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景安郡主的禁足惩戒,维持了半个月便解除了。

    倒不是因为朝中事多,而是太后和太子两人的矛盾愈演愈烈。

    太子批阅的奏折、让中书省拟的诏,太后要么拖着不用印 ,要么就让门下省消怠推行。

    丞相韦儒良又是个迂回高手,只会天天笑呵呵,嘴上督进,可协调能力和执行能力半点没有。

    各处上报的灾情无人过问,司天监上报来年开春可能持续干旱的折子也没人理会,北疆的军需案子没了下文,连沈池逃了这样的大事也不了了之。

    神仙斗法,凡人遭殃。

    凡人的事儿,朝廷没空管,都可以缓一缓,可事关自己的利益,那可半点都不能拖。

    让整个朝堂都炸了锅,当下迫在眉睫的事儿,是户部拟订的来年财政开支,被太后驳回了很多次,一直无法审定推行,再定不下来,朝廷就发不了薪响,各衙门也没钱运转呐。

    这可怎么得了,当官的也要吃饭的好吧,发不了钱可不行!

    于是众臣吵了几回,把压力丢给了韦相,韦相乐呵呵地摆摆手,都别来找我,宋太傅和太子俩唱戏的时候,你们不是很识相很捧场吗,鼓掌欢呼把唯一愿意管事儿的景安郡主送回了家,现在要我去将人请回来,没这样的事儿,不干!

    反正大家都没钱,都不好过,那就继续耗着,也很公平。

    太子气得嘴角都长了大泡,整天阴着脸,但不敢去和太后撕破,只能天天拎出门下省来骂,回宫后关起门来砸一砸瓶碗盘碟。

    淑妃倒是假惺惺地跑到太后那里哭了两回,说太子禁足郡主,是思量不周,都是快成夫妻的人了,有什么事儿也是关起门来好商量,怎么能拿到朝堂上去评议呢,那宋太傅也是个酸腐老顽固,整天挑拨太子和郡主的关系,生了个女儿宋绮绮,一副狐狸精模样,心术不正只想攀高枝。还说都是太子年轻,不会哄郡主,太讲原则了,只会按章办事,弄得大家脸面上都很难堪。

    总之好话软话说了一大筐,太后垂目,看都不看她一眼,最后让周菡漪拿来一本折子,扔给了淑妃。

    淑妃翻开一看,吓得白了脸。

    这是一本参奏,上书司农寺卿萧弼 ,勾连无良粮商,将仓廪里的粮食悄悄拉出去倒卖。

    今年旱灾,入冬后朝廷需要开仓赈济灾民,发现里面都是霉坏的谷粟,当时司农寺的申辩是粮仓年久失修,所以津了雨 ,导致粮食霉坏了,为此户部还划拨了一笔钱给司农寺,作修缮粮仓之用。

    写折子的是云州下面的一个小县令,言辞凿凿,还附了账本和粮食出仓转卖的记录。

    按理说这种地方小官的折子,递到京城的朝堂之上,都是层层上报审核的,而且绝无可能越过监国的太子,直接递到太后眼前。

    定是为了不被扣下折子,继而找了手能伸进朝堂的要臣,越过太子递了进来。

    毕竟涉及的是太子的外家萧家。

    司农寺卿萧弼,是淑妃一母同胞的哥哥。

    淑妃急匆匆告退,一回宫,就让人去请太子。

    “儿啊,你可要帮帮你舅父啊!”一见儿子,淑妃就扯着嗓子哭嚎起来,抽抽噎噎地将事情告诉了太子。

    “母妃,孤帮萧家的还少吗!”付庭禹靠在椅子上,身心俱疲,不耐烦地揉着眉心。

    “可是你舅父还不是为了你!老婆子控制住国库,每年都只按例拨钱,但是这点儿银钱怎么够开销!”

    淑妃说的不错,太子无权动用国库,每年拨付给东宫的银钱,的确不少。

    但是东宫需要培养自己的势力,要养门客,要赏赐施恩,要暗中拉拢朝臣,哪一样不要钱啊。

    太子没有食飨和封地,只靠朝廷给钱,那肯定是不够用的。

    “你祖父当年封太子后,就娶了太后这名门谢氏的嫡女,拉拢了世族门阀,后来又纳了楚太妃,盖因楚家是南疆的大族,手握兵权,缔结姻亲后,这些世家都愿意出钱献策,为先帝鞍前马后地扫平障碍。”

    淑妃擦了擦眼角挤出的泪,拉下脸不悦到:

    “可是你呢,纳周菡漪你不乐意,哄付景嫣你也搞不定,天天和那上不得台面的下贱女人混在一起,还有宋绮绮那样的草包,你也喜欢,宋家已经是日薄西山,你还和宋太傅那样的酸腐之人同流,我看你是没有一刻清醒!”

    付庭禹闭着眼,沉默着不接话。

    淑妃愈发来气:“你别以为这江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岭南那边来的消息,废太子身边的林氏,上月诞下了一名男婴。定有心思不齐之人和旧党,想要借此来夺权牟利,你每日坐在这太子之位上,可有思危,可有谋定?”

