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亦，尽快将消息带给李将军。”
回春堂的后院，山羊胡子的老者对学徒嘱咐到。
楚军督终于有消息了，要不是李将军有令，不让轻举妄动，他们早就想行动了。
今日终于等到了。
郑家的马车停在门口那一刻，药铺里所有的人都警觉了起来，最坏的设想，是这据点已暴露，打算与其鱼死网破。
可是，没想到进来一位窈窕妩媚的女子，郑宴，明显只是陪同。
那女子伶俐得很，支开郑宴，拉开袖口的同时，将那信件压到了软枕之下。
郑宴看似随意，却时刻保持着警惕。
还好自己转身回屋拿笔墨时，就将那信件抽走了。
上面写着楚军督是被郑宴设计软禁了，让李廷提高警惕，按兵不动，不要受外界流言和虚假消息的挑拨误导，安抚住军营之中的将士，待时机成熟，听其号令再行动。还要求他们关注郑家兄弟的动向，以及摸清抚州城门的开闭情况。
只要搭上了线，那局势就好把控了。
若弋看似一路上漫不经心，时而闭目，时而往车外无聊地张望，其实一直都默默在心中记着路线。
马车经过城门时，有士兵查验，郑宴掀开车帘露了脸，还将腰间的令牌交给守卫，仔细核对后，城门才放行。
看来这查得还挺严格，光靠令牌，估计是出不了城的，必须令牌和人核对一致，才肯放行。
冬季，城外一片萧条。
待翻过一个荒坡，忽然出现一片胡杨林，林边有一个小湖，湖中积石为白色，湖水净透，在阳光下如湛蓝的镜子。
若弋从未见过这样广袤又静美的景色，一时也惊叹不已。
郑宴指着湖边说：“这里有许多白玉石，你要不要去找一块。”
“可是看上去都不大，应该也不怎么值钱吧。”这湖边的石头都没什么人捡，应该不是那种品质好的玉石，所以若弋推测，肯定也不值钱。
“的确不是什么稀罕的玉石，也不够透净，你别看现在没人捡，到了三月的时候，周围城中的百姓，都会到此来选石，祈求神灵保佑。”
“还有这样的传统啊，那我也祈求神灵保佑我和楚郎早日脱困吧。”
这女子在他面前还真是放肆得很，什么话都不避讳，而且还故意阴阳怪气地说给他听，郑宴不觉得生气，反而感到有些好笑。
两人在湖边走走停停，冬日阳光不晒，暖洋洋的，没有一丝风，湖水洗刷着岸边的细石，几只水鸟贴着水面低飞。
景色让人心旷神怡。
“这一块怎么样？很纯的白色。”
“不够净透，杂质太多。”郑宴摇头。
“可是很漂亮啊。”若弋还是把它塞进了锦袋里。
“你不捡吗？”
“我不求神明，为何要捡。”郑宴背着手站在岸边，踢了踢脚边的一块石头：“这块看上去成色不错。”
若弋心想，您弯个腰捡起来给我会怎样啊，这么倨傲。她没好气地捡起来，一个转身，对着湖面掷出去，石头在水面上跳跃，点出了一串水花。
“怎么样！厉害吧！”若弋挑挑眉，故意气他：“还是你选的石头好。”
郑宴冷着脸往前，不理她。
“唉，”若弋拉住他的衣摆，捡了一块石头递给他：“你试试呀，有我厉害吗？”
郑宴本不想与她玩这种幼稚的游戏，但是见她那副得意洋洋的小模样，心里有些荡漾，接过石头，挥手一掷，石头在水面上飞出一连串的水花。
“哇，可以啊，不过还是我石头选得好！”
女人一边拍手，一边笑着，眼睛弯弯的，眼角的细痣都显得那么明媚。
郑宴也笑了：“对，石头选得好。”
“你等着，我再找一块薄一些的，一定比你扔得远。”
郑宴就看着她，像一只敏捷的小鹿，在湖边蹦蹦跳跳，弯下腰挑挑拣拣，一边笑着，一边嘟囔着，脸上粉扑扑的，耳边垂下几缕细发……
那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轻拂……好似是拂在了他的心间，又痒又轻。
“你瞧，这块怎么样，够轻够薄吧，一定能够飞得更远！”
这女人总是这样，忽然凑近，娇美的容颜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眼里，还来不及看仔细，又忽然离开了，她就像那枚石头，在他心中惊起一连串的涟漪，然后若无其事地消失不见。
湖边的细石松软湿滑，投掷时太过用力，女人惊呼一声，似是失去了平衡。
郑宴回过神，赶忙伸手一捞，将她勾了回来。
