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乔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讲给顾兴川。
讲完后，顾兴川在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随后语气严肃：“乔乔，你还有两个月高考，我希望你先把霍钰的事放一放，如果真的和闵延舟有关，他这个人太危险了，不适合现在的你去接近他。”
“就算我不接近他，也有人把他送到我面前了，我有地方躲吗？”叶乔笑了笑：“实验班那么多天之骄子，万琼偏偏选中了闵延舟，我不觉得这是巧合，而且那天晚上，我亲耳听见黄毛男联系的人是个男生，不是段琳琳，也不是万琼。”
叶乔声音柔软，却染上了雨水的冰冷：“我现在只能等，等着那个男生第二次对我下手。”
*
距离临江一中最近的学区房是个已经建成二十年的老破小，均价被炒到十几万一平，而这昂贵的价格并没有对小区环境做出改善，排列紧密的楼房只有靠近街道的一侧翻修过，走进小区里，入目就是一片黢黑的，被脏水蜿蜒穿行的地面，空调滴落的水偶尔会砸在路人的头顶。
临江市的房价几乎是南城的数倍，再加上学校地处更繁华的东区，想要租住在离学校最近的地方，对叶乔而言只能叫白日做梦。
她跟蒋晓芸合租的房子在地铁口附近，上学坐几站地铁已经是家里能给提供的最大支持。
虽然是合租房，但屋子里收拾的干净整洁。
临近十点，屋子的门“咔哒”一声打开了。
蒋晓芸一开门，就看见光线上浮着一张脸，披散着长发，穿着白色睡裙，向上照射的光在眼底留下两片乌黑的阴影，仿佛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她先是一怔，随后半睁不睁的眼倏地睁大了。
“啊啊啊啊——”
声音尖锐响亮，贯穿整个漆黑的长夜，引来小区里几声狗叫和邻居的骂声。
室内回归明亮，蒋晓芸那震天动地的叫声仿佛还余音绕梁，她惊魂未定，拿起水杯猛灌，拍了拍胸口：“乔乔，你大半夜不睡觉装鬼啊？！”
叶乔皱紧眉头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
蒋晓芸凑近，低下头看她的手机屏幕，眼底露出惊讶之色：“你在等别人通过好友认证？”
在蒋晓芸的认知里，叶乔不喜欢主动跟别人联系，甚至不喜欢在网上聊天，她觉得叶乔的生活挺无聊的，每次看见她，不是在背书就是在刷题，白瞎了一张清纯小白花的脸蛋，太无趣了。
“你加了谁啊？”蒋晓芸伸出手指点开了头像，瞳孔瞬间地震：“闵......闵延舟？！”
叶乔点点头：“是他。”
蒋晓芸笑的一脸八卦：“我听说今天下午闵延舟去考场找你了，还替你教训了段琳琳一顿，是不是真的呀？”
“他没有教训段琳琳。”叶乔回忆了一下：“他找我是因为王彦朝要找我，万琼把情书交给王主任了，还署上了我的名字，王彦朝以为我喜欢闵延舟，叫我去谈话。”
蒋晓芸听见王彦朝的名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可真够狠的，多大的仇至于到王彦朝面前栽赃你，不用说我都知道，王彦朝肯定一顿臭骂，他可从来不会因为你是女生就嘴下留情。”
叶乔笑了笑：“他骂的不算难听。”
蒋晓芸看着叶乔的笑，总觉得有点强颜欢笑的意思，她看着叶乔乖巧的模样，心底顿时升腾起一阵心疼。
“你也别等闵延舟通过了，他今晚飞德国，应该在飞机上了，最早也要落地才能通过你的好友申请。”蒋晓芸热心提醒。
叶乔的眉毛弯了弯：“他去德国？”
“对啊，方晟你认识吗？闵延舟的发小，刚才还发了朋友圈，说准备去机场接他。”
叶乔敛起长睫，眼底落下一片暗淡，尖尖的下巴藏进长发的阴影里，有种我见犹怜的气质，周身的气压都低了。
蒋晓芸挠了挠头发：“怎么了？”
“他没告诉我。”叶乔似乎有点生气：“渣男！”
蒋晓芸有点懵：“啊？”
“我才答应跟他谈恋爱，他就玩消失。”叶乔眉心紧皱：“你说他是不是渣男。”
蒋晓芸张了张嘴，无声地“卧槽”一句：“你是说你跟闵延舟谈恋爱了？你们不是昨天还不认识吗，怎么今天就好上了？”
叶乔犹豫了片刻，不知故事从何讲起，但蒋晓芸的关注点转变的更快。
“我明天就要告诉班上所有人，我们家乔乔拿下闵延舟了，我看以后谁敢说你闲话，敢说你就让你男朋友揍他！”蒋晓芸瞬间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觉得今晚的错题都没那么恶心了。
“他很喜欢打架吗？”叶乔侧目，眉眼带笑，乖巧温柔的像只无害的小动物。
“这你就不知道了，那时候你还在南城，上初中的时候，有职高的来初中部挑衅，每天都在学校门口劫道，职高嘛，都是小混混，还比我们大，没人敢惹他们，好多同学不仅被抢钱还被揍，那段时间好多人都不敢走读了。”
