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七乐不明白,小小姐究竟为何笃定这时疫不会伤人性命?”

    饶是许芷苦口婆心编了许久的瞎话,众人也没有半分要信的意思,倒给她累得口干舌燥。

    沈明适时斟了杯茶递过去,许芷接过,饮茶时瞄了沈明一眼,见他看向自己眼中带着微微笑意,便放下茶盏。

    “沈明,你信我吗?”许芷问道。

    “自然。”沈明答。

    许芷弯弯眼睛:“那便好。”

    程翎抬手打断:“自然信,还是自然不信?”

    “自然是信。”沈明再答。

    七乐歪头插话:“哪里自然?”

    许芷拍拍七乐脑袋:“信就是信,你管他自然不自然。”

    沈明便笑了,程翎心道他是个遇到小姐就靠不住的,开口:“小姐,我还是不明白,此行是为寻人,为何偏生要探那生疫的镇子?”

    许芷却停了动作,轻叹了气。

    站在围栏之外时,她记起了。

    那日沈明点出时疫是有人背后操控,应是郑典不假,可之后却再没从文思悯处听得半点消息,也不曾见郑典收受任何处罚,只听闻只剩一场大火将京州西南向的镇子烧得干干净净,前世是简简单单一句话落在许芷耳边,如今到了衡中,听过见过此处如此景象,又怎能漠视,置无辜百姓性命于不顾。

    不能让这火烧起来。

    于是便有了两人如今灰头土脸的模样。

    许芷蜷在草垛角落,眼见侍卫更近了,担心靠外半跪着的沈明被发现,便伸手将他拽近了些。

    忽然被拉了一把,沈明没有稳住身形,一个趔趄竟要扑到许芷身上,连忙抬手撑住前方的草垛。

    “什么声音?”一个侍卫听到沙沙声,向二人藏身之处看来。

    而沈明,已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离许小姐远一些,正寻着支撑要直起身子。

    眼见侍卫便要走近了,沈明那厮还在扭动,许芷不由冒火,伸手拽着沈明衣领,将他拉到自己面前,低声喝道:“别动!”

    二人靠得极近,沈明只愣在原处。许小姐吐息之间,温热流转在他脖颈,他须臾不敢喘息,喉头微动,将心间悸动统统咽下。

    许芷却只越过他看向外面在原地打转的长靴,半分没感受到沈明的手足无措。

    卫斯上前两步,打断道:“许是耗子,石哥莫在意,今日我新得一坛烈酒,不知石哥可愿替小弟尝尝?”

    “那便却之不恭啦!”提到饮酒,石哥一喜,也不顾异样,几人打着哈哈走远了。

    许芷探头见几人远离,轻声道:“走啦。”

    身前之人却没有应声,许芷将脑袋回正,二人鼻尖便不足一寸,她抬眼,正撞进沈明微垂的眼眸。

    “沈明?”见他愣神,许芷伸手戳戳沈明肩头。

    “嗯?”沈明答。

    “……”许芷笃定沈明这厮是吃错药了,耐着性子重复了遍:“人走啦。”

    沈明这才回神,慌忙起身:“许小姐,多有得罪……”

    “又哪里得罪了?”许芷起身拍拍土,也不听他分辩,接着道:“这板车倒不必留,沈明,将果脯拿好,咱们往里去,先寻着南业他娘。”

    “好。”沈明道,从几颗菜下面摸索出南业昨日备好的包裹。

    他背着许芷平复过后,缓缓静心,才回身道:“许小姐,我们走吧。”

    却见许芷忽然抬眼打量自己,那眼神是何意味他读不出,也不敢读,一下又紧张起来。

    许芷看沈明略显无措地站在那里,今日他二人都做农家打扮,可沈明即便身着麻衣,面上擦了些灰,手中还拿着个花里胡哨的包裹,站在那处也依然一副翩翩模样。

    许芷内心着实高兴,毕竟是她一手养大的崽子,出落的是越发水灵了。

    “还不知便宜哪家姑娘呢。”许芷嘴里叨咕着不行,蹲下抓了把土,“沈明,你这样太干净,合上嘴巴,给你再涂脏些。”

    沈明乖巧地抿紧嘴唇,看许芷一脸认真,便轻笑了声。

    待到再看不真切原本面貌时,许芷又在自己脸上扒拉两下,方才满意地拍拍手。

    沈明伸手顺顺许芷额前散乱的碎发,道:“许小姐,还是快些走,不知值守之人何时回来。”

    许芷点头,又道:“莫再唤我小姐了,当心叫人听去了。”

    “那……”娘子二字沈明着实叫不出口,可若是许小姐执意……

    “唤我阿姐便是,走吧贤弟。”许芷似是对这称呼十分满意,自我肯定般点点头。

    见沈明不应,许芷又凑上去:“快唤声阿姐来听。”

    沈明:“……”

    他抱着包裹溜边走着,任凭许芷如何逗弄也不张口。

    京州南城门,一辆灰黑马车立于路中央,一旁还跟着辆小些的马车,两辆车架将道路挡了个严实,偶尔过架推车,还需得吃力地绕到一旁。

    “那马车怎地挡在路中动也不动?”

