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这出苗才几天,还有补种的机会。”宋祺将如何育苗补种的方法细细道来,张二牛也命人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

    之后,宋祺又嘱咐,弱苗,黄苗的田地,在大雪冻土前,还要细灌和施肥。

    那些在开春之后,长势实在不好的,断垄特别厉害或者整块地苗弱的,全部犁翻,把土地用来种豌豆大豆之类的作物。

    又说起堆肥的方法,利用鱼塘的淤泥,秸秆和牲畜的粪便等,按多少数量多少比例,注意什么细节,都一一告知。

    都是和土地打了半辈子交道的人,宋祺一开口,说的话有多少份量、是不是有真本事,众人立刻就能分辨,因此,他们也都明白了,这个身材纤弱的女官人,的的确确是有几分能耐的,至少从她对耕作的熟悉程度可知,她应该是经常下地,对农事十分在行的。

    就是先前对她持怀疑态度,觉得她不过是和王周二人一样,来走过场的张二牛,也对她改变了看法,比之旁边怕泥土脏了鞋底的两位官吏,这位宋寺丞是真正的行家里手,实干之人。

    众人听得很专注,很多方法他们都没听过,还有一些人可能平日里积累了经验,但是都不像宋祺这样,能总结成一套完整的流程,而且每个步骤和时间节点都很清楚。

    “看她的样子,好像她真的懂一样,我看她就是想出风头,这么瞎指挥,到时候出了乱子,看她怎么收场。”周巍澜在一旁冷言冷语,他观察过宋祺,她那双手根本不像是种过地的,说明她的那套理论,肯定是道听途说或者书上浅学来的,种地这种事和读书科考不同,必须躬身亲历,才能掌握要领,一个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能有什么见解?

    周巍澜对此嗤之以鼻。

    王恳想的却不同,他也让人将宋祺今日指导耕作之事一字不漏地记载下来,心里暗自盘算着,要将此事呈报上峰,等着今后出了什么问题,那都往宋祺头上扣。

    “宋寺丞好口才,侃侃而谈,口若悬河,我听了,都觉得你说的好像有那么点意思,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无常卖布(鬼扯)了。”周巍澜轻哼一声。

    “周录事你的意见根本就不重要,因为种地的不是你,只要干活的人觉得有用就行,所以你也不用再发表高论了,不然就像那个怎么说的,哦,秋天的知了——尽聒噪!”

    “你!”周巍澜自认口齿伶俐,但是和宋祺吵架,好像都没占到过便宜,只气得拂袖而去。

    却没人顾他,因为所有人都围住了宋祺,七嘴八舌地请教起来。

    宋祺也很耐心地为他们解答各种问题,比如说细灌到底要怎么浇水,返青后的苗要注意什么,如何节水灌溉,如何防治虫害等。

    毕竟现阶段的农业发展水平低下,人为能干涉的空间十分有限,但是总好过放任不管,靠天吃饭。

    晌午后将返,青坡屯的众人都有点依依不舍,希望这位女官人能时常来屯里阅检指导。

    “几位大人路途奔波,辛辛苦苦地来为咱们排忧解难,大伙十分感激,一点意思,不要嫌弃。”张二牛命人将几罐糟肉、腊肠、熏鹅和一些风干野味,一股脑地搬了过来。

    宋祺本想推却,但是那边王恳已经很淡然地命人搬上了车。

    宋祺无奈,到底谁败坏官风。

    正巧饲养牲畜的管事急匆匆来报:“张监事,李十三前日去隔壁村吃酒,夜里回时掉到河里,人没了。”

    这李十三是屯里的劁猪师傅,倒是带了几个徒弟,但是这人怕别人偷师抢了他的活计,从来不认真教授,导致现在屯里,没有人能担得了这重任。

    这年头,会这门手艺的人,都是祖祖辈辈相传,从不外授,所以要找一个能顶替李十三的人,很不容易。

    圈里的小猪仔可等不起,过了这段生长时期,一是不利于伤口恢复,二是不好养肥壮。

    张二牛急得眉头紧拧。

    “劁猪?这不简单吗?”