馨香柔软的娇躯，扑进了他怀里。
若弋是故意的，她把脸埋在他的颈侧，呼出的热气，轻轻洒在裸露的肌肤之上，肉眼可见他红了脖子，抬头一看，连耳朵也红了，紧贴着的胸膛明显一僵，她的恶趣味得到满足，不禁暗笑——这男人真是经不住逗弄。
郑宴头脑中一阵嗡鸣，让他短暂地一愣，反应过来，只觉周身的五感此刻是如此灵敏……感受到几分温热，鼻翼间萦绕着暖香，耳根旁是她乎出的气息，让他不禁战栗。
“抱歉，刚刚差点掉下去。”
女人挣扎着站好，拉开了与他的距离，低着头，有些局促地解释着。
郑宴只觉怀中一空，冷意渗进胸中，有些失落，开口问到：“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出来有些久了，有点困乏了。”
“是吗，不是还没捡到中意的石头吗？”和自己在一起，是这么无聊吗。
“我看上的都在水里，湖水太冷了，不想伸手进去捡。”若弋随手指了一块看上去还不错的石头，就在湖边，可是需要伸进湖水里才捡得到。
“我来。”说罢，郑宴便蹲下身，挽住袖子，手伸进湖水，将那块石头捡了起来，用衣摆擦干了水，才递到她的手上。
若弋拿起对着阳光细看，果真是块漂亮的石头啊，净透莹润，她开心地将装进了锦袋中。
回去路上，若弋拿出随身携带的香膏，涂在手上润手，看见男人被湖水冻得通红的手，便把瓷瓶递了过去：“擦一点吧，是用你给的羊油制的。”
郑宴摇摇头：“我一个大男人，没那么娇气，不用女儿家的东西。”
若弋撇撇嘴，挖出些许香膏，拉过他的手，恶作剧一样，全部抹到了他的手上，双手帮他涂擦揉匀。
手被女人握住，像给瓷器上釉一般，每一个指头，都被温柔地对待。
那双柔荑，握住的不是他的手，那有些许暖意指间，缠绕着的，是他的心。
郑宴低头看着女人，她离得这么近，发间的珠花，盈透的耳垂，纤长的眼睫，微启的红唇……这一切都那么美，那么吸引他。
他从未对一个女人如此渴望。
原来，自己也是个庸俗的男人，依然逃不了色相的诱惑。
“将军的手，一看就是常年握剑引弓的。”
女人的轻笑就在耳边，郑宴有些局促地收回手。
“这一瓶给你，手上都开裂了，男人家虽然糙，但是也要爱惜自己啊。”
若弋拉回他的手，将小瓷瓶塞给他：“用完了我又给你配。”
心头忽然就涌上一股暖意，有种被人珍惜被人关爱的感觉。
“这一块玉石真的很漂亮啊。”女人翻出今天的成果：“将军今日出城，不会就是为了陪我捡石头吧？”
“别搞错了，是你陪我，不是本将军陪你。”
“哦，您说得对，是我陪将军到湖畔散心。”若弋眨眨眼：“这样看来，你好闲哦。”
郑小将军板了脸，严肃道：“我这是在检验城门进出是否守职尽责，等会儿先送你回去，我还要去城南公办呢！”
若弋笑笑，望着手里的石头说：“这些石头好漂亮，也算没有白走一趟。我要把这个最漂亮的送给楚郎，他现在好可怜，连看一看外面的天空都是奢侈。”
郑宴一看，那块玉石，正是自己不顾湖水冰寒刺骨为她捡来的。他心中自嘲，靠在软垫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个石头也很漂亮吧，我捡的哦。”女人拿起一块白色的石头，在他眼前晃了晃：
“给你这块，也让神明保佑你吧。”
郑宴一愣：“保佑什么？”
“保佑你别再被抢了媳妇，保佑你擦亮眼睛，别再看上心里没你的女人。”
“你说什么？”
“你看不出吗？那位表姑娘，洛娘子，她心里没你。”
“这关你什么事？”郑宴望着女人的眼睛，似乎想确认什么：“我看上什么女人，关你什么事？”
若弋耸耸肩：“你这人，听不懂好赖，算了，活该你在女人上吃苦头！”
郑宴把手里的石头扔了回去，他才不需要这样的佑护呢，大丈夫不该纠缠情爱，娶什么样的女人，根本不重要。
即使是身旁的这一个，一定也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
但是，这个女人能够轻易左右自己的情绪。
他察觉到了危险。
仿佛眼前是一个深渊，若放纵下去，恐怕会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