    一旁看着年纪尚浅的侍卫正欲上前驱赶,却被同行之人拦下:“小子,多管什么闲事,你可知里面坐的是谁?”

    那侍卫却不解:“不论是谁也没有挡着路的道理啊。”

    同行的侍卫年长些,语气恶狠狠道:“那可是当朝太傅的干儿子,你今天敢上去赶他,便难见明日的太阳!”

    “太傅?就是那大奸大恶郑典?”小侍卫恍然大悟,却被另一人猛地捂住嘴巴:“说你不要命你还真不要了!”

    见马车旁站着的随从投来目光,他陪了笑,拖着口出狂言的小侍卫一溜烟跑远了。

    曾仲鸣在马车中将话听得全乎,一旁侍从走至帷帐旁,低声道:“他二人言行无状,主子放心,奴才定予惩戒。”

    他动了发难的心思,却被曾仲鸣拦下:

    “出发在即,莫要生事,往旁边靠靠。”

    “是,主子。”

    又在城边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马蹄声渐近,一温润之音自帘外响起:“曾大人久等。”

    “文大人公务繁忙,曾某闲人一个,多等等也是应当。”曾仲鸣不咸不淡回应了,而后也不等文思悯上马,便令马车先行。

    文思悯倒也不恼,反倒一旁来送行的叶盈峰急了:“他怎地阴阳怪气的?”

    文思悯摇头:“本就是我迟了。”

    叶盈峰却盯上另一辆马车:“朔一哥哥,那辆马车里坐着的是谁呀?”

    楼艾跟在一旁,道:“曾大人体弱,若出远门,总会带着念归堂的一位郎中。”

    叶盈峰哼了一声:“嘁,好大的排场。”

    “良满,送到这里便罢,回去吧。”文思悯道。

    “朔一哥哥,我再往前送送,左右回家也是被逼着闷头温书,不如同你多走走。”

    闻言文思悯并未推拒,翻身上马,笑道:“那便再送一程,叶大人叫你念书是关心你,为你好,马上便要科考,你倒好,日日借口不归,无心学业,当心叶大人将你关起来。”

    “怎么你也帮我爹说话。”叶盈峰撇嘴,“我哪像几位哥哥一般聪颖,本就不是读书的料,硬要我走这路,就不能怪我拐弯儿。”

    文思悯开怀道:“你这弯儿未免拐得太多。”

    叶盈峰也跟着笑了起来。

    复行二里,文思悯勒马。

    “良满,回去,再远天就黑了。”

    “我又不是小孩了,”叶盈峰嘴上这么说,也轻拉了缰绳,“朔一哥哥路上小心些,将许家阿妹平平安安接回来。”

    说罢他将背包卸下,向楼艾抬抬手,扔到他手中:“是京州的点心,我精心挑过的,你同她都爱甜口,回来路上分着吃。”

    文思悯笑着点头:“那便代许姑娘谢过叶公子了。”

    “若要谢我,便叫她带些贾记点心铺的绿豆糕来,那处的绿豆糕也不知掺了什么,好吃的很。”叶盈峰语毕,未再耽搁,打了个请的手势,目送文思悯走远。

    “公子,若是累了便告诉楼艾,一路途径不少驿站,马车好备。”楼艾道。

    文思悯摇头:“自回京州,日日不是乘车便是席坐,好容易出趟门,骑马也算放松,无甚不好。”

    楼艾点头,而后低声道:“隐卫已布,公子随时吩咐。”

    “好。”文思悯道。

    他说着话,回首看向身后,叶盈峰仍在原处,见他回头,抬臂挥了挥手。

    再远些的路边,枯树后一黑影闪动,文思悯回了头,向楼艾使了眼色,楼艾心领,过了片刻再不经意扫视,道:“公子,走了。”

    皇帝还是不信他。

    文思悯蹙眉,看着前面华贵的马车,再看马车旁侍从时不时回头打量,低声道:“楼艾,一路少不得麻烦,恐被掣肘,你着二人先行,去探探青州如今是何情况。”

    “是。”楼艾应下,二人又并肩行了半里,楼艾方才调转马头,向后方去了。

    不多时,前面马车便停下,文思悯挑眉,轻夹马腹到了帷帐边。

    “曾大人,可是有事?”

    “无事,累了。”曾仲鸣掀起帘子左右打量后,开口:“文大人的侍从何在?”

    文思悯笑笑:“我也未曾留意,曾大人寻他有事?”

    “没。”曾仲鸣放下帷帐。

    “文大人,我家主子稍歇片刻。”一旁侍从发话,这走了还未一个时辰便要歇息,文思悯颔首,心中却蹦出了方才良满之言。

    好大的排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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