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那天之后,一切如常照旧。

    好吧,也没有如常。

    翌日他有些抵触亲密运动。不过他总是很难抗拒她的诱惑。除了用套过于谨慎,用完还要翻两翻,看有没有破以外,一切依然如故,待她没什么不同。

    学校放假后,文此乐还需要去文怀远办公室报道,晚上便去找谢京衔,他要么在录音室,要么在球场,大冷天的,文此乐都开始养膘,他却热衷于运动。

    有一天在老宅用餐,她吃饭频频看时间,被文怀远打趣,认识她这么久,还没见过她痴缠一件东西半年多。

    文此乐也不藏着掖着,大方承认,“这不是下周就要到姑奶奶家过年吗?天高地远的,看不到摸不着。”

    言下之意,你可得赶紧放人了。

    文怀远叹了一句女大不着家,挥挥手,让她哪儿凉快哪儿待去。

    话是这么说,那天她还是待到了晚上九点钟,回程时一路畅通无阻,先回飞花,再到宜群,已经十点多钟,把车泊好,从停车场出来到街面,远远地,她便瞧见谢京衔的身影,身边还有一个人,手搭在他肩膀上,有点吃力,身形看着像女生,身材娇小,中长发,俩人在等绿灯,似乎有说有笑。

    文此乐杵在原地,不再动弹,想起有天谢京衔嘟囔道,她根本不晓得什么是喜欢,她想怎么可能?人被伤就会痛,她现在就挺委屈的,有那么一瞬间大脑空白,想如果他喜欢上别人了,该怎么办,直到绿灯亮起,那两个人往前走,女生手里拿着盲杖,往前瞎戳。

    到斑马线对面,谢京衔停了下来,低着头似乎又说了什么,女生转身走了,他看了一会儿也转过身来,刚走出几步,便看到马路对面的人。

    文此乐还是有点生气,气自己,她等下一趟绿灯,谢京衔也没走,在原地等她,待她走近,才说:“怎么又不穿外套。”

    她这才发现外套忘在车里了,现在身上只穿了一件打底长袖,一件无袖针织衫。

    见谢京衔要脱他的外套,她连忙阻止:“算了,你比我还要脆皮,自个儿穿着吧,我的话……”她牵起谢京衔的手,揣进他口袋里,对他笑了笑,“走吧。”

    他太好了,好到文此乐不愿再轻举妄动,她想她必须认真一点了。

    俩人找地方吃饭,路上她问刚才的女生是谁,他说是以前的同学。

    “嗯?她不是……”文此乐愣住。

    “嗯,以前能看到,后来才失明。”

    “这样。”她恍然。

    “吃火锅吗?”

    “好。”

    谢京衔担心她冻感冒,就近选了一家商场里的海底捞。

    因着第二天还要到文怀远公司报道,当晚什么都没做,饭后谢京衔送到停车场,看她开车走。

    接下来还是忙,原本只是白天忙,年底连晚上都没放过。期间还陪文怀远参加了一场晚会,一次拍卖会,电话委托,没去现场,她在旁看现场直播,一边看这次冬拍的拍品图录,文怀远则与到拍卖会现场的委托人张总电联。

    这一年,这些大佬藏家和投资者都将目光和注意力放在了罕见珍宝这种风险较低的硬通货上,随着世界上曾经最大的粉钻矿区正式关闭,文怀远看中一枚约十七克拉的ⅡA型紫粉钻,预估价三亿港币,他想拍下送给女儿,最后以1.91亿港币成交。

    春节前一周,文怀远终于高抬贵手,放她走,不过是走上飞机,陪爷奶到新西兰姑奶家,准备大伙一起过年。

    文家人丁兴旺,这次来了八九十号人,偌大个庄园你一句我一句,比街边的咖啡厅还要吵。文此乐寻了个由头出来透透气,看看风景,沿途经过一家咖啡店,她进店里买了一杯咖啡,一边跟谢京衔吐槽。

    沈濡最近看上一个女生,正勤奋地追求中,各种到女孩儿面前刷脸,结果昨天低血糖,差点晕死在路上,那个女生好心给他喂巧克力,他活过来了,但是很不幸,他巧克力过敏,现在躺在医院里。

    谢京衔先发来一个问号,而后发来一串哈哈哈。

    她又打开符煣煊的窗口,给在海南避暑的符煣煊分享这一笑谈。

    “文此乐?”

    面前隔着桌子椅子出现一个人,文此乐摁下回车键,抬头看向来人,面熟,对不上名字,她犹豫了一下——

    “姚修。”像是知道她会对不上号,姚修微微一笑,体贴地报上名来,“是不记得我了,还是想不起来我的名字?”

    “我记得你。”文此乐揿灭手机屏幕,“喝咖啡吗?我请。”倒是没想到居然在异国他乡遇到了小学同学。

    “真记得?”姚修有点儿不相信,持怀疑态度。

    “真记得,虽然你现在瘦了很多,但是五官和小时候没什么变化。”

    “你这样说,我都不知道该喜该忧。”姚修笑笑道。

    文此乐示意他坐,眼神问他怎么会这么想?

    姚修坐下来,说:“我那时候有多胖,你又不是不知道,好不容易减下来,当然是希望男大十八变,那些曾经见过我最胖时候的人都认不出我了。”

    “你不是这种人。”文此乐把餐牌推给他,“不然你怎么会见到我还主动叫我名字?”

