，被阳光包裹成浅金色，她很白，在未被化妆品沾染的少男少女里白的突出，巴掌大的小脸，下巴尖尖的，指尖握着笔，专心地写着，俨然一副清纯小白花的模样。
坐在右边的男生做贼似地偷瞄一眼，然后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把半个身子转向同桌，被同桌贱兮兮地笑话了一通。
万琼看见这一幕，脸色一僵，眉心拧成一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