蒋晓芸哈哈一笑：“后来闵延舟带着几个体育生杀到职高去了，本来说好单挑，但那群人特怂，领头的被揍了之后要打群架，结果闵延舟一挑四，打的特狠，那几个男生在医院住了一个月，连报警都不敢，笑死我了。”
叶乔眼底掠过一丝浮动，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蝙蝠侠原来早就在哥谭市行侠仗义多年了，雨夜救她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不过是熟能生巧。
蒋晓芸低头滑了两下屏幕，拿到叶乔眼前：“方晟又发了一条朋友圈，他跟你男朋友绝对是真爱，这么早就去机场等人了，他要是以前没跟霍钰学姐谈过，我都以为他是弯的，跟你男朋友有不纯洁友谊。”
“他跟霍钰谈过恋爱？”叶乔的大脑一下子炸开，她从蒋晓芸手里夺过手机，点开方晟的朋友圈。
很可惜，方晟设置了三日可见。
蒋晓芸茫然地“啊”了一声：“对啊，我记得他ins上现在还保留了一张跟霍钰学姐一起旅游的照片。”
“去哪里？”
“应该是青海。”
叶乔无声地张了张嘴。
窗外树影重重，夜色涌动，一阵风拂过，蜘蛛从结好的蛛网上掉了下来，顺着吐出的丝线一点一点在玻璃外挪动，仿佛午夜的鬼魅。
*
清晨六点，操场上的脚步声吵醒了落在草尖上的蜻蜓，露水顺着青草的折痕滑落，被校服裤腿带过的风扫落四溅在空气里，天光明朗，折射出几何形的光斑。
叶乔的脸颊和鼻尖都粉扑扑的，唇瓣微微张着，细细地喘着气，她体育一向不好，每天早晨空腹跑操都能要她半条命。
偏偏实验班还在顶层，电梯只有老师的饭卡能刷开，学生只能爬楼梯。
叶乔双手拽着扶手，好不容易把自己拖到六层的标志下。
她垂着头，发丝混合这细汗散落在脸颊两侧，她知道自己肯定很狼狈，不过好在其他人都在食堂吃饭，这会儿教学楼里空空荡荡。
还有一层了......
“还有一层了。”
一道声音跟她心里的声音重合，带着顽劣，拖长了尾音。
她抬起头，看见闵延舟靠在栏杆上，漆黑的眸底染了光，眼尾褶成一瓣桃花，一只手伸到栏杆外面，指尖勾着一袋早餐，轻轻摇晃。
“你男朋友给你送早餐来了，高兴吗？”
他看见叶乔错愕的模样，唇角的笑意更浓了，眼角带着意气风发的少年气，那表情好像在向叶乔邀功，问她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你没去德国？”叶乔的眼角眉梢荡开笑意，慢慢朝他走去。
闵延舟深潭似的眼眸接连闪烁几下，眨了眨眼：“你连我去德国都知道。”
叶乔抿唇笑了笑，诚实道：“哪怕是合约情侣，至少也要装的像一点，连蒋晓芸都知道你要去德国看球赛，我要是一无所知会穿帮的。”
昨天忽然多了个男朋友，第一次当别人女朋友，叶乔没什么经验，所以她特意去网上搜索了恋爱指南，指南上说作为女朋友，首先要表达对男朋友的充分关心，她暂时想不出来除了行程还能关心他什么。
闵延舟默了片刻，抬眸，眼底流露出探寻的目光。
“叶乔。”他顿了顿：“你是真的喜欢我吧？”
闵延舟很有逻辑。
他知道叶乔跟王彦朝说喜欢他很久是胡说，但不代表她不喜欢他，跟叶乔第一次相遇，他从一群小混混手里救了她，后来在十六班考场，陆原教训段琳琳也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在王彦朝办公室里，他替她吸引了所有火力。
叶乔学习很好，还是特别努力的那种，这种爱学习的好学生一般都慕强，所以叶乔喜欢他很合理啊。
可是叶乔如果真喜欢他，还挺麻烦的。
他本来想给自己找一个符合王彦朝审美的挡箭牌，省得王彦朝因为段琳琳一周骂他一回，正巧叶乔往他身上泼脏水，于是他顺水推舟，敲定了叶乔来当倒霉蛋。
她要是喜欢他，喜欢到像段琳琳那样无法自拔，那他是给自己引狼入室。
“我室友有方晟的微信，她告诉我，方晟去机场接你。”叶乔眸光清澈：“你不要误会，我没有打听你隐私的意思，如果你觉得我的做法过分，我下次不会问了。”
闵延舟眉梢微挑，眯了眯眼。
避而不答，心里有鬼，她的意思是在怪他没把行程告诉她吗？
“我可以向你道歉。”叶乔又退了一步。
她觉得自己已经很真诚了，指南里说如果男朋友不告诉她行程，她应该换个男朋友的。
“不用道歉。”闵延舟轻笑了下：“我的行程你应该知道，而且应该知道的比别人更详细。”
算了，叶乔还有两个月高考，他答应王彦朝要送佛送到西，更何况他还扬言要帮叶乔考上临大，现在不是说清楚的时候。
女孩子嘛，说清楚了肯定要哭。
叶乔眨了眨眼：“谢谢你。”
闵延舟：“......”
走廊里空荡荡的，教室空无一人，只有风扇的扇叶在天花板飞速旋转，发出持续的噪声，偶尔吹落桌子上的一页验算纸。
叶乔坐在座位上，小口小口地吃早饭，她几乎被堆积如山的书本埋起来，只露出一双眼。
她吃饭习惯细嚼慢咽，等她吃饭需要足够耐心。
“你为什么突然不去德国了？”她抬眸，看向单手支着下颌，懒洋洋看她吃东西的闵延舟。
“是因为我吗？”
叶乔试探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