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福来阁是京城里最有名气的酒楼,坐落于东市最热闹的大街上。

    说它最有名气,是因为无论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在这里都能享受到符合身份的优质服务,一楼就是普通食肆,摆门口支着摊子,售卖糕饼熟食,大堂里三三两两的路人围坐一桌,点壶茶水,置两碟干果,听说书先生讲两段传奇故事,听旁人聊一些京城实事,只需几十个铜板就能待上半日。

    二楼是包间,通常要花费一吊钱,才能上楼,布置得倒是简洁雅致,适合亲友聚会和谈生意。

    三楼四楼五楼,就不是一般人能进的了,都是非富即贵的大主顾长期租的厢阁,每一间都是独立的,上下楼的设计也很独特,可以避免与别的客人相遇。雅间风格各异,都按照客人喜好布置,花费嘛,就不是普通百姓能想像的了,都是些有权有势不缺钱的贵客,也不在乎钱。

    大家喜欢来福来阁,一是因为这里菜色丰富,汇聚八方口味,而且时常推陈出新,吸引饕客。二是因为它的服务很到位,普通百姓觉得它平易近人,而贵人们也觉得被伺候得很妥帖,反正就是只要出得起钱,你想要什么样的服务都能享受得到。最重要的,这里汇集了京城的各种消息,要打听什么,十分便利,还有人专门在此兜售消息,花点钱,就能找到你想知道的。

    酒楼还会定期搞活动,比如花朝节,就推出一系列和花有关的活动,店里装饰鲜花,菜品酒水也推出鲜花系列。八月中秋节,就举办做月饼活动,请文人名士写诗作画义卖。

    最有名的当属评选福来仙子的活动了,每年冬至前,酒楼都会举办一年一届的选美活动,只要是十五至二十岁以内,身家清白未婚的小娘子都能参加,比拼容,艺,才,德四项内容,由大众投票选出。

    普通人只要花一文钱就可以投一票,当然,三楼到五楼的贵客,拥有的是特制的福卡,计票的规则是以普通票数乘以福卡得最终票数。

    评选出的福来仙子,会得到福来阁一年的免费餐券,每季推出由她亲手做的家常小菜,卖得的钱能分走一半。

    然而这些都不算最吸引人的。让这么多平民家的姑娘们挤破头,用尽浑身解数也要争抢,是因福来阁会精心调.教选出的仙子,提供精美的绫罗衣裙,价格不菲的珠宝首饰,将其打扮得宛如仙女,然后可以参加酒楼里文人名士的聚会,为他们奉茶焚香,做行酒令官,能去三楼上的雅阁,与贵客们共饮。

    福来仙子的评选已经举办六年了,前面几届的仙子们,一被选出,就很快被高门大户家给娶走了,据说基本上都是当姨娘,只有一位是给年近六十的老国舅续弦,但是对于平民百姓,无异于一步登天,半只脚踏进了平日见着都要磕头的权贵世家,直接实现了阶级跨越。

    宋祺听完简直拍手叫绝,这福来阁的东家简直是经营天才。

    “可是我们为什么坐在二楼,以咱们郡主的身份,应该在五楼才对的吧。”宋祺剥着手里的糖炒栗子,疑惑地问,她很好奇,那些据说十分奢华典雅的包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啊,她就是大俗人一个,想开开眼。

    若弋冷笑:“郡主可不会来这种腌臜之地。”

    宋祺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也是,郡主大忙人,哪儿有空来这儿喝下午茶听书啊,而且选美女这种事情,嗯,身为女人,她不太喜欢,她喜欢选美男,怎么就没人举办这种活动呢,不知道古代美男的才艺表演有些什么,她还没怎么见识过呢。

    不过吃的还不错啦,宋祺端起一碗雪蛤甜汤,美滋滋地喝起来。

    “上回说到,那玉河公主,伙同奸夫威武候,密谋造反,软禁生父,残杀手足血亲,盗取了玺印,封自己为皇太女,命司天监选了吉日,欲登皇位。

    那日风和日丽,晴空万里,是为吉日,玉河公主身着龙袍,头戴十二旒,步入宗祠,奉香祷告,祭拜祖宗。”

    “嘁,这种谋害父兄,篡位夺权的女人,还有脸进宗庙,祖宗都要被她气活了!”

    “早知道玉河公主是这种奸恶之妇,老皇帝肯定恨不得早早掐死她。”

    “就是,好好的公主不当,偏要做这种大逆不道的谋反之事,国之将亡,天数尽矣。”

    说书先生拍一拍堂木,平息了下面的议论,接着说:“祭拜完祖先,便回到大殿,接受百官跪拜,这文武百官,有忠义者,宁死不屈,直骂玉河公主是窃国鼠辈,坚决不认她这弑兄囚父的恶毒妇人为帝。

    “玉河公主心胸狭隘,岂能容忍别人忤逆她,于是便命人将之拖下,凌迟于宫门外,用以恐吓文武百官。

    “那些不顺服的官员,便罗织罪名,九族连坐,一时间朝堂上下,冤狱曲罪,街口城头,血流成河。”

    “啧啧,女人就是心思歹毒,心胸狭窄。”