    宋祺这话一出,场面顿时安静了,王周二人是震惊都无法形容的表情,张二牛是一副看见神仙下凡的激动模样,但是周围的人更多还是好奇,连面无表情的侍卫,都忍不住看向了她。

    “走吧,拉猪,还有找几个手脚利索点的年轻伙计,我来教。”就当是刚才那些东西的回礼。

    真不是宋祺她自负,这门技术她娴熟得很,虽然她学的不是畜牧兽医专业,可是当年和她一起去农场实习的同学是,她俩一个宿舍,周边村里的村民经常请农场的学生去帮忙劁猪,宋祺起初是跟着去混吃,后来帮忙递个刀什么的,最后就成了亲自动手,两个小姑娘手脚利索,几分钟就利落地干完了。

    这有什么难的,又没什么技术含量,多看几遍,上手一练就会了。

    周巍澜觉得自己经历了人生中最匪夷所思的时刻,他和王寺丞在青坡屯,围观他的同僚——一个女人,亲手劁猪。

    看着她挽起袖子,净了手,抄起扁长的细刃,利落地下刀,划出一条细口子,伸手一挤,扯出,割断,往盆里一扔,又换下一只,同样只几个呼吸,就劁完了。

    他突然觉得裆下一紧,不禁往后退了两步,再看宋祺,神态自若,一边下刀,一边教授要点。

    扭头再看王恳,同样和他一样,瞪着眼,捋着胡子凝神注视,显然也是大受震撼。

    也就半盏茶的时间,宋祺处理完了六七只小猪,然后就让围观的徒弟们动手了,她负责在一旁指导,就像她自己说的,多实践,掌握了诀窍,就很简单了。

    她还强调了劁公猪和骟母猪的不同点,以及护理伤口需要的事项。

    在她的指导下,先前还畏手畏脚的学徒们,不一会儿,已经能熟练处理了。

    张二牛打心底地佩服,旁观的众人也都止不住地称赞。

    这对于宋祺不过是举手之劳,可是对于屯里的人来说,无异于天降神兵,解了困救了急。

    有些人见她是女子,便认为她只是朝廷封的花瓶官差,对于她的指导将信将疑,可是经此一露手,都摈弃了这种偏见,而且觉得比起其他官吏,她更有真知实干。

    宋祺没想到的是,她不过是临时去浅薄地指导了一下养殖技术,却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司农寺原来对她冷嘲热讽的那些同僚,都安静了,而且好像有点畏惧她,只敢偷偷打量她,不再对她冷言冷语了。

    虽然现在都绕着她走,但是宋祺觉得也挺好,同事嘛,处得来就处,处不来躲着点也挺好,谁也别碍谁的眼。

    春华和秋实原来在司农寺,经常会被那些官吏调笑和捉弄,支使她们端茶倒水,虽然宋祺发了几次火后有所收敛,但是嘴上经常欺辱她们,还暗使衙门里打杂的下人孤立她们。

    可是宋祺回来后,这种事情就再没发生过。

    秋实那天从厨房拿饭回来,偷偷告诉宋祺,厨娘说,整个司农寺的老少爷们只要一提起宋寺丞,就觉得□□凉飕飕的,说那种下刀子不带眨眼的女人,简直就是母夜叉女罗刹,心狠手辣,可不敢得罪。

    宋祺的彪悍名声传遍了京城,成了茶余饭后谈论的热点。

    有人说她是伤风败俗,不成体统,也有人赞她巾帼不让须眉,为民分忧,是个好官。

    更多的是好奇之人,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讲诉她劁猪的细节,觉得这真是百十年来最新奇的事儿了,还有那些好事之徒,往司农寺打听她下次去哪个田屯检阅,是否还亲自劁猪,可否通告之,他们也想去见识见识。

    听说京城的青楼还兴起了一股时尚风气,让花娘穿得很清凉,手里拿个竹片打磨的成细刀的模样,窈窕风骚地跳舞。

    宋祺满头问号,这又是什么奇怪的癖好,难道要当众表演“劁猪”吗,那谁是猪?

    连太子殿下都惊闻了宋祺的事迹,据说他现在已经对整个东宫下了令,禁止谈论他和宋三娘的所有过往。

    宋祺望着镜子里那张细嫩柔丽的面容,在心里默默告罪,对不住了宋三娘,你现在是众叛亲离,名声扫地了。

    不过值得开心的是,现在没人来烦她了,同僚们都绕着她走,不敢在她面前大声说话。

    宋祺最怕复杂的人际关系,能让她安安心心搞研究,她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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