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今冬少雪,太史局上奏明春可能有旱情,偏偏司农寺卿萧弼又称病辞官而去,所以这差事暂时又落到了景安郡主身上。

    大理寺卿和司农寺卿两个重要的官职,暂时空置,明里暗里,已经有许多人盯着这位置了。

    付景嫣原本是想请薛冰回京,担任大理寺卿一职,可是薛冰回信婉拒了,说他在潭州还有未完成的志向,不愿回京踏入朝堂纷争。

    而司农寺卿一职,太后推举了谢家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少负才名,有兰汀君子之称的谢耘。

    颖川谢氏,百年的世家名门,现在,也由盛而衰,逐渐没落了,虽还有谢太后的威盛,可是也面临着后继无人的局面。

    谢耘也是算得上是谢氏之中,为数不多能撑得起家族门楣的子弟了。只是此人才华横溢,却自负甚高,一副世家子弟的做派。

    原先推举他入仕,他婉拒,非要参加科举,倒是也的确有实才,崇安帝也看在谢家的面子上,给他点了探花,可是他不服气,那年的状元就是沈池,他阅览了状元的答卷,再看沈池,居然是和他同龄,而且长得也是英俊潇洒,甚至比过了他这从小人人夸的世家公子,也不知是受到了什么打击,辞了朝堂的差事,潜心修道去了。

    后来他的叔叔,任扬州刺史的谢济在流民□□中身亡,谢家急需有人入仕来支持家族,于是他又被临危受命,到扬州任司马。

    这回顶了空缺,回京任司农寺卿,也是太后提前为他铺好的道路。

    付景嫣清楚,自己不是全才,也不是完人,术业有专攻,防灾赈灾的事情,交由司农寺、户部、太史局各方去制定方案并落实,她插手太多反而不利。

    “哇,这个种子的储藏方式好厉害,没想到在这个时代就已经有这样的认知和技术了。”

    一大早,宋祺就被郡主喊起来,扔上马车出了门。

    她迷迷糊糊地睁眼看了衙门上的几个大字——

    “司农寺”?

    这是什么地方,这个朝代管农业的部门吗?

    没错,还真是,而且还是身兼各种职责,和农业沾边的都归它管。

    果然她抱的大腿就是厉害,郡主一句话,那穿着官服的老先生,就让仆役带着她们进来参观了一圈,最后打开了后院一个上锁的阁楼。

    阁楼有三层,首层摆放着一些抽屉,每个抽屉都有编号,里面是些书籍卷轴。

    二层三层,由无数个方形的大土缸,也漆上了编号。

    缸里最下层铺了木板,加一层细木炭,再铺上草席,草席上铺一层糠,一层干艾叶,最后又是一层席子,然后把谷物种子装进去,再铺上草席和糠,用专门烤制的土盖子封严。

    这样防潮驱虫,能使谷物很好地保存。

    “这些都是优良的种子,从各地收集而来,根据上面对应编号,可以在楼下的格子里找到相应的记载。”白胡子老先生笑眯眯地介绍。

    宋祺挑了一例麦粒非常饱满硕大的良种,顺着查阅了有关的记载。

    卷轴上写了这种子的产地,年份,当年的气候条件,当地的土壤情况和耕作方式。

    她一看就放不下了,两眼放光,旁若无人地捧着卷轴席地而坐,仔细研读起来。

    白胡子老先生见她如此痴迷,笑呵呵地打趣:“小娘子,这可不是什么戏本子,有这么好看吗?”

    “戏本能拿来和这些严肃专业的东西比较吗?”小姑娘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秦寺丞,这位宋三娘,在育种耕作上有才能,我将她带过来,就是为了让她留在司农寺,方便她的钻研。”付景嫣看着宋祺的模样,就知道她一定没有找错人。

    “虽然是郡主您的吩咐,可是这儿不是微臣做主,恐怕还是要和即将上任的谢大人打声招呼。”秦寺丞今年已经快六十了,在这个时代也是高寿之人了,想来也公干不了多久了,所以很多事情都是吩咐什么做什么,混混俸禄存着养老罢了。

    上头还有两位少卿,可是一位最近摔下马背,折了脖子死了,还有一位据说是家中父亲去世,回去丁忧了,所以这么大个衙门,每天点卯的也不过四五人,能办事的就是三位寺丞和两位主簿,管事的一个人也没有。

    “你们什么时辰上班……就是开工,什么时候回家?”

    “卯时上值,午后可归家。”

    “啊,这么早。”宋祺真是恨不得搬到这阁楼里,与这些种子睡到一块儿:“我看见后面有舍房,郡主,我能不能搬到这儿来?”

    “秦寺丞,还有空的官舍吗?”