    “母妃息怒,孤知道错了。”付庭禹从小就没有听过母亲的半句夸奖,这样的抱怨和说教,他已经习以为常,依旧敷衍地应付着。

    “不,你不知道!”淑妃是真的怒急:“你舅父的事情,可是诛九族的死罪,你别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若是萧家倒霉了,下一个跟着的就是我们母子俩,没了外家的靠山,那你我就是刀俎下的鱼肉,任凭太后拿捏了!”

    “现在不也是一样吗!”付庭禹将手中茶盏一摔,低吼到:

    “母妃可有想过我的难处,一边要努力做温厚贤明的太子,处理案上累积的折子,还要与那些老匹夫们在朝堂上周旋,一边要装得深情款款,去安抚付景嫣一个女流之辈,还要在母妃这里听训,当一个让您满意的好儿子,哈哈哈,如果您当初告诉我,当太子这么累,那我一定不会跟付廷尧争,他乐意当太子他来当,他愿意娶付景嫣他去娶!”

    “你闭嘴!”淑妃赶忙上前制止:“这样的丧气话,别再让我听见。”

    她也明白付庭禹说的是气话,便安抚到:“太后把奏折给我看,就说明她没有想要致萧家于死地,她是借此敲打我们,我已经让人带信给你舅父了,让他把吞了的银钱吐出来,再称病辞官,先避一避风头,等过些日子,太后消气了,再为他谋个官职。”

    “嗯,那就按母妃说的办吧。”

    “但是有一点你必须要警惕,这次肯定是有人要整咱们,能越过你,直接将折子递到太后那儿,说明此人在朝中,也是有些势力的,切不可掉以轻心。”

    付庭禹咬牙切齿地说:“肯定是沈池那厮的报复!只有他,有能力调查舅父的事儿,还有手段在背后给太后递把柄,来捅我的刀。”

    淑妃细想,还真是沈池的嫌疑最大:“该在牢里就弄死他的。当初付景嫣给他按的罪名是惑君乱上,这样的罪名其实不需要什么真凭实据,随便找人编一些大逆不道的言论,赖在他头上就好了,为什么拖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定罪处决?”

    “朝堂里有不少人是在他手里提拔起来的,虽然他失了势,但是党羽未散,还有燕北和凉州的军队,因为是他手里组建起来的,只听他的调令。”

    “岂有此理,你父皇真是老糊涂了,怎么能将这些权利交给沈池呢?他手握兵权,是想造反不成!”

    当初燕北和凉州遭到戎夷侵犯,边疆民不聊生,是沈池临时抽调组建了戍边的军队,还亲自挂帅,将戎夷驱赶到草原深处。

    这些年西北和燕北的安定,都是当年那一仗的功劳。

    “只能徐徐图之,一点点安抚策反他提携的将士,凉州那边已经有松动了,楚敬年已去凉州接手。”

    “楚家军?太后还真是敢用啊,她不怕楚家知道她当年干的好事,找她清算吗?”淑妃讥讽到:

    “她真当付景嫣是她手里听话的棋子呢?呵呵,我等着看这祖孙俩反目成仇呢。”

    她又转头告诫付庭禹:“哄好付景嫣,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楚家手握兵权,又能利用她来缓冲调和与太后的关系,她和沈池也是死对头,有她出谋划策,你也能少踩坑,朝堂有很多老臣,当年对瑞王很推崇,现在也有念旧恩的,所以你只要牢牢将付景嫣握在手里,现在的忧愁烦恼,自有她替你操心。”

    “沈池她都能拖下台,可见她的确是有城府、有手段,母妃难道不怕她将来转过头对付我们吗?”

    想起付景嫣来,淑妃心里还是有些发怵的。

    当年景安郡主刚刚进京,那时候付廷尧还是太子,她和付庭禹被周皇后和太子压着,只能夹着尾巴,在宫里小心翼翼地过活。

    淑妃身边的宫人都是皇后安排过去的,平日里都颐指气使,作威作福。

    那日,因为皇帝赏赐了一碟新鲜樱桃给淑妃,周皇后嫉妒,命人搜罗了一筐半生不熟的绿樱桃,送来给淑妃。

    老嬷嬷逼着淑妃全部吃完不准吐,还命人掰开她的嘴往里塞,刚好被路过的景安郡主撞见。

    十二岁的少女,眼里是妒恶如仇的狠厉,按住那老奴,两手一掰,就拧断了她的胳膊。

    那嬷嬷不识好歹,扬言要找皇后来治她,还说她是乡下来的蛮女,小丫头笑着一脚将她踢翻,脚踩着脸在地上使劲蹭,逼她道歉。

    后来那老嬷嬷回去没几天就被太后处理掉了。

    那老奴被踩得眼珠子爆凸,青面紫唇的狰狞模样,至今想起来,也让人心有余悸。

    如今的景安郡主,文雅端丽,敏慧谦和,但是淑妃还是忘不了那狠绝又张扬的模样。

    “所以你要尽快娶了她,无论是多么高高在上的女人,都必须要嫁人,依附夫家,只要她成了你的女人,为你生儿育女,她就是你的附属品,你想要怎么摆布安置她,都不会有人置喙。”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