    姚修耸了耸肩,“你不一样,那时候班上就你没欺负过我,还帮了我,我想这么多不见,不打声招呼,说不过去。”

    咖啡店简短一聚后,以文此乐被奶奶来电而告一段落。

    回去的路上,对着符煣煊几条问号,“人呢?”,她说起了刚才在咖啡店一事。

    就连符煣煊都不记得小学同学有姚修这一号人,还是经过她一再提醒,符煣煊才记起来。

    至于姚修口中的帮助,其实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她们就读的小学,在海市相当于是一所贵族小学,学校里的学生家庭基本中产起步。

    这个年纪的学生们已经相当有贫富攀比心理。

    某天,她撞见班上几个男生在欺负一个胖子,也就是姚修,不是拳打脚踢的那种欺负,而是故意把水洒到姚修身上、书本上,撕烂他的课本,作业,让他没法交作业,把他的书包从三楼窗台扔出去……偏偏都是以开玩笑的方式,而后对姚修说对不起。

    姚修找到班主任也无济于事,因为班主任也管不了这群有钱人的孩子,就算把那几个男生叫到办公司里来谈话,也会被嘻嘻笑笑带过去,再也不敢了,保证不会有下次,然而下次只会变本加厉。

    有天,姚修一身湿漉漉地从外面回到教室里来,原来是那几个男生趁着姚修上厕所,把拖厕所的拖把桶里的污水倒在他身上。

    姚修旷了一节课,在厕所哭了好久,然后用水龙头把身上的污水冲干净,回到班上,那几个男同学掐着鼻子笑道:“哎呀,好臭啊!是谁带着一身厕所味儿回来了?”

    文此乐真是受不了了,一群白痴,把手里喝完的牛奶盒拍扁,教室里起哄的学生听到她的动静,纷纷安静下来。

    “很好笑吗?”她问。

    没人敢回答。

    那天之后,她找了那几个男生,才知道姚修成为他们的眼中钉,有两原因,一是他胖,二是他穷。

    文此乐问他们,穷的依据是什么?

    -同学们上下学都有专车、保姆车接送,只有姚修放学是步行回家的,身边有个佣人陪伴。

    文此乐觉得他们挺好笑的,只看得到姚修是步行回家,而忽略了这所贵族学校在什么地理位置,周围寸土寸金,十几二十万一平方。

    那天之后,姚修就不愿意上学了。

    姚修的父母几番追问才得知,原来儿子是在学校经历的校园暴力。

    而老师的不作为,取决于那些男生的家庭背景,相较于其他男生,姚修家里顶多只是中产家庭,好拿捏多了,毕竟这个男生看上去就没有富人家孩子的傲气,别的小孩手上都戴名表,脚上穿着名牌鞋,而姚修呢?什么都没有。怕惹祸招灾,老师对那几个施暴男生的所作所为从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哪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胖子,背景居然带点红?

    于是班主任丢了工作,那几个施暴男生亦被开除。

    符煣煊听完很是感叹,她比文此乐大一岁,不在一个年级,知道有姚修这么一号人,还是此事在那年闹得沸沸扬扬,她才有那么一点印象。

    *

    就在她以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时,忽然间,谢京衔不回她消息了。

    起初她只以为是忙,过了一天,她暗暗猜测也许又是某人间歇性发作。

    一周后,她终于坐不住了,奈何年还没过完,只能让张武过宜群看一眼。

    张武回复马上过去。

    视频通话里,她与符煣煊说起这件事。

    “打他手机啊。”符煣煊说。

    “被拉黑了。”文此乐趴在沙发上,瀑布长发滑下来,她闷声道,“你说我是不是太惯着他了,一言不合就拉黑。”

    符煣煊语塞一阵,过后若有所思,摸着下巴咂摸道:“我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那小子说你不晓得什么是喜欢了。”

    “胡说,我对你不好?”文此乐忽地抬起头,盯她,“我对你,对沈濡,对我身边的人不好?”

    “废话,那能一样吗?”符煣煊差点翻白眼,“你自己评评理,所有喜欢一样,那不就全乱套了吗?”

    文此乐换了姿势躺下来,平躺着盯天花板,黑发凌乱地铺散在枕头上,她说:“我晓得的嘛,程度一样,方法不一,我晓得,又不是傻,我上过认知课。”

    “哦,你好厉害。”符煣煊阴阳怪气。

    文此乐不理她,继续说:“建立在我对他好的基础上,还加入了一些情侣的专属玩法,有什么不对吗?”

    “关键是,你没有问过他愿不愿意?”符煣煊尝试跟她推理。

    文此乐立马说:“我有。”

    符煣煊说:“你没。”

    文此乐看着她,强调:“我有。”

    “……行,就当你有。”符煣煊又问,灵魂一击,“那他愿意吗?”

    她重新躺下,“嘴上不愿意而已。”

    “看吧。”符煣煊耸肩,“难怪他会这样说。”揣着明白装糊涂。

    “说了等于没说。”这话文此乐不爱听,脸色亦不太好了。

    “那我打个简洁明了的比方,假设你不喜欢的人强迫跟你发生关系……”

    “假设不成立,谢京衔对我可没有不喜欢。”

    这一点符煣煊信,但是……“假设!”符煣煊强调。

    文此乐认为她的假设没有任何意义。无论再怎么假设,谢京衔对她的喜欢如假包换,没有一点弄虚作假,虽然,他总是像克制愠意那样,克制对她的爱意,却也不是没有强烈的时分。她又不是冷血动物,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那就换个假设,没那么喜欢。”符煣煊想了想,改口,换了个假设。

    文此乐眼神一暗。这还真是让她假设对了,谢京衔喜欢她,又不足够的喜欢,所以他才总是摇摆不定,见到她就忍不住不计前嫌地对她好,见不到就没什么所谓,或许还会午夜梦回地恨她。

    ***

    两个小时后,张武回复她,人不见了。

    人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她问张武。

    大冬天的,张武冷汗流了下来,对她说:“三零一,五零一空了,只留下房东的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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