    萧弼任司农寺卿期间,正经事不管,但是将所在的公衙扩建了一倍多,除了办公的前院,保存资料和良种的楼阁,还隔出了好几个小院子,布置得样样俱全,明面上是说是用作值守的公房,可都是几位主事的私人小院。

    “倒是刚刚好空出两院,只是原来萧郎君的院子,已经布置好,准备留给谢大人安置,只有隔壁一个稍小的院子了。”

    “郡主,可以吗,我可以搬进去吗?”宋祺扑闪着大眼睛请求到。

    “你真的要住进去?”付景嫣觉得自己小看了宋祺的热情。

    纤弱的少女坚定地点点头。

    于是当日,宋祺就卷着她的铺盖,带着锅碗瓢盆驻扎进了司农寺的后院。

    付景嫣给了她一块令牌:“从今日起,你就是司农寺的宋寺丞,我希望你能充分发挥才能,见到这块令牌,我的人都会听你调遣,需要什么帮助,你也可以直接来找我。”

    不仅如此,还安排春华和秋实两位侍女搬来和她做伴,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宋祺住的小院在最里头的角落,两层的转角小楼,共有四间屋子,院子四四方方,置了一副石桌凳,还有两口大水缸,墙角有一棵柿子树,硕果累枝。

    平日基本没有人路过这儿,倒是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春华和秋实将帘子窗纸一换,小院立刻便增添了朴实的温馨。

    宋祺拿出了科研人的专业态度,很快就将司农寺,太史局,以及各重点粮食产地的县志等资料查阅完了,分门别类整理成了几大册的资料。

    接下来,她又跟着太仓署去查看了京畿一带粮仓和土地耕种的情况。

    再次见到宋祺时,已经是大半个月后了。

    “老天爷啊,这是哪里来的村妇!”

    若弋听闻宋祺执意要搬去司农寺,还没来由的失落了几天,府里少了一个可以供她逗乐的小鹌鹑,她很是惋惜。

    不过若弋也很忙,宫里和禁军被清洗了一遍,许多眼睛又盯上了这些空缺,想安插探子进去,若弋派人详细地调查了清楚,将自己的人也安排了不少进去,挨个地盯紧了。

    这回见到宋祺,她简直快认不出她了,眼前的女子好像怎么也吃不胖,但是看上去似乎结实了,走路不再打飘,而是大步流星,能刮出一道风来。

    而且,她晒黑了!完全没有了原来楚楚可怜小白花的模样,卷着袖子,指着舆图侃侃而谈,时不时扬起眉梢,爽朗地笑上一两声,虽然身躯纤瘦,可是气场却很强大。

    “哦,若弋,好久不见啦。”宋祺只抬头朝她笑了笑,又专注地和郡主谈论起耕种的事情。

    “我看了太史局这几年的记载,从前年就有局部旱情,到去年波及整个关中,这种情况还是不要太乐观,可能会持续两三年的干旱。

    “我考察了田地里的土壤,墒情堪忧,而且许多灌溉的农田水利也年久失修,不能发挥作用,来年开春,苗情估计不会太好。”

    “可还有什么能补救的法子。”若弋也收起了嬉笑,正色问到。

    按照现在的情况,还真没有什么特别有用的法子了,毕竟按照这个时代的农业技术水平,要想避免天灾,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只能亡羊补牢了,不缺水的地方,先细灌,再铺上秸秆保水,措施要赶在土地冻结之前。这事司农寺里已经下了公文,传达到了军屯和县里。”

    付景嫣点头:“前几日司农寺的奏折,我看到了,粮食调运的差事,交给谢耘去办了,正好他人在扬州。”

    明年京畿一带干旱已是定局,宋祺虽然上奏了抵抗灾害的措施方法,但是最主要的还是要做好粮食储备,提前筹谋好救灾的事宜,所以朝廷下令从江南调粮入京。

    宋祺咽了口水,心想自己真是找了份大活计给顶头上司啊,还没到任就被抓去干活了,明白这是郡主在试探谢耘,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迁怒她,上任后会不会给自己穿小鞋啊。

    “怎么样,衙门里人有乖乖配合吗?”若弋更好奇她在司农寺过得如何,如果不舒心,那就劝她搬回来。

    虽然时下也有为官的女子,但是大多数都是底层小吏。

    宋祺也就是个八品寺丞,可是郡主发了话,要司农寺竭尽所能地支持她。

    不过真的执行起来,难免会有人因为她是女子而轻怠。别说是宋祺了,就是郡主,身份高贵,才华出众,手段强硬,也都有那说三道四的,总认为相夫教子才是女人的正途,抛头露面那都是伤风败俗。

    更别说让他们听女人的调遣了。

    “还好啦,”宋祺歪头笑了,一开始可不是嘛,有几位老学究,见到她就摇头,说她丢了宋太傅的脸,败坏了门风,公事不愿搭理她,连她出现在司农寺仿佛都是个错误。

    还有几个年轻的主簿,避她如蛇蝎,只差在她身后洒符灰水了。

    “我管他们怎么看,就是稍微透露了一点,那位前任上司离职很蹊跷,那位摔死的少卿,估计也有内情,若是大家办不好差事,让他们猜猜下一个倒霉的是谁。”

    嘴上三常五纲倒背如流,可是到头来还不是自己的利益大过天。

    “我可是走后门进去的,那就得拿出有关系户的嚣张态度。”宋祺拍拍胸膛:“他们给我脸色看,我就吓唬他们,有郡主的令牌当尚方宝剑,还怕镇不住他们吗!”

    付景嫣垂眸,抿了一口茶,也跟着笑了,宋祺在司农寺的一举一动,她都了如指掌,因为暗中派了暗卫在保护她。

    可她的境遇,似乎并不像她说的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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