    “这些文武百官也是惨,朝堂交给一个娘们,天天听她发号施令,哎呦喂,还不如砍了俺算了,俺们家的男人可都受不了这样的气,前些日子我那表兄就是因为媳妇顶嘴,把她狠狠打了一顿然后给休了,这才叫爷们。”

    “安静,让说书的赶紧将讲,我可听不得这女人作威作福的情节,赶紧将那报应不爽的后续说来解气。”

    “这玉河登基之后,倒行逆施,造了很多杀孽,还扩充后宫,选那英俊儿郎,进宫伺候。”

    堂下又爆发出一阵嘲笑,还有些不堪入耳的荤话。

    宋祺有点烦躁,几次想拍拍屁股走人,被若弋一个眼神按了回去。

    “这种暴君,昏庸无道,是该骂,但是能不能不要用上’女人就是咋咋咋’这种句式,跟她是不是女人关系不大吧,性别换一下也是暴君啊。”宋祺很无语。

    “跟是不是暴君没关系,即使是个明君,但只要是个女子,都会被骂。”若弋冷眼一扫楼下:“这里的男人贬低压迫女人,这里的女人也被教条驯化得愚昧至极。”

    宋祺睁大眼睛,没想到这位姐姐会这么说,差点以为她也是穿越来的。

    “我们南疆都是女子为尊,大祭司从来都是女人,没有什么婚嫁之说,和则聚,不和则散,只认母亲和舅姨,有没有父亲都不在乎,就是中原这边,才视女子为卑贱,灌输女人不依附男人就活不了的思想。”

    “原来如此,我也觉得你们南疆的习俗很好,生为女人,真的很希望是投胎在你们那里。”

    若弋挑眉,抛了个媚眼给她:“那你以后跟我回南疆吧,你会发现中原这些男人简直毫无魅力,虚伪又傲慢,我们那里的男人,都像孔雀一样。”

    “孔雀?”宋祺想象不出来,难道是插满了羽毛?

    “对啊,孔雀为了求偶,永远展示自己最美的一面,只有雌雀才能延续后代,雄雀的使命就是竭尽全力吸引雌雀,所有万物都是如此繁衍生息的。一个血脉要流传千古,只能靠生育,所以我们都很尊敬女人。因为我们崇拜的是生生不息的自然力量。不是什么后天的权力和财富。”

    生生不息的自然力量,宋祺好想拥抱若弋,叹一声:姐姐与我志同道合!

    她从事农业科学的研究,从根本上,不也是奔着生生不息这个主题去的吗。

    大道至简,可是人性却很复杂。

    “玉河公主作恶多端,天降惩罚,于是春旱天干,赤日如血,苗枯田荒,干戈四起。

    “正如诗经中所言——哲夫成城,哲妇倾城。懿厥哲妇,为枭为鸱。妇有长舌,维厉之阶。乱匪降自天,生自妇人。匪教匪诲,时维妇寺。

    “可见女子当政,便要起祸乱,古贤者早已明示——女谒公行者乱,诚不欺人!”

    宋祺听到这儿不禁皱眉,这天气异常和女人有什么关系,觉得这说书的,真是靠张嘴就能胡说八道。

    只觉若弋周身气势凌厉,冷笑两声,一拍桌子起身就走。

    这位姐姐显然气得不轻,宋祺也不敢吭声,颠颠地跟在她屁股后面离开了。

    此时三楼的雅间,一绯衣男子,正靠在软榻上饮酒,貌美的侍女,跪在他脚边为他锤捏,男子仔细听着说书,当最后说到明君出世,拯救苍生,玉河公主万箭穿心而亡时,堂中此起彼伏的叫好和鼓掌,他也不禁也勾起了嘴角。

    “燕娘,你也听了,玉河公主这样的女子,你如何看待?”年轻公子伸手,勾起侍女的下颚。

    春桃般艳丽明媚的面容,柳枝般窈窕纤细的身姿,配上柔顺的性子,卑微的姿态,简直就是为男人而生的尤物。

    “那可是公主呢,奴家可不敢评价。”声音更是轻灵悦耳,带着几分娇柔的软糯,让人听得心痒。

    “无妨,那是话本中的人物,而且在我眼里,你比公主可爱多了。”

    女子掩唇娇笑:“郎君就会打趣奴家。那公主身份尊贵,又有父兄倚仗,为何要造反呢,奴家不能理解。”

    “当然是被权利迷昏了头呗,野心膨胀,也想坐一坐皇位吧。”男子嘲讽地笑了笑,拎起酒壶仰首尽饮。

    “女子称帝,从没听过,怎么会有这般大逆不道的女子呢。”

    酒液划过他的下颚,划过脖颈优雅的弧度,浸湿了前襟,男子扔掉酒壶,伸手扯开衣领,露出胸膛。

    柔弱无骨的纤手轻轻抚上他的嘴角,仔细为他擦拭。

    “为女子者,若皆似卿这般温柔聪慧,那世间男子的烦恼,将少去一半。”

    男子伸手一拉,便将娇香温软抱了满怀,在女子的娇呼声中,滚